[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疯女人
玉尊妃仰起头,努力摆出一副高傲姿态,冷然反问:
“你们两个,又是哪冒出来的狗男女?”
星沉嫌恶的皱眉:
“两年未见,你还是满嘴污言秽语啊。”
“你是……星沉姑娘?”
一旁的容雁惊愕的问道:
“你回来了,是不是说明,五公子也回来了?莫蛟大人也征战归来了?”
花血牙肃然问道:
“容雁,先不说其他,玉夫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年过去,她为何变得举止怪异,状似疯癫?”
“唉,只能说是,因果报应。”
容雁扼腕一叹,缓缓道来:
“两年前,玉夫人与花鞘五主儿关系不睦,常常加害于她,甚至骗她喝下脱宫汤药,要她断子绝孙。”
“没想到诡计败露,被莫蛟大人灌下堕胎药,被打入冷宫,从此不见天日。”
“嗯。”
花血牙心情复杂,应了一声。
这些往事,其实他比容雁还清楚,毕竟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容雁继续说道:
“可悲的是,玉夫人在被关入冷宫的那一天,才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花血牙一怔:
“什么?”
“可惜,她已经喝下堕胎药,腹中胎儿自然是没保住!”
“再加上,莫蛟大人一次也不曾去冷宫探望过她,后来还率军出征了……”
“夫人整日被关在阴暗的宫殿里,又无法承受丧子之痛,就渐渐失去了心智,变得疯疯癫癫……”
“你们说,这不是因果报应,又是什么?”
“……”
花血牙又震惊又感慨,无言以对。
容雁这才反应过来,疑惑的问道:
“对了,这位公子,敢问您是?”
“……”
花血牙微微抿唇,犹豫片刻后,还是坦然回答:
“我就是花鞘。”
“啊?!”
容雁望着眼前俊美的红发男子,大惊失色。
还没来得及追问,旁边的玉尊妃却突然暴怒,猛扑过来:
“你就是花鞘?!”
她抓住花血牙的衣襟,想抓破他的脸皮,撕扯他的头发:
“你这贱人还敢回来?!你以为我斗不过你吗?!”
“你以为,到最后,是你赢了我吗?!”
花血牙无意与玉尊妃发生冲突,只是擒住她的手腕,拐到背后摁住,冷声开口:
“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个输赢。”
“家人之间,本来也不该有输赢。”
“家人?!”
玉尊妃手臂被擒,被迫转身,发出诧异的大笑:
“哈哈,我和你,是家人?!”
花血牙语气沉痛:
“难道,不是么。”
“……”
玉尊妃愣住,脑筋似乎转不过弯来。
对啊。
婆婆和儿媳,难道,不是家人吗?
“不……不对……”
然而到最后,她还是无法战胜自己的执念和心魔,拼命摇头:
“我们不是家人……我们是敌人!!”
她一边怒吼,一边甩开花血牙:
“我这就叫你看看,谁才配得上做我玉尊妃的家人!!”
说罢,抬手一挥:
“容雁!去把珠儿抱过来!”
“夫人,这……”
容雁一脸为难,迟迟不动。
“你不去是吧?好,我自己去!”
玉尊妃说完,就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
“夫人!”
容雁焦急万分,却拦不住。
“珠儿是谁?”
花血牙看向容雁,有些疑惑:
“你方才不是说,她没能保住腹中的胎儿么?”
“唉……造孽啊……”
容雁哀叹一声,悲恸不已。
没多久,玉尊妃双手抱着一坨棉花枕头,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原来,那个枕头,就是她口中的“珠儿”!
“花鞘,你瞧好了!”
玉尊妃把枕头递到花血牙跟前,满眼慈爱与陶醉:
“这是我给将军生的第六个孩子,是个女儿,我给她取名莫遗珠!”
“她是我的掌上明珠,也是将军的沧海遗珠!”
说着,瞪了花血牙一眼:
“我女儿才是我的家人!你是儿媳妇,是外人!”
