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盂兰篇
紫色的月亮。
狱卒深深凝望那颗美丽的紫月,它似乎有一种魔力,迫使他无法移开视线。资历更高的老狱卒,对这一轮紫月有一丝浅浅的熟悉,似乎在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曾沐浴在一片紫色中。
岁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们来不及发现这位不速之客就瘫软倒去。她甩了甩木剑,根据张素龄传达给迟晏生的信息,她在脑海中形成一张地图。
一路过去,守卫的狱卒一排接一排倒下,原本这里应该有更多人的,但此刻他们被羲仪绊住了脚步。想到羲仪,她不由得沉思——这家伙和太仪城什么关系,他有一半妖族血统,但结界对他却无影响,他的易容术甚至能瞒过大司理。总不能是名字里都有个“仪”字吧。
她拖起典狱长,没走多久就到了关押纳兰妍的牢房。
纳兰妍病恹恹的神情一扫而空,转而是惊喜讶然:“小石榴!”又转头对柳若枝炫耀,“我就说她不会不管我。”
“你总算来了,快放我们出去!”张素龄迫不及待。他本就被逼无奈,日盼夜盼,做梦都想自由。
他们被关了几日,又没了法力,身上皱巴巴的,实在有点狼狈。夙不悔道:“牢门有禁制,只有典狱长打得开。”
“噢,他被我打晕了,不妨事,搜魂吧。”
她顿了下,没想到这禁制竟然还认血统,非东羲族人不可开。它的原理跟太仪城的结界应该相似,都能抑制法力。
“牢房认主,搞血脉论,得典狱长亲自开。”
张素龄咬牙切齿:“等他醒了,司理寮就来杀我们了。”
“稍安勿躁,我有办法。”
她说罢,握紧剑柄,气沉丹田——以绝对的暴力手段,将牢门砍碎。她剑法凌厉快如闪电,掀起一阵狂风。鲜红的妖力与木剑的清气,两种迥然的力量融合下,有无坚不摧的气势。
噼里啪啦飞沙走石,夙不悔他们必须仅仅抵在墙上才不至于被吹走。牢门被暴力拆卸,引起的动静必然不小,张素龄深吸一口气:“你把人引来了怎么办!”
“我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救你,最好还是心存感激哦,不然我把你捆起来丢这里。”她皮笑肉不笑。
夙不悔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年轻人,畏手畏脚成不了大事。咳,好呛,下次可以不用搞得这么夸张。”
“此次多谢,还有洛薇,她不在这里。”柳若枝先是道谢,再给靡靡治伤,让她变成巴掌大小住进他衣领里。
“洛薇和大司理在一起,不过不用担心,她师兄在那边。”
师兄?据柳若枝所知,如今的青城山还称得上洛薇师兄的,只有陌沉。他也来倒悬之地了?那青城山岂不是空了一半。
岁禧捞起墨青屿,问他们:“她一直没醒吗?”
“从进来太仪城,就一直睡着。”纳兰妍道。
她不由想起墨青屿的师父,浩然文彧真人。彧真人与她有过交易,她必须在日后救墨青屿一命,想来那时,他就算到今天。倒悬之地,是墨青屿的应劫之地么……
“别磨磨蹭蹭了,快走吧,我怕他们杀回来。”张素龄一把背起墨青屿,催促众人赶紧离开。
“你们随意,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她今晚一定要进入太仪殿。
纳兰妍:“我跟你去。”
柳若枝看着自家师妹,“我也去。”
“你们都去啊,那带上我好了。”夙不悔笑眯眯的,像只老狐狸。
张素龄:“……我也去。”开玩笑,就他一个人,多危险啊。
岁禧不在意他们的来去,这里的动静不久就会传到司理寮,要在大司理回过神来溜进太仪殿。
--
大司理在此缠斗许久,心中惊疑不定。此妖竟然在太仪城中有如此实力,顶着结界禁制也不落下风。他不愿承认,此妖实力,远在司理寮之上,只有出动炁傀才能将其拿下。
想不到妖界还有这等高手,实力完全不在妖皇之下。妖界这等隐世高手还有多少,明日他必须禀报族长,万不可对妖界松懈。
“所有人,默念口令!”寮卫一听,明白大司理准备出动炁傀。他们心中讶然,想不到敌人竟然强大到使用炁傀,城中已经很久没有动用过炁傀。一共三千炁傀,太仪城内一共有五十只炁傀,其余分布在二百五十座司理寮分部。仅仅五十只,就足以灭杀妖皇最精锐的军队。
空气中,有什么变了。
洛薇凝神感受,令人战栗发冷的压迫感弥漫,她却察觉不到他人接近。缠斗渐渐平息,然而她并没有任何轻松感,更为激烈的焦虑逼她头脑疯狂运转。哪里不对,刚才大司理说的口令是什么?司理寮在后退——不对!不对!
他们在往外撤,但地上的影子多了起来。那是影子吗?一团团人形黑色逼近“岁禧”,它们如影子一般毫不起眼。司理寮的人退散开来,形成一个大圆,而“影子”渐渐长出了五官,再接着,它们从地上“爬”起来,一共有五个,凝成了扭曲的实体。勉强来说还是人形,漆黑的人体,漆黑的五官。那能算五官吗,只是有凹有凸的形状。
它们动了!像人那样挥舞着双手,分明动作缓慢,但令人避无可避。洛薇像是被吸走了魂魄,不能动弹了,她很难理解现在的感觉,她知道很危险,就像是一个稚子面对强壮的老虎,她应该逃走,也知道一定无法逃走。所以就傻站在那里,脑子里不断叫嚣着“逃啊”,但身体却如同木头一样。
果不其然,“岁禧”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动作变得迟缓僵硬。洛薇的心脏激烈跳动,在怪物抓住“岁禧”时,“撕开”的动作让她头晕目眩。
大司理露出掌握之中的弧度,就像以前那样,无数个强大的敌人,都会以各种惨烈的方式被炁傀摧毁。
那具皮囊确实被炁傀撕裂,在短暂的光芒后,一个男人的身形显现!青丝,绿眸,红衣。羲仪舔了下食指,靡丽冷艳的脸上燃起骇人的杀意。
洛薇怔怔地看着那个人,不是梦,是真的。不同于她的欣喜,大司理脸色可谓是黑如锅底,他不作任何停歇,迅速攻击洛薇。她急忙闪躲,还是让利刃划破脸颊,她在心底咒骂,这个大司理脑子太活泛了。
“你做什么?!”
