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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聆水亭老太君说长寿芳林苑吕洞宾失云田
江湖八仙忧百姓所忧,到南海龙王处借雨,吐出自家云田带了雨,偕同南海龙王敖钦一起径到塞北,降了一场透雨,又陪同敖钦一起往回返,行到南岳衡山上空,珍重道别,由着敖钦自回他的南海去,八仙则飘落云头,来到衡山仙姑的主山。可能是有茂林道长打理的缘故,云之巅并不像湘子的秀水沟那么破败。山顶的泉水依旧,石宅依旧,竹林依旧,山坡上的茶树长得又高又茂密。但是茂林道长却不见踪影,可能是云游去了。
有一百多年没回来了,仙姑看着自己的仙所,既熟悉又陌生,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看看这儿,瞅瞅那儿,就像一个小女孩儿。其他七仙则看中了山坡上的茶树;虽说过了采头道茶的季节,但这里没人采过,树梢上的嫩尖依然嫩黄鲜美。做神仙的都是茶道行家,采回来之后,立即架锅炮制,制好之后又升火烹煮,席地坐下来品尝。一连几日,八仙在衡山看山看景采茶品茗,日子过得再不能逍遥自在。过到第五日,太阳从东山顶上升上来,一壶茶咕嘟嘟刚烹制好,仙姑给每位倾一盏。吕洞宾端起来呷一口,突然云山雾罩道:
“衡山景色不错,这茶更好,喝一辈子也不会厌烦……哎,真是怪事了,喝了几日仙姑的云雾仙,我怎么好似有了先知先觉?”吕洞宾再呷一口茶,咂咂嘴又道,“嗯,不错,是那么回事,在下就是有先知先觉了。就在衡山东边三十里,那是……衡东县吧,县令是个贪官,鱼肉百姓,咱们现在就去灭了他,一定不会错的……”
“哎,仙姑的茶就是奇妙,喝了这几日,我也有先知先觉啦。”蓝采和也怪声怪气道,“衡山南边四十里是衡南县吧,县令也是一个贪官,咱们一道去灭了他……”
“三年清知府,还十万雪花银呐,天底下有几个县令是不贪的?这样的先知先觉,世间十岁孩童就知道……”铁拐李说到此,众仙不由都笑起来。铁拐李又道,“衡山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我等本不是会享清福的,风流种提醒得对,我等是该出去管管闲事了。跟老瘸子走吧,老瘸子虽没有先知先觉,却知道有一个地方出了一件事需要我等管一管。”
众仙笑着纷纷起身,仙姑把家什收拾安顿了,也升起云头赶上来。八仙压低云头俯瞰着起伏的大地向东飘行,吕洞宾耐不住好奇问:
“师爷,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先给我等说道说道?”
湘子禁不住也问:“老仙师,你是不是有先知先觉?如何知道前边发生了事?”
铁拐李也不回答,再行一程,来到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前,河流的左边有一个不算小的镇子,街巷整齐,屋舍俨然,看来这里的人们日子过得不错。八仙在一个背静处飘落在地,铁拐李道一声:“大家变化一下,不要让世人看出我等是仙身。”众仙转身的转身,抹脸的抹脸,打呵欠的打呵欠,一时变化完毕,看上去还是原来的模样,却是结结实实一个肉身凡胎。众仙跟着铁拐李顺着一条街往前走,不一时来在一个红漆大门前。只见大门洞开,院子里几个人正在为一件什么事争折。铁拐李在前,口里吟唱着“世上还是好人多,无赖恶棍也不少”,走进院子。几个人见突然来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一时惊住,谁也不再说话,全都扭头看着八仙。铁拐李“嘿嘿”笑一声,道:
“适才还吵得开了锅似的,如何一下子都不吭声了?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不妨说出来,老瘸子给你们排解排解?”