“……”
花血牙见到这荒诞悲凉的一幕,彻底陷入沉默。
纵然他与玉尊妃之间,有过许多不愉快的过节。
此时此刻,他却再也恨不起来了。
他对眼前这个疯女人,只剩心痛和怜悯了。
“花鞘,现在你知道,谁更厉害了吧?”
玉尊妃满脸得意,继续挑衅:
“你以为将军给我灌下脱宫药,我就无法为他生儿育女了吗?”
“以后等将军回府,我有珠儿撑腰,咱们再斗一回!”
“话说,花鞘姑娘……咳,花鞘公子。”
这时,容雁把花血牙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莫蛟大人和几位公子,是否都已经凯旋归来了?”
“……”
花血牙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您也看出来了……”
容雁瞥了一眼玉尊妃,悲哀的叹息:
“事到如今,玉夫人全靠对丈夫的思念,提着一股精神头,才不至于心如死灰……”
“若是山海王回来了,就让他尽快见一见夫人吧,说不定,能治好她的疯傻之症呢!”
“……”
花血牙避开目光,内心隐痛。
那句“莫蛟已死”,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却不料。
“莫蛟已经死了。”
星沉冷不丁的开口。
“什么?”
玉尊妃和容雁同时一愣。
星沉毫不留情,继续说道:
“你的两个儿子,莫为敌和莫惊雅也死了,他们是被莫蛟亲手杀死的。”
“最后,莫蛟走火入魔,罪恶滔天,被反莫盟军诛杀于战场。”
“……”
玉尊妃和容雁依然愣着。
星沉走到玉尊妃面前,带着一丝悲悯,沉声开口:
“玉夫人,请你认清现实吧。”
“这个世界上,没人有义务陪你争斗,供你践踏。”
“你的罪孽,你的心魔,只有你自己,才能消除。”
“……”
玉尊妃呆在原地,手里的“珠儿”枕头滚落在地,眼里的光芒慢慢熄灭了。
“……”
花血牙心里不是滋味,却不能责怪星沉,只能沉默叹息。
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过后。
玉尊妃终于转身,迈开脚步,僵硬缓慢的离去了。
“夫人,您要回去了吗?”
容雁急忙抱起枕头,追上去:
“夫人,您不要珠儿了吗?”
“您慢点走,等等奴婢呀!……”
这对风烛残年的主仆,就这样,渐渐消失在高楼红墙之间。
仿佛从未来过,仿佛无人在意。
当天夜里,花血牙回到寝屋,躺在榻上,难以入眠。
白天与玉尊妃重逢的一幕,冲击力实在太大,令他辗转反侧,想了很多。
莫惜欢处理完事务,子时才回到寝屋。
推开门,就看见花血牙睁着一双美眸,于是淡淡问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莫惜欢……”
花血牙坐起来,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
“今日,我遇到了一位故人……”
“……”
莫惜欢坐到榻边,听完之后,沉默不语,显然内心也很受触动。
“玉尊妃高傲狂妄,善妒好斗,固然可恨。”
花血牙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
“但我猜想,她是因为出身于宫廷,才会习惯勾心斗角,对身边的所有女子都充满敌意。”
“并且,她将夫君和子嗣视为生命中唯一的依靠,一旦失去宠爱,就会惶惶不安,失去控制。”
“最终,伤人伤己,酿成悲剧。”
“或许吧。”
莫惜欢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哀凉:
“这世上,有些人的可恨,来自骨子里天生的邪恶。”
“但有些人的可恨,来自观念的束缚,环境的压抑,甚至,时代的悲哀。”
“嗯。”
花血牙点头认同。
莫惜欢也不废话,直击核心地问道:
“所以,你准备原谅她么?”
“原谅?”
花血牙顿了顿,摇摇头,苦笑。
“我并不是想原谅她,我只是经历了这一切……想放下了。”
“直到莫蛟殒命,直到复仇成功,我才发现……”
“多一个家人,总比多一个人仇人,好得多。”
莫惜欢微微挑眉,笑了笑:
“阿鞘,我发现,你真的变了。”
花血牙微怔,转头:
“我怎么变了?”
