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死沉沦

　　老头儿并不在乎年轻人之间的感情，既然沈凌舟都答应了，那他的目的就达成了。什么也没问便直接叫两个孩子去领证，二话不说开始筹办婚礼。

　　沈凌舟那前一天晚上一点困意都没有。

　　这样的婚礼，万众瞩目的焦点，对他而言算什么？

　　才半年而已。

　　假如程逸在异国冰冷的土地上浑身千疮百孔尸骨未寒，而他又在温暖的家园里锦衣玉食娶妻生子。

　　那无论如何都是对那份感情的亵渎。

　　沈凌舟抱紧了怀里程逸的被子，把脸埋上去深深吸了口气。

　　被子已经洗了很多次了，从程逸身上携带来的味道一点不剩，淳朴清新的木花味被洗涤剂的香精味代替，但沈凌舟执意要抱着，因为只有抱着它才能让自己安心。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把手伸到床下揉了一把什么东西。

　　趴在地上的生物呜咽了一下作为回应。

　　要是仔细看，便能看清是一条黑狗。

　　那狗显然已经很老很老了，懒懒散散的趴在地上，再看仔细一点，还可以看见它身上隐隐约约的伤痕。

　　那是富贵儿，程富贵儿，那条久经沙场的老狗，程逸的军犬。沈凌舟的申请书被批准了，他按照程逸对他的请求领养了富贵儿。

　　“哎。”沈凌舟把富贵儿的耳朵放在两指之间捻了捻，问：“你会恨我吗？”

　　富贵儿还是趴着，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沈凌舟坐起来打开灯。

　　富贵儿的耳朵耷拉下来，遮住半拉眼睛。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应该妥协？”沈凌舟对牛弹琴一般。但这可是程逸的狗，或许，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有一点心有灵犀呢？

　　“可是我没办法了。”沈凌舟说：“一步错步步错，我也不知道哪步是对的，只是我现在不可能回头了。”

　　富贵抬眼看了看他，哼了两声。

　　沈凌舟不知道说什么了，揉了揉它的头：“你睡不着吗？我去给你热点牛奶。你爹要是知道我亏待了你，肯定把我往死里揍。”

　　富贵儿跟着他去厨房，乖乖舔热好的牛奶，沈凌舟就站在一边抽烟。

　　“富贵儿，我要结婚了。”

　　富贵儿打了个喷嚏，奶沫子飞了一脸。

　　沈凌舟笑了一声：“你能听懂我话啊？”

　　富贵儿没理他，炸着尾巴扭头跑了。

　　“傻狗。”沈凌舟骂了一句，感觉好受了一点，他用脚尖把富贵儿的食盆往边上挪了挪，把点燃的烟重新叼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烟是一种回忆。

　　是对过去美好细节的缅怀。这时的烟，不是简单的纯粹的烟，此时眼前的烟雾缭绕弥漫，是沈凌舟心里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

　　烟亦是一种别离。

　　因为它生命短暂，每一根烟和每一个人唇齿间短暂的相处，这种短暂相遇后的别离也就显得弥足珍贵。

　　从前程逸也喜欢抽烟，总是在很深很深很寂静的夜里，关上所有的灯，打开窗户，山里的虫鸣能够清晰地传过来，有远有近。他的手里会不断摆弄着打火机，火光忽明忽暗，而整个人则是沉浸在淡灰迷蒙的烟雾里。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凌舟闭上眼睛，甩掉脑海里夹杂在烟雾里的男人，熄灭了烟。

　　空空荡荡的屋子，一声叹息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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