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戴整齐,看样子是这院子的主人,结结巴巴说道:“这……这位道长……你……你给断一断……三日前,就是这几个人,卖……卖给我一个孩子,今日又找上门来,说是他舅舅不叫卖,要……要往回要孩子,你你你说有这种道理吗……”
原来这个镇子叫吕家村,村子里大多姓吕,据说是三国时吕布的后裔。这座院子的主人也姓吕,叫吕财,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地亩众多,村子里五分之二都是他家的佃户。吕财是家里的独子,父亲为了早得孙子,十六岁就给他娶了媳妇。不想整整等了十年,也不见媳妇的肚子鼓起来,性急的父亲生气死了。婆婆要给儿子纳小,强悍的媳妇硬是拦着不让,说再等等,再等等她一定会生的。又等了五年,绝望的婆婆也离开了人世。懦弱的吕财突然来了勇气,跟媳妇提出要纳小。媳妇跟他说再等等,等到她四十岁还不生,就让他纳小。日子过得飞快,不觉吕财到了四十岁,媳妇觉得她真是生不出来,只得同意他纳小。小媳妇很快就娶进来了,全家人日日盯着小媳妇的肚子看,如此整整盯了三年,也不见小媳妇的肚子有起色。大娘子首先着急起来,经常偷偷问小媳妇一些不该问的事。如此又等了二年,大娘子实在撑不住气了,又给老头子纳了一房小妾。又是巴巴的等待,全家人在巴巴的等待中又过了五年,小媳妇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就在全家人苦苦想法子的时候,这几个人找上门来,说是有个五岁的孩子要卖,问他们要不要。吕财和大娘子仔细检查过孩子,见没有毛病,掏三吊钱买下了孩子。全家人看着孩子如释重负,这才过了三日,就出现了这样的事。
铁拐李指着两个中年男人问:“你们两个谁是孩子的舅舅?”
起先两个人都不吭气,过一会儿,个子低些的男人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们出家人少管闲事。”
铁拐李“嘿嘿”笑一声,往旁边台阶上一坐,道:“我等就是来管闲事的,你们的闲事,我等是管定了。你们到底谁是孩子的舅舅?……不说是吧?不说那就是假的,冒充的……”
低个子男人给高个子男人使眼色,高个子男人道:“我是,我是他舅舅,不信你把他叫出来,看看像不像。”
铁拐李又从台阶上站起来,转圈盯着两个男人看一遍,笑着道:“不用叫孩子,我也知道你是不是孩子他舅舅……你们是两个偷孩子贼,三日前拿到钱以后,在一个小饭馆大吃大喝了一顿。在吃喝的时候,你们觉得这家主人好说话,好欺负,想再讹几个钱,就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今日就跑上门来冒充他舅舅……”
吕财听了,冲上前来指着二人骂:“他们就是两个无赖,拿了钱又想来讹钱,道长你狠狠治治他们。”
这时,低个子男人走前来两步,面色铁青指着铁拐李道:“道长你是出家人,我敬重你,但是你这么拉偏架,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哟,你个瘸狗头还想跟我耍横……”铁拐李说着,举起拐杖朝低个子男人头上轻轻一敲,又道,“偷孩子本来就是最缺德的事,到了阎王那儿,下辈子也是狗的命,今日老瘸子替阎王行事,这辈子就叫你变成狗……”
铁拐李话音刚落,只见低个子男人突然倒地,抽搐成一团,在众人眼花迷离中,那团东西渐渐变成一条狗,慢慢站起来,瘸着一条腿挨个朝众人摇尾巴。铁拐李用拐杖指着那狗道:
“叫你再缺德!偷孩子是最缺德的事,本来应该下辈子才让你投胎转狗的,可是你太缺德,偷的孩子太多,老瘸子今日就把你变成狗,而且是一条瘸腿的狗。以后你会遭其它狗欺负,永远吃不饱肚子,你会在半饥半冻遭欺负中死去。死去以后,下辈子还是一条狗……”
高个子男人目睹着眼前的一切,起初是惊奇,一会儿灵醒过来,知道面前的这几个人不是凡人,“扑嗵”一声跪倒磕头求饶:“几位爷爷,饶了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敢做缺德事了……求几个爷爷饶了小人吧……”
“你们两个多年搭伙做缺德事,惩治了他,岂能饶过你?”
