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逃脱樊笼获再生
平静了一日后,小欢急匆匆的身影又闪入了院子,我正在晒太阳,投入地吹着九天落霞箫。
“小姐,有人要见你!”她跑得很急的样子。
我放下玉箫,问道:“谁?”
她喘了几口大气,回答:“雪儿小姐,这是她的拜帖。”
从洁白的信封中抽出一张莹润如玉的白色信笺,上面写着:
相见时难别亦难,南风几度催人还。
昨赠荷包香犹在,千山万水望眼穿。
柳絮纷飞感应寺,神像脚下跪到晚。
百鸟齐鸣声辽远,不及汝音清婉转。
时光荏苒缘不改,再会难得是少年。
玉笺轻小载盛情,见与不见凭汝断。
“见!怎能不见!”我坚定地对小欢说道:“把雪儿带到这里来吧!”随后我坐到铜镜之前,观察了一下自己如今的形象,腹部已经太明显了,怎么遮掩都是枉然。脸色有些苍白,均是这两日没睡好的缘故。
“小米,帮我把那件桃红色的外衫拿来,还有帮我梳个利落点的发型。”我一边差小米办事,一边给自己画淡妆。这妆很久不画了,生疏的很。
急匆匆忙活完了,雪儿也正好一脚踏进了屋内。我赶紧扶着桌子起身,想迎上去,可她却站在房门口盯着我一动不动,眼神很是怪异。
“雪儿,我,我怀孕了。”不怪她吃惊,因为第一次相见时,我的体形还比较正常,虽然那时候我其实已经怀有身孕。
雪儿像个白色透明的精灵一步一步轻轻地向我走来,眼中满是疼痛和怜惜之情,缓缓启口说道:“你的脸色不好,腮红只是欲盖弥彰。”
与她并肩坐下,我感到阵阵暖流从身体的一侧传来,于是心平气顺地说道:“前日被人大闹了一阵,这两天都没睡好。”
“是担心那人再来吗?”雪儿目光洁净,淡淡地望着我。
我咬了咬嘴唇,颔首道:“那人有些来头,连严城主都忌惮他。”
“这里不安全。搬到我的宅邸去吧!”雪儿轻轻地抬起我的手,放到她的手掌中,柔柔的触感包裹着我。“我刚在宛城买的。”
我不好意思地问道:“那茶圣呢?你们……”
“他只是我师父。”雪儿用目光轻轻地批评着我的错误判断。我努了努嘴,表示不能怪我,谁叫你们那么亲昵,谁不往情侣方面想啊。
“今晚就搬,我先安排除掉那些暗哨,然后小欢扮作你的模样先走,我们乘另外的马车走。”雪儿淡淡地说出她的计划。
我点头认同。她对着小欢说道:“小欢你绕宛城一周后,回到彩云茶楼,将马车销毁。日后如有人探问你们小姐的下落,你要装作极力想隐瞒她在茶楼的样子,让人误以为她躲在茶楼。至于我宅子的所在,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会安排人在晚上来接你。”
似乎大战在即,小欢一脸严肃地答应:“嗯。雪儿小姐想得很周到,只要我们小姐安全了,小欢什么都愿意做。”
“还有小米,你以后就只能在宅子里走动,不能同任何人联系,直到孩子满月。你能做到吗?”雪儿轻轻地问着,但给人感觉那话语的份量却很重。
小米郑重地点头承诺:“我能做到。”
“好了。接下来你们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区分一下哪些是拿回茶楼的,哪些是带到我宅邸的。”雪儿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将我眼前的烦恼都安排解决了。
但是有一个关键点如果办不到的话,那么一切计划都得泡汤,我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也是担心这个问题,就是那些暗哨怎么除去。挨近雪儿悄悄地说道:“雪儿,那些个人似乎武功都不错的样子,你要小心啊。”
“嗯。你去好好睡一觉。”雪儿牵起我的手,搀到床边,服侍我睡下。
心头的忧患排解去了,自然就睡得香甜。雪儿是第三个让我一见便倾心信任的人,第一个是唯怡,第二个是无双姐姐,呆在她们身边哪怕是几天不说话,我也觉得很满足,内心很温暖踏实。雪儿的全名叫什么,雪儿来自哪里,雪儿的秘密我不曾窥探过一丝一毫,只明白相信她便是了。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非常顺利。顺利得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就像一根紧绷的弹簧突然没有了外压力,一弯弯地伸展在空气中漫无目的。
雪儿的宅邸坐落于宛城的西北角,幽静而明媚。就在二十几天前宅子的主人突然变更,原来那个深居简出的主人在雪儿的游说下星夜赶往感应寺出家了,宅子的看门人还是那个鹤发红颜的道仙般的老人。外面的人谁都不知道我已经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居住了半个多月。
之前的日常起居都是小米照顾我,现在均由雪儿接手了,小米则担起了整个宅子管理的重任。生活在这里的人总共四个,但是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品会自动出现,甚至是烹饪好的食物;衣服每天换一套,永远不需要担心没有干净衣服穿;温热的洗澡水按时灌满浴桶等等,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干的。那么都是谁完成的呢?除了雪儿,我们都不知道。可以想见她身后有一群多么厉害的暗卫啊!而能拥有这样一群暗卫的人该是怎样的人呢?这显然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因此我索性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啾啾”的鸟鸣声在清晨的宅院中此起彼伏地响着,我从一夜餍足的睡眠中清醒过来,望着头顶奶白色的纱帐,安心地笑了。慢慢地挪到床侧,自己站起来,随手披了件外套,朝微启的房门走去。此刻雪儿在干什么呢?