“利用我,欺骗我,呵,人族叛徒,妖界走狗。”他本想搭弓,但洛薇身边还聚集了不少司理寮的人,他只能改用刀剑。寮卫见大司理动手,二话不说,将武器对准洛薇,她这边反而比羲仪更加棘手。
羲仪咬破手指,数百张符箓浮起,将五个炁傀团团围住,同时爆破。剧烈刺眼的光芒在一瞬间竟然将黑夜变为白昼,但更令人惊惧的是,炁傀毫发无伤!它们感受不到疼痛,只是一具听凭命令的杀人傀儡。
他眯了眯眸子,心底里产生了点微妙的情绪。这五只东西,和那晚见到的东西,有一种类似的令他烦躁的气息。血脉里的声音叫嚣着杀戮,催促他不惜一切去破坏那个让他不适的东西。
他想到岁禧问他,属于妖族的那一半血统是什么。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学会说话前,他先熟练杀戮。他出生的地方,常年不见太阳,那一轮永远皎洁、永远圆满的月亮照耀在他栖息的每一寸土地。但人怎么能没有太阳呢,所以被困在那里的人都成了怪物。
除了他。
模糊的声音告诉他——你是受月亮宠爱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那一半血脉,他轻易地适应了那里的土壤。当所有人将他奉为领袖时,他尚是说话不利索的孩子。
他们说,您是大家的希望,只有您不畏惧妖月的光芒。
他们说,您是他们的王,只有您能涤荡这片罪恶的土壤。
摧毁罪恶的,是另一个男人。
那一天,一个头发银白的紫衣男人来到这里,他无视或探究或恶毒或期待的目光,认认真真地凝望那颗圆润的月亮。
月光找不到的角落,无数人想看这个不速之客想做什么。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是来解救他们的。
羲仪也是注视他的其中一个,他认为这个男人是地上的月亮,因为他和天上的月亮一样白,一样冷。有人盼望羲仪能将那个男人绑了,将他也留在这个绝望的放逐之地。但羲仪什么也没做,因为那个男人抬了抬手,天上的“月亮”就碎了。
如同一面镜子,碎成无数片。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大概就连脑子都停止运转了吧。反正当时的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月亮碎了,夜色一点点落幕,这片失落之地迎来了第一缕阳光。金色的,灼热的,那是羲仪第一次见到太阳,他忍不住亲近,又忍不住胆怯。他眼睛胀痛,就像看到失而复得的珍宝,但这份宝藏已经遗失太久,再次触碰之时,竟然觉得恐慌。
白发男人发现了他,他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太阳,也让他的疼痛缓解。他不会说话,也很难理解复杂的话语,所以当这个男人问他名字时,他一言不发。
“我叫溯晖,你的力量很强大,但你还太小,尚不知如何使用它。若是放任你,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
于是,他成了那个人的徒弟。
他带他离开了那里,去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他说,那是他日后的家。
在他学会说话的某一天,他问师尊,他是什么半妖。
师尊送给他一本《神怪志》,书中记载精怪妖物上千,有图文搭配。直到他翻到月妖篇,只有一篇传说故事,后附注释:月妖者,本为日精之属,不幸降居。
他想,他的祖先和太仪城一定不和,否则他怎么看见这五只怪东西就心生戾气呢,甚至不惜自损八百也要将它们斩除。
幽冷的碧眸泛起翡翠的光泽,月光在他身上聚集,一簇簇火花从他绯红的衣裳飘出,一朵朵绚烂夺目的火花,甚至能直接破坏炁傀的形体。但炁傀感受不到疼痛,当躯体被火焰吞噬,很快就会凝聚新的肢体。
他双手结印,无风而动,任谁都能感受到这股迫人的威压。大司理眼瞳紧缩,却是高呼:“先降洛薇,留一口气。”
洛薇面对这么多人属实吃力,再加上她双剑不在身边,更是双拳难敌四手。在腹背受敌的情形下,一支从头顶而来的箭她躲无可躲——大司理飞身上树,锐利的视线锁定她,猎人已经准备好取走自己的胜利品。
她回以同样冷酷坚定的目光,夺走司理寮卫的佩剑,迅速有力地向上掷去。她没有躲避箭矢,而是选择以伤换伤,以痛换痛。若是她能够再快一点,锋利的剑刃就不只是擦过大司理的手臂。她让大司理暂时失去搭弓射箭的机会,却没有得到穿心的疼痛。
“师兄!”箭矢在刺穿她前,被一只白皙有力的手牢牢攥住,竟然是羲仪!
羲仪方才结印,竟然不是为了杀炁傀,而是靠近洛薇的障眼法。他抓住洛薇的肩膀,“准备逃跑。”
虽然是很想烧了那些东西,但还是救师妹更重要,他毕竟是青城山的大师兄啊。
殷红的献血顺着袖子往下滴,下属忍住道:“请您先疗伤吧。”大司理阴沉着脸,炁傀没能留下他们,这是第一次。
“这是调虎离山。”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