铁拐李说着举起拐杖朝高个子男人头上一敲,高个子男人也扑然倒地,抽搐成一团,不一时也变成一条狗,也瘸着一条腿,挨个朝着众人摇尾巴。一条狗走到吕财面前,吕财一时性起,抬起一脚朝狗肚子踢去,口里骂道:
“你个狗东西,这是你罪有应得,阎王爷应该辈辈叫你转狗,还得瘸上一条腿。”
铁拐李又转回身来朝着吕财道:“老施主,把孩子叫出来吧。孩子要自养,别人家的孩子,再怎么也成不了自家的。再说了,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谁家丢了孩子也着急上火不是……”
吕财听了,迟疑着道:“可是……可是这孩子是我买来的……”
“我刚才说了,孩子要自养,别人家的孩子,再怎么也成不了自家的……”
“可是……可是我那几个女人她不会养……”
“会的,会的,只要你多做善事,给长工们的工钱长一成,把佃户们的租子减一成,你的女人会给你生儿子的……你要相信我老瘸子的话……”
“我相信,我相信。”吕财急忙跪倒磕头,一阵头磕完,又扭头叫家人,“快把孩子叫出来,叫仙人送他回家……”
一时,一个幼童从屋内被带出来,但见孩子大重眼,高鼻梁,虎头虎脑,煞是叫人喜欢。铁拐李摸着孩子的头笑着道:“你个小东西,这么小,几人为你喜,几人为你愁,为了一块芝麻糖,惹出这么大的事来。走吧,老叔送你回家。”又对那两条狗道,“你两个,前边带路。”
韩湘子看着铁拐李问:“李仙师,你是不是有先知先觉啦?”
仙姑以笃定的口吻道:“这还用问,肯定是有啦。李仙师,你现在能知道多少年前的事?”
吕洞宾道:“我师爷是不说,起码能知道八百年前的事,说不定能超过大圣……”
“别胡说!”铁拐李阻止吕洞宾说下去,“我只是迷迷糊糊知道一些事,还不知道这是不是先知先觉……”
众仙说着话,跟着两条狗出了大门,顺着一条宽些的街往前走。走到一个岔路口,两条狗还要往前走,铁拐李喊一声:“这边走,该拐弯了。”两条狗又拐回来,拐进一条窄巷里。走四五丈远,在一棵大树后,躲着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铁拐李指着中年女人道:
“做为一个女人,做这种缺德事,让你变狗也不足以弥补你的罪恶;我叫你变一条狗,还没有尾巴,还瘸着一条腿,再瞎一只眼……”
铁拐李说着,用拐杖朝女人头上敲一下,女人立时倒在地上,抽搐成一团。不一时抽搐定,真的从地上站起来一条秃尾巴母狗,还瘸着一条腿,瞎着一只眼。铁拐李又用拐杖指着三条狗道:“你们去吧,以后满世界都是你们的吃食地盘,恐怕跑断你们的三条腿,也只能吃个半饱……你们怕是要如此转世投胎三辈子,才能消了你们的罪。”
看着三条狗蹒跚离去,八仙挟了二个孩子升到低空,向北飘行,不一时来到一个村子上空,铁拐李带着一个孩子来到地面,指着前边不远处一个大门道:“去吧,找你娘去吧。”
看着孩子进了大门,铁拐李又回到低空,看着院子里母子抱头痛哭,八仙又带着另一个孩子向东飘行。不一时又来到一个村子,这回吕洞宾主动道:“师爷你给我指指是哪个院子,我代师爷去送孩子。”
铁拐李指着下边指认清楚,吕洞宾带着孩子下去了。
送走两个孩子,已经过了午时,张果老抬头看看日头道:“若是在仙姑的衡山,这时候又该喝茶了。”
吕洞宾道:“想喝茶,还是到老地方。仙姑的云雾仙,喝了这几日,已经喝不出味来了,现在特想喝聆水亭的茶。”
众仙也一起附和,遂驾起云头朝聆水亭来。不一时到了聆水亭,见观音和黑熊怪\桃花精\荷花精也在,众仙纷纷上前见礼。湘子仙姑碍于有世人在场,不便变回本身,只低声朝观音道:“徒儿拜见师傅。”
观音跟八仙打招呼,“各位道长也是来喝茶的吧,如此老太君可就要受累了。”
老太君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上前一步道:“长老哪里的话,都是天波府后花园的老客,老身巴不得能敬诸位一盏茶,说不上受累的话。”
一时香茶煮好,红花精来上茶,吕洞宾接过茶碗,看一眼红花精,扭头问老太君:“老太君,红花煮茶的手艺学得如何?”