轻轻地打开一扇房门,沿着廊道缓步前进,我猜想雪儿在花园中,因为她喜欢收集清早的露珠。欢快的鸟鸣甚是嘹亮,我好奇地朝声源走去,见到了朝阳辉映下宛若精灵的雪儿。她在喂鸟、逗鸟,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与那些飞翔的小生命交流,显然鸟儿们都很快活,争着抢着与她叽叽喳喳。
望着那飞瀑般的银发,我不禁想象,如果她御风而行,与那些鸟儿在天空中一起飞翔那是多么美轮美奂的场景啊!正在我幻想之际,她转过身,对我温柔地笑笑,将手中所剩无几的鸟食往空中一撒,潇洒地朝我走来。那些鸟儿各自衔住食物躲藏到树林中去了,再没有了那般热闹的齐鸣。
她不发一言,轻盈地牵起我的手,带我踱回了房间。取出那把白璧无瑕的羊脂玉梳子,及其柔和地为我梳理秀发。待理顺了,她就用一根浅绿色的编织带松松地缠绕上几圈,最后打个结。她也是个不会梳发髻的,总算遇到一个与自己类似的人了,所以我也会每天帮她梳头,一下一下十分缓慢地将她的千千银丝理顺,最后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日子久了,她把我的绝活——蝴蝶结给学去了,给我打头绳的时候,也会捣鼓个蝴蝶结出来。
照见日渐标志的蝴蝶结,我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应当是和她一起慢慢地享用早餐,但是今日我打破了一贯的宁静。为她梳理好头发后,我忍不住又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个问题自被茶圣打断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底气再问她,因为这样的问题嫌疑太大,何况我还不幸未婚先孕了。但是雪儿不是凡俗女子,一定不会误解我的,所以我还是问了:“雪儿,你家中还有兄弟姐妹吗?”
她诧异了一下,淡淡地回答:“有。”
一个有字,让我的心脏加速了跳动,亢奋得将连自己都还怀疑的事全部和盘托出:“我是这届神使,正在寻找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子,不知道会不会是你的兄弟呢?!我能见见他吗?”
雪儿莫名其妙问了我一句话:“这么多日来与我相处,你有没有觉得压抑和沉闷?”
她怎么会这么评价我们高度默契的生活呢?她虽然不说话,但是我懂她的心啊。于是赶紧说道:“没有啊。怎么会压抑呢?我只觉得温暖和放松,与雪儿在一起很快乐、很幸福!”
“他住在金国大君山南麓的庄园里,人称玄机公子。等你身体复原了可以去找他,到时我会通知他等你的。”
“真的呀!金国大君山南麓、玄机公子,我记下了。”我两眼大放异彩,前神使爷爷交托的重任总算有个眉目了。但是看雪儿的脸色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难道她误会我了?于是翻出那幅珍藏的画像,展开来给她看:“雪儿,这就是前神使交给我的画像,让我找他的。你看像不像你的那位兄弟?”