莫惜欢抬起指尖,轻抚他的鬓发:
“以前的你,身上总是充满戾气,长满尖刺。”
“自从战争结束后,你就变得,宁静了许多。”
停了停,继续道:
“现在的你,从容镇定,强大淡然。”
“实在太适合做我的接班人,成为放肆门的下一任首领了。”
“别忘了,你还活着呢。”
花血牙浅翻白眼:
“我去当放肆门首领,那你当什么?当皇帝么?”
莫惜欢宠溺一笑:
“我当你夫君。”
“咳。”
花血牙窘咳一声,脸颊微微泛红。
莫惜欢眯起眼睛:
“怎么,板上钉钉的事,你还想反悔?”
“我没想反悔,不过,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花血牙垂下脑袋,烦躁的揉眉:
“眼下,我们还有一大堆烂摊子没有收拾。”
“莫蛟父子的丧事、放肆门的新人接班、三门主的遗物归乡,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发疯的玉尊妃……”
说到玉尊妃,他忽然顿住,脑海中灵机一动,低声喃喃:
“不过,玉尊妃的麻烦,或许今夜就可以解决……”
说着,看向莫惜欢,认真的开口:
“莫惜欢,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于是,两人找来一叠宣纸、几根树枝、一盘朱砂墨,开始做手工活。
先把白纸撕成一块一块,揉成花生大小的纸团,放进朱砂墨里面染红。
然后,一个一个,小心翼翼的,粘在树枝上。
这样一来,一株以假乱真的“纸质红梅”,就大功告成了!
花血牙把“红梅”插入青瓷花瓶,抱起来端详,满意的笑了。
“亏你想得出来。”
莫惜欢无奈一笑:
“夏季没有冬梅,你就亲自动手做一株,送给玉尊妃。”
“她若是知道,你如此真心诚意,恐怕疯傻症也要被当场治愈了。”
“谢谢你的帮忙。”
花血牙抱着梅瓶,走向门口:
“你先睡吧,我去去就回。”
“别大意。”
莫惜欢抱臂,淡淡警告:
“还记得上一次,血的教训么。”
“……”
花血牙脚步停住。
是啊。
两年前,他也曾经像今晚一样,抱着一瓶梅花,送去玉尊妃的寝殿,想化解婆媳矛盾。
却不料,被玉尊妃关在殿里,又是抄书,又是罚跪,又是灌堕胎药,又是碾踩腹部……
整得遍体鳞伤,差点一命呜呼。
“你小心些,别像上回一样,一去不返。”
“不,上回和这次,不一样了。”
花血牙默然片刻,淡淡回答:
“上回,我只是想少一个敌人;这次,我是想多一个家人。”
没一会,花血牙就来到玉尊妃的寝宫门口。
门里透出一些烛光,玉尊妃也许像上次一样,还在秉烛读书,尚未就寝。
花血牙左手抱紧梅瓶,右手腾出来敲门:
“玉夫人,你在么?我是花鞘,来给你送一瓶冬梅。”
“……”
门内一片寂静,毫无反应。
花血牙皱了皱眉,接着呼唤:
“玉夫人,你若还没就寝,就让侍婢前来开门,接过梅瓶吧。”
“阿鞘不会停留,送完红梅,立刻就走。”
“……”
门里还是没有回应。
花血牙咬了咬牙,终于唤出那个,遥远而陌生的称呼:
“母亲,那,女儿就自己进来了。”
说完,右手用力一推。
嘎吱……
大门缓缓敞开。
只见大殿空旷寂静,烛光摇曳,灯火辉煌。
正中央,主座上方,玉尊妃已经悬梁自尽了。
这一次,她画了精致妆容,穿了孔雀紫袍,戴了牡丹凤冠。
整个人美丽典雅,雍容华贵。
她的尸体,高悬在房梁上空。
强烈的夜风吹过,也岿然不动。
正如她嫁给莫蛟时一般,母仪天下,气势威严。
花血牙怔住。
噼啪!
手里的花瓶坠落,碎了一地。
纸质的红梅,遍地散落。
一朵一朵,如泣如诉,如血如歌。
就好像,那个疯女人,悲凄壮烈的一生。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