老太君亲自端一碗茶敬在观音面前,扭头看着吕洞宾道:“这姑娘心灵,教什么,一教就会,如今已经学得很不错了。”
“那好,一会儿就跟我走吧,以后每日给我煮茶。”
“那不行!”钟离权断然道,“我们的名声已经够坏了,再叫红花去给你煮茶,以后我们还如何见人。”
“老钟说得对!”曹国舅也道,“红花不能跟你,要跟就跟仙姑……”
这时,红花精指指桃花精和荷花精道:“我想和那两位姐姐在一起,给长老当徒弟。”
“如此贫僧以后有香茶喝了。”观音笑着道,“人心所愿,谁也不能强求,这也不能算贫僧抢你们的徒弟,以后她们姐妹在一起也好说话些。”
“长老的话是没错,可是,”铁拐李半开玩笑道,“我等精心带出来的徒弟,一句话归了长老,于情于理总有些不对头。”
“还是那句话,人心所愿;只要是本人所情所愿,于情于理就对头。”
众仙听了,一起“哈哈”笑起来。
湘子想到自己和仙姑的身份,试探着问:“师傅,我两个是不是也该……”
“你两个不必,”观音打断湘子的话道,“你们八个正好凑成一席,缺两个还真有些不对劲。你们两个可以和他们再玩玩,什么时候想回来再回来,只要不误了三年之期就行。”
这时老太君走前来,看着湘子仙姑道:“这两位好面善,好亲切,就好似一家人……”
“老太君,”铁拐李也走前来笑着道,“老瘸子和你开个玩笑,上一辈子,他两个,一个是你的大孙子,一个是你的孙媳妇,你信不信?”
“我老婆子哪有那福气。”老太君嘴上如此说,目光却和善地久久盯着二位,“……好面善,真的就和一家人一样……”
恰在这时,亭子外边突然有花枝从天上掉下来,众仙愣怔间,仙姑第一个灵醒过来,大声道:“是天女散花!是天女散花!”
蓝采和道:“又不是六月六,哪来的天女散花。”
仙姑解释:“除了六月六,每月初一\十五也散。”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观音突然道:“是还是不是,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铁拐李喝干碗里的茶,重重放在桌子上,道:“茶也喝够了,是该走动走动了,走,上去看看。”
众仙不再避讳老太君,也纷纷起身,随着铁拐李升腾而去。湘子仙姑留在最后,湘子看着观音怯怯道:“师傅,那……我们也去了……”
观音摆摆手:“去吧,去吧。”
二仙也飞身而去。
亭子里一时只剩下老太君和观音,老太君重新斟一碗茶,敬在观音面前,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手把着茶碗,却没喝,缄默有时,低声问观音:“敢问长老,适才李道长的话可是真的?”
“是真的。”观音直言以告,“湘子仙姑上辈子就是宗保桂英,说起来你们之间的缘份还真不浅,这中间的麻烦纠葛就不说了,说起来三日三夜也说不完……”
老太君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当听了观音的话,心里还是一阵阵发噤,口里不觉喃喃自语:“我老婆子哪来这大福气……我老婆子哪来这大福气……”
“老太君,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哪,像你这样福禄寿三齐的人,从古自今恐怕也是第一人。”
“有一件事我想请教长老,”老太君一脸严肃认真道,“福和禄也倒罢了,只说这寿,我今年已经一百五十八了,家里的孙子……我也数不清是几辈的孙子,看我就跟看怪物似的,长老你说,阎王爷是不是把我忘了,我这要活到什么时候?”
“人生一世,能长寿不易,你尽可以不去记岁数,每日起来高高兴兴地活着,活到哪日算哪日。”
“可是我有一桩心事。”
“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
“我那老头子是个没福气的,早早的就送了命,我想早点过去陪他。”
“这件事,包在贫僧身上,等你临了的那一刻,我会亲自来引渡你。”
(老太君一直活到一百八十岁才寿终正寝,观音及时前来引渡老太君魂灵回到代县,与在代县已经做了山神的夫君见了面,从此二位都入了仙道,厮守在一起。)
八仙离开聆水亭,一路向上升腾,漂亮的花枝不停从上方飘下来。原来芳林苑的百花仙子除了六月六和一般节庆日,每逢初一\十五也要向下界散花,有人侥幸得到这些花,男人增寿,女人增色,最是出门撞头彩的好事。八仙见花漂亮,已是不由不禁散开去抓那些花。及至到了南天门前,每位手里都攥着一把花,仔细看,都是平时喜欢的与自己云田颜色相似的花,只有吕洞宾抓着一大把,种类各异,颜色也不同。曹国舅又拿吕洞宾寻开心:
“风流种,单从你抓的花看,就知道你定性不常,是个花心大萝卜。”
“老官你道行真深,凭几枝花就能看出这么多事来。”吕洞宾反唇相稽道。
“世上流传你三戏白牡丹,可是有的?”张果老突然问。
“哈哈哈——”吕洞宾突然纵声大笑,又戛然收住,道,“我早就等着你们问这事,直到今日你们才问。世间百姓并没有胡说,那都是有的事。不过那都是成道以前的事,成道以后谁还有那个本事?”