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看她平静的眼眸中闪动着光彩,红润的嘴唇轻启道:“像。”
这比那个“有”字还让我欢欣鼓舞,如果不是身怀六甲有余,我基本就已经抱住雪儿跳圈圈了。
“雪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名字其实叫:那月薇。”能结交到雪儿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在掩藏了真名实姓那么多月后,我第一次将它告诉别人。
“嗯。”雪儿终于轻快地笑了起来,似乎她等我的坦白等了很久。
之后,雪儿变得没有以前那么清冷了,在只有我俩共处的时候,她对我讲话会加上我的昵称——月儿。
见小米进进出出端着一盘又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肴进屋,我不禁觉得好奇,平时她都是提着个大大的食盒,然后拿出温热的饭菜呼啦一下布置好,接着三个人一起吃饭。现在就雪儿和我坐在桌边,我们都没有举筷,等小米忙活好了一起用餐,可是她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细看桌上的菜,色泽诱人,早有一股股的香气钻入了鼻中,都很是熟悉的样子,特别是刚端上来的回王鱼汤。
我忍不住询问道:“雪儿,是不是新请了厨子?”
“嗯。月儿一直吃得太少,估计是食物不可口的缘故。现在局势稍定,应该为你调理调理身体。”雪儿说着,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我的碗内,又用她修长的手指为我剥了一只虾,将虾肉直接喂到了我嘴边。
一起吃饭这么久,她不曾作出如此亲昵的动作,我受宠若惊地张嘴,嚼着鲜嫩的虾肉,心中甜丝丝的。
“小姐,菜全齐了,一共是七菜一汤。”小米喜笑颜开地向我汇报,然后坐到了我身边的空位上。
“嗯。雪儿、小米,你们多吃点!”我分别给她们夹了一块肉。接着笨拙而耐心地剥了一只虾,将惨不忍睹的虾肉郑重地放到了雪儿碗里。
雪儿的一双美目瞪得大大的望着那块虾肉,我不好意思地咽了口唾沫,轻轻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手拙。”
她掏出白绢手帕为我擦干净了手指,才感慨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的手不拙。”
“是啊,小姐的手可算天下第一灵巧,能冲泡出彩云毛针,能画出那么好看的图画!”小米兴奋地替我扬长避短。
我不赞同地笑笑,也没有反驳她,因为她没见识过无双姐姐刺绣嘛,不知道什么才叫双手灵巧。
用完美味的晚餐,我心中产生了个疑问,为何这些菜都是第一楼曾经的名菜,与田令祺的手艺无二。等小米退下后,我好奇地问雪儿道:“新来的厨师莫非是田令祺?”
“是。”雪儿只回答了一个字,然后为我披上披风,扶护着我去园子里散步。
我一下子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其实按照常理她应该比较好奇我为何会知道是田令祺啊,但是雪儿很少按照常理出牌,她的思维方式有时候已经不能用跳跃来形容,而是网状思维。而且她基本没有好奇心,绝对不会问我:你怎么会认识田令祺的?你与他是什么关系啊?之类的问题。她的废话很少,用肯定句居多,就像照顾了我这么久,至今都没有问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一个人对于身边未知的人事不加询问,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不感兴趣,不想知道;二是他已经知道,不想再问。以雪儿的冷淡心性及神通广大,我不敢确定她到底是属于哪一种。很多事情,她不问,那么我也就不说了。
恬静而知足的生活状态很好,特别是对一个孕妇来说,我一度向往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只是现在身边陪伴的人不是能伴我一生的人。雪儿早晚会为人妻为人母,一种遗憾从心头酸酸地泛起,我诧异于自己对于同性的那种超越喜欢的依赖。
皎皎月光照映着她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在她身后的银发竟似一匹发光的丝绸。夜雾初起,凉爽肆意,她紧紧扶着我,散发着无边无际的温暖。
屋内火光明亮,小米已经煮好茶水、理好床铺等我们回来。
雪儿动作娴熟而优雅地冲了壶幻影迷情,那股熟悉的茶香刺鼻,再度勾起我心中的沉痛。
“幻影迷情的茶品和茶性都甚佳,若被心术不正的人利用也不该是它的罪过。清者自清。来,我们和饮此杯。”雪儿举着琉璃盏,凝视着我的目光真诚而温和,似在鼓励我战胜那个强大的心魔。
我犹豫着,自那次之后,就没有再碰过幻影迷情,连闻到茶香都会紧张,双手微微颤抖着捧起茶盏,翠色的茶汤漾着圈圈,清澈无比。它与罪恶有何关联?不过是我的忿恨无处发泄强加到它的头上而已。对着茶汤长长地吹出一口气,汤面碧波连连,顷刻间便恢复了宁静,没见有一颗水珠飘出,整盏茶好像是一种粘稠的液体般。喝入口中却丝毫没有浓稠的感觉,反而清新辽远,直达喉底。真是种难言的酣畅,我不禁宛然而笑,多亏了雪儿,否则我将一生与此等好茶无缘,不仅无缘,还要将其污蔑。
夜深人静,我侧躺在床上,听雪儿轻轻地念着一本茶圣整理编写的《沂山茶经》。沂山与大小君山属同一山脉体系,沂山在楠国境内,因盛产茶叶而闻名于世。茶圣陆绩,字子游,常居沂山,使得沂山访客不断,更有些文人骚客以此为题,写下许多诗篇,比如:沂山青茶色泽艳,子游一过香更绝;再如:一叶扁舟梦中过,子游此去是沂山。连陆子游本人都自称沂山老人,可见他对沂山有多偏好,都打算在此养老了。
又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当一个多月未见的小欢出现在屋门外,我在雪儿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她挎着个特大包裹,激动地朝我冲来,口中狂热地叫着:“小姐!小姐!”