进了南天门,众仙复又驾起云头朝芳林苑来。在上界来说,芳林苑离南天门不算远,但以下界论,也在五六百里开外,众仙铆足了劲紧赶,也得大半个时辰。众仙急急赶一程,一个花团锦簇的小星岛已经遥遥在望。继续往前行,小星岛越来越大,及到近前,芳林星岛矗在面前,仔细再看,那芳林星岛红的花,绿的叶,绿肥红艳;绿分深浅,红呈百彩,夭夭绰绰,真正一个芳林世界。以前八仙也都来过芳林苑,但那都是在六月六芳林节。湘子仙姑在服伺玉帝王母时来得多一些,也都是在芳林节这一日。其它日子,众仙都没来过。迟疑间,众仙寻着津渡口,翩然登上星岛,各自收起自家云田,径朝有音响的地方逶迤而来。转过一片浓密的紫藤花丛,便看见一片油绿浅草地上,一株株花树风摆杨柳般袅袅娜娜扭捏作态。绿草场边,除了芳林苑总管九天玄女外,只坐着紫霞洞紫霞真人和清风洞清风真人两位逸仙。九天玄女看见有客来,站起身来大声道:
“有贵客到,姑娘们,快来迎客人喽。”
随着喊声,突然围前来几十个花仙子,腰肢妸娜,又似人身又似花枝,顶端一朵本色大鲜花,细看时又似人脸。四周横插斜出的枝条上,每枝都挑着一串小花。这些花仙子在离众仙两丈远近停下,嘴里微微响着,发出“呵呵”声响,一身枝叶簌簌乱颤,算是对客人的礼仪。九天玄女上前一步道:
“原来是世间鼎鼎大名的八仙驾到。”又看着众仙手里的花道,“这花是半道接得吧,你们今日有眼福了,正赶上天女散花好日子,你们能接到这些花,也算和这些姑娘有缘,一会儿叫她们多献几支舞……”
蓝采和看着稀落的客人,一直犯嘀咕,这时偷偷对湘子道:“如此华美的地方,来客却这么少,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以前听说过一件事,”湘子道,“客人到此,百花仙子献舞,客人得给百花仙子惠头,就是自家云田……也许是为了这个。”
“这就难怪了。”蓝采和又嘀咕一句。
众仙来到浅草场边,各自吐一些自家云田,成一个小榻,款款坐上去。九天玄女主动凑过来说话:
“听说八位高仙在下界行道义,除奸恶,甚为百姓喜爱。想当初,本主在下界称帝的时候,那也是政通人和,弊绝风清,百姓拥戴甚重……”
“上仙的政绩,至今仍然史不绝书,百姓时常也说道你。”铁拐李敷衍道。
说话间,一株墨菊袅袅娜娜飘近前来,在铁拐李一丈远近停下,身上的花枝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又纷然乱颤,舞弄一番后,自断一枝,由另一枝变作手状递到铁拐李手中。又不知从哪儿端出一个斗大的黑花盆来,细看是由墨菊花瓣编就的。之后立在当地,所有的花枝都朝铁拐李点头致意。铁拐李一时茫然,扭头问九天玄女:
“请问上仙,这是什么意思?”
“你手里拿着墨菊,墨菊姑娘就认你做知己了。”九天玄女解释,“她为你献舞献花,你也该有些惠头才是。”
“惠头?什么是惠头?”
“做神仙的,除了自家云田,还能有什么。”
“啊,原来是讨赏呢。”
铁拐李恍然大悟,立起身来,轻吁一口气,一股墨色云田徐徐吐出,渐渐溢满了花盆。墨菊仙子端起花盆一口气吸尽,转身离去了。
百花仙子中,除了牡丹仙子\荷花仙子\梅花仙子等少数几位外,其余大多数都香火不旺,自家云田虚薄;自家云田虚薄,便有掉落凡尘之虞,如此百花仙子对于自家云田犹如苍蝇见血公人见钱般贪求饕餮,又出于本性好恶,只对自己的本色有好感,对其它颜色则不屑一顾。仙子们看着八仙手里的花,知晓了他们的秉性所好,便朝着自己喜欢的颜色一个一个依次而来。墨菊仙子离去后,荷花仙子又袅袅娜娜飘行过来,停在仙姑面前,一顿搔首弄姿,将一个荷花瓣编成的花盆摆在仙姑面前,静等仙姑的惠头。仙姑也认她为知己,毫不犹豫吐满一盆粉红自家云田。荷花仙子满意地端起花盆,边吸吮边转身离去了。
一株白色花朵的仙子袅袅娜娜飘行过来,停在吕洞宾面前,仔细看,是一株蜡梅。吕洞宾看自己手里,恰好也有一枝。吕洞宾好色本性,见了仙子们心绪大好,此时看着蜡梅仙子道:“你若舞得好,我送你两盆惠头。”蜡梅仙子果然尽力舞起来,一时舞罢,把两只花盆摆在吕洞宾面前。吕洞宾也不含糊,苍龙吐水般立时注满两只花盆,颜色却是浅青色的。九天玄女道:
“这不成,你得把惠头弄成和姑娘一样的颜色。”
吕洞宾只好把云田再吸回肚子里,几番掇弄,变成了白色,吐在两只花盆里,蜡梅仙子端起花盆离去了。
一株紫藤又袅袅娜娜飘过来,吕洞宾看自己手里,也有一枝,笑着道:“你若舞得好,我也送你两盆惠头。”紫藤仙子听了,尽情舞起来。一时舞罢,把两只花盆摆在吕洞宾面前。吕洞宾张口吐自家云田,颜色却是白的,又吸回肚子里,几经掇弄,变成紫色,紫藤仙子才端着离去。
吕洞宾手里攥着十七枝花,十七位仙子都认他做知己,又见他外貌洒脱,生性豪爽,惠头加倍,十七位仙子都争着为他献舞。当轮到第十三位的时候,两盆惠头吐出,吕洞宾身子便觉得有些发沉,心里觉得异样,却没多想。等第十四位仙子上前来,一曲舞罢,摆好两只花盆,吕洞宾依然豪爽地张口吐自家云田,但只吐满一盆,就再也吐不出来了,只觉身子直往下坠,心里不由一惊,一把抓住了旁边的钟离权。
“师傅,你得救我,弟子失云田了。”
虽只一只手,钟离权也感到了他的身子沉,随口道:“我救不了你……能救我也不救,叫你花心,叫你逞能……你这是自作自受……”
吕洞宾另一只手又抓住了铁拐李:“师爷,你救救徒儿吧。”
铁拐李也冷冷道:“我也救不了你。”
百花仙子见他失了云田,便不再朝他献舞。其他几位手里抓着花的,有投缘的仙子献过舞后,又照芳林苑惯例,听九天玄女号令,把手里的花一齐朝星岛外抛去。吕洞宾死死抓着铁拐李和钟离权的手,随着众仙趑趄离了芳林苑。
“师傅,师爷,你们真能看着徒儿遭难见死不救?”吕洞宾跟钟离权\铁拐李讨自家云田。
“不给!”
“说不给就不给!”
吕洞宾又跟众仙讨自家云田:“众位仙友,今日吕某遇到了难处,你们就好意思不帮一把?”
张果老嗫嚅道:“我们也只够自保,没有多余的帮你。”
曹国舅附和:“就是,我们也只够自保……”
“行,有吕某的初一,就有你们的十五,咱们以后走着瞧。”吕洞宾又扭头看着钟离权和铁拐李道,“反正我是赖上你们啦,你们走到哪儿,我就抓着你们到哪儿。”
铁拐李跟钟离权商量:“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给他借些云田?”