我差点被她扬起的热情之浪击倒,忙说道:“小欢,先坐下。”
小欢激情满面地坐下,急匆匆地抖落开包裹,说道:“小姐!这些都是我们缝制的小衣裳,你看,喜欢吗?”
望了眼她晶晶亮的双眸,我低头一件一件慢慢地将衣服拿起来欣赏。面料柔软、针脚细腻,看来她们花了很多心思,而且还准备了男装和女装各十几套。一下子被幸福感塞满,我高兴地热泪盈眶,口中连忙说道:“真好看!我喜欢,很喜欢!谢谢你们,小欢!”
“小姐,你怎么了,眼睛湿湿的?”
雪儿帮忙收拾着小衣裳,淡淡地说道:“这是喜极而泣。”
我点着头,满脸的笑容难以自制,想到自我突然消失后,不知道柳万楼有没有再去茶楼找麻烦,于是问道: “小欢,茶楼那边一切还好吧?”
小欢面露得意之色,向我汇报道:“那天,我都按雪儿小姐吩咐的照办了。第二日午后,那个柳公子就寒着脸来了,带着一帮人杀气冲天地要进茶楼搜你,我死活不让他进去。正好瑞儿和几位公子都在,帮衬着我说话。那位柳公子不知道什么来头,又将严城主请来打圆场。最后我硬是没让他进附楼,他就在云雾厅呆了一下午。过了几日他独自一人来过一趟,接着就没再来了。”
小米一针见血地说道:“他明里没有进去搜,暗地里指不定搜了几遍呢。”
“噢。”小欢认同地点点头,随后又高兴地说道:“还好小姐住在这里,安然无恙,我们一直担心着呢!这不,对小姐的想念都转化到这一针一线上了。”
“我们也缝了几件呢,还做了几双鞋子,拿给你看看!”小欢自豪地说着。
小米兴奋地喊道:“好啊!好啊!”
好像要生孩子的是她们两个似的,瞧她们那个高兴劲,还互相交流经验呢。不过我也似吃了蜜般甜,同她们一起热闹。
小欢十分专业地翻看着小米拿出来的衣服、鞋子,接着抓起一件白色的连衣裤,赞叹道:“这件做得好,生男生女都能穿,瞧这做工和绣花,啧啧,太好看了!小米还是你手艺好!”
小米凑过来一看,窘然笑道:“这哪是我做的啊,这是雪儿小姐的手艺!”
雪儿做的?我忙抢过来,仔仔细细地翻看,设计得很独到,可谓别出心裁,特别是绣工异常精致。将衣服紧紧拽在手里,心中的喜爱之情难以言表,万分感动地望着一脸淡然的雪儿。
“哇!雪儿小姐!”小欢两眼大放崇拜之光。
接着大家又叽叽喳喳寒暄了一阵,小欢就恋恋不舍地被送回了茶楼。小米收拾完衣服也出去了,只留下雪儿照例为我念书。望着她一张一阖的嘴巴,我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雪儿放下书本,将我的被子整理了一下,转身欲走。
我伸出手想抚摸她的长发,喃喃地唤道:“雪儿。”
她缓缓坐回床边,掳了一下我的额发,回道:“月儿,睡吧。”接着她将纱幔都放下,将灯一盏盏地吹灭。在最后一盏灯被吹灭之前,我再次不舍地叫了声:“雪儿。”
她停在那里许久,再次站到我的床前,蹲下身,握住我的手掌,平静地说道:“记住,你是最重要的!”说完,她起身吹灭了最后一盏灯,轻轻地关门出屋了。
一个人躺在舒适的床上,思索着她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心中又深深感动了一回。有朋如斯,吾复何求?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