钟离权道:“上界的那些老官,一个比一个抠,云田再多也不会借人。”
铁拐李:“那咱们就找玉帝\找王母去,或许碍于以前的那些茶,能借一些。”
“可是,若是王母问,你们这么多人,一人出一些也能救了他,为何还找到瑶池来,我们怎么说?”钟离权犹豫道。
“就说我们把多余的也给了百花仙子,现在余下的只能自保。”
“也只能如此了。”
铁拐李钟离权挟着吕洞宾,八仙驾起云头匆匆往瑶池来。芳林苑到瑶池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紧赶慢赶也得大半个时辰,看看日头就要归正,估计王母在瑶池边吃茶观鱼,再过一个时辰,王母可能就吃完茶要午休了;所谓午休,也就是在瑶池边的云榻上打坐参禅。如果去晚了,便有诸多不便。八仙攒力赶行,不一会儿,瑶池星岛便遥遥在望,再行一会儿,已经来到瑶池近前,寻着津渡口,翩然上了星岛。站在椰风树上的三足乌看见,高声叫起来:
“有客人……有客人到,啊,是江湖八仙。。”
八仙听了,放下心来,三足乌如此禀报,说明王母还没有午休。八仙顺着一条浅草小道来到瑶池边,恰逢英妹给王母递茶,脚下一个不小心,茶水洒了半盏,更糟糕的是茶水还洒到了王母的坐榻上。王母顿时黑了脸,瞪着眼睛看着英妹吼一声:
“你想什么呢?”
仙姑见状,急忙抢上前,重新斟一盏,恭恭敬敬捧到王母手里:“娘娘息怒,英妹还小,一时失手,还请娘娘饶恕她。”
在一旁的玉帝看着王母笑道:“哎,老婆子,你拿镜子照照你的脸,你现在的样子,比北天王多闻还怕人。”
王母意识到了自己失态,强使自己忍住气,怒气渐渐平息下来,一张猪肝似的脸也慢慢恢复了原貌。这里边有个缘故。两年前蟠桃会上,王母跟女娲天尊讨教貌美之道,女娲天尊送给她一块镜子,背面写着八个字:“生气则丑,和气则美。”自此王母变得和蔼可亲,不再像以前一样爱发脾气,脸上美得像初发芙蓉般娇艳。但一旦生起气来,一张脸由红而紫,两只眼睛瞪得像两颗臭鸡蛋,横眉立目,凶神恶煞,真比北天王多闻差不到那里去。今日因为池子里的鱼看腻了,突起厌烦之心,又逢英妹洒了茶,一时忘了“谨守”动了怒。幸亏玉帝及时提醒,方及时转了回来,没有在八仙面前出大难堪。
“叫诸位见笑了。”王母心绪渐渐平息下来,一张脸也恢复了原貌,明艳无比。她对着八仙灿然一笑,又扭头看着英妹道,“今日其实并不是对着她来的,英妹平时做事还是不错的。今日主要是烦池子里的那些鱼,多少日子了,总是老一套,看着心烦……哎,世上的宝贝莫过于夜明珠,当初若不是一时心软,把夜明珠给了广寒宫,我在瑶池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快别提你的夜明珠了。”玉帝打断王母的话,又扭头跟八仙道,“你们久在下界,应该了解下界的世情。现在下界的世情如何?”
“现在下界世情不错。”铁拐李道,“差不多有一百年不打仗了,百姓安居乐业,朝廷虽说有纷争,但波澜不惊,还算平安无事……”
“看来‘无为而治’这一招确实有效验。”玉帝释然地叹一声。
原来为下界施治,玉帝召集众星官动过不少脑筋,文曲星主张文治,武曲星主张武治,还有主张文武兼治的,结果都不是很好。后来智多星提出无为而治:不再朝下界派皇帝,不再为下界定什么规矩,一切由下界自行自是,自生自灭,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仗也打得少了,百姓安居乐业。玉帝原先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渐渐放下来,乐得在瑶池陪王母享清福。
“娘娘,帝尊,请救救小仙!”
吕洞宾拉着二位师傅的手,一直插不上话,到这时候见是个话缝,急忙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仍然拉着铁拐李跪倒求告。王母看见,故作惊讶道:
“这是怎么了?堂堂江湖八仙,莫不是失了云田?”
“正是。”
吕洞宾把芳林苑的经过效说一遍,王母玉帝还有众仙都笑起来。
“早就听说你是个风流种,”王母依然笑着道,“今日果然见了真相。我可以送你自家云田,但无功不受禄。我也不用你做什么,只学一样动作。学对了,送你自家云田;学不对,你怎么来,还得怎么去。”
“娘娘请讲。”
“也不叫你学太难的。”王母抬手指指椰风树上的三足乌,“你学个三足乌走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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