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和环游记

　　“要是以前，你这会儿早就跑没影了，今天是怎么了？”解秋寅奇怪，“怎么就愿意和我这么瞎晃悠，不买好吃的不买好玩的就只是这样漫无目的走着？”
　　“没劲了。”安演酒病以后似乎想开了很多，“我现在觉得东西再怎么好吃再怎么好玩都没有跟你在一起随便走走那么开心，哪怕什么都不做，一分钱也没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很开心，光拉着你的手就很开心了。”
　　安演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了。
　　这话听得解秋寅很是受用。
　　“秋寅，明天你生辰，我该送你什么好？”
　　“我生辰哪一天？”解秋寅问。
　　“正月十六呀，十五之后就是十六，我记得。”
　　“怎么这个你就记得这么清？”
　　“这个好记，过完元宵的第二天就是你生辰。”
　　“三月初十之后是几？”
　　“……”安演答不上来了，“……十五十六吧。”
　　“这可不得了，要是十一是你生辰，你可连自己哪一天生辰都不知道了。”解秋寅笑。
　　“……好像说的挺对的。”安演挠头笑，“你想要什么？”
　　“不是说了么，你忘了？”解秋寅道，“需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安演摇摇头，“那个太简单了。”
　　“再简单都是我想要的。”
　　“……能再多要一个么？”安演不死心。
　　“我只要那一个。”
　　“……我给你做一顿饭吃吧？”
　　“这个可以。”解秋寅要是不答应，安演很可能追问他一晚上誓不罢休，“最低要求，能吃。”
　　安演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好！”
　　两人继续往前漫无目的地走。
　　不说话的时侯，安演不知怎的，看着树上房檐下挂着的火红灯笼又开始无声地笑了起来。
　　“又犯傻了？笑什么呢？”
　　“我笑我自己呢，没笑你。”
　　“是么？”解秋寅看起来有些失落，“我以为你不说话的时侯是在想我呢……”
　　安演笑着摇摇头，“秋寅你很好很好，没什么好笑的。”
　　“那你说说你都笑你自己什么？”
　　“……嗯，我以前，刚来人间不久的时侯，在澥秋城，我觉得他们好开心好热闹。”安演眼睛扫了一下四周有说有笑的人群，“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看着他们一边笑一边闹，心里觉得他们好可怕。”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不知道，就是心里的感觉……可能我在宫里一年到头只见得到两个人，只在比武大会的时侯会见到其他人，那会儿人也没有这么多，所以就会觉得害怕吧。”
　　“……”解秋寅不能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他紧了紧握住安演的手。
　　“从小到大，大概最害怕的时侯就是在澥秋城的那段时间，我怕得发抖，回到湖山居睡觉的时候一直抖，还好最后睡着了，到了白天就好了。后来就遇到了你，你对我好了之后我就不再怕了。”
　　“我现在也不怕了，很开心，因为跟你在一起……现在想想那会儿的自己觉得挺好笑的，时间过得真快呀。”
　　安演现在能坦荡说出这些话的时侯，就已经证明他是真的不再害怕了。
　　“不害怕就好。”
　　“……你没有对我好的时候，我天天想着怎么离开你，我觉得你很可怕。”安演接着笑道，“没想到现在你对我好得不能再好，而且我现在变得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了，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真的很神奇，我说不上来的感觉。”
　　“……”如果时光可以回溯，解秋寅真想回去打死那个时候的自己。
　　“要说我现在有害怕的……”安演笑笑，“那就是有一天你不要我了，离开我，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又在说傻话。”
　　安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你在，总有一种让我很安心的感觉……感觉什么都不可怕了。”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很在乎你，你很重要……我害怕你会受到伤害，你会离开我……”
　　“不会的，我跟你保证。”解秋寅捏捏他的脸，“别胡思乱想了。”
　　“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这么想，我忍不住。”
　　“没事，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我是出了宫才知道人可以活到一百岁，我临走的时侯师父告诉我我十五岁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十五岁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后来，你就出现了，教会我好多东西，我慢慢才知道十五岁是什么意思。”
　　“秋寅，你真的教会我很多东西，我从前不知道什么是对错；为什么做事会有应该和不应该的区别……还有好多，一晚上都说不完。”安演摇摇解秋寅的手笑问，“秋寅，你教会我那么多东西，你知道最重要的一个是什么吗？”
　　“……猜不着。”解秋寅都没发现原来自己对安演的影响会有这么多，一时惊诧难言。
　　“是喜欢呀！喜欢就是想要的意思呀！原来我会‘喜欢’这种情感，我从前都不知道的。”安演不满道，“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就变笨了？”
　　解秋寅愣在原地。
　　“嗯，你看得上的，想要的，觉得很好的都可以去喜欢。”解秋寅笑。
　　“你不行，‘喜欢’的除了不能是人，其他的都可以！”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解秋寅笑。
　　“……”解秋寅突然对安演笑道，“你等着！”
　　“你要去哪儿？”安演拉住解秋寅的袖子，“我等什么？”
　　安演站在石桥边，不让解秋寅走。
　　“听话，在这儿乖乖等着，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我跟你一起去。”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不能去。”解秋寅哄道，“听话，好不好？”
　　“……好。”安演放开。
　　“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不许走！”解秋寅笑着往来时走过的路急匆匆跑回去。
　　一眨眼就被人潮淹没不见。
　　安演看着那些淹没解秋寅的人潮来来去去，乖乖蹲在桥边，默默等他回来。
　　远处鼓鸣箫动，笙簧齐唱。
　　人潮过去一波又来一波，不知过了多久。
　　来来往往的，多是一对又一对的佳人，安演看了心里很开心，他不羡慕，因为他有秋寅，他在等秋寅。
　　“安演？”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安演站起来往他消失的地方看，并没有人！
　　“这儿呢。”解秋寅站在他身后，右手捂住他的眼睛，左手背在身后，手里提的是他要给安演的惊喜。
　　“猜猜看是什么？”
　　“猜不着呀！”
　　“你都没猜，怎么就知道自己猜不着，万一猜着了呢？”
　　“我不想猜，我想要。”安演笑，“我喜欢！”
　　“眼闭上，不许睁开。”
　　“好。”安演闭上眼。
　　接着便有乐声叮叮玲玲在耳边响起，和周围的管弦之噪完全不一样。
　　“你吹的是什么？”
　　“不是我在吹。”解秋寅笑，就是不直接告诉他，“是它自己在响哦。”
　　乐声空灵悠荡，像是一个人行过万水千山，在一个雀鸟飞来的清晨，肩披日光，发沾白露，用抓住草木微香的手，扣开你的柴扉，轻轻唤你醒来。
　　安演从未听过如此别致动听的声音。
　　“好听，真好听！”安演忍不住睁开眼，看着解秋寅捧在他面前的奇巧，再也挪不开眼了。
　　“这叫仙音烛。”
　　安演小心接过，捧在怀里，侧耳去听它美妙的声音，“从哪儿弄来的？！”
　　“城里有个精于机巧的老头儿，会做这个。”
　　安演坐在石桥阶上，腾出手去摸这精致繁复的仙音烛，八角玲珑楼阁楼，顶端碧瓦飞檐，中间八面灯壁印着烛火的黄，随着乐声响动，仙音烛幽幽转起，每一面灯壁都有不同的墨画在晃动。
　　“这是会动的画？！”安演惊奇问。
　　“嗯，很神奇呢。”解秋寅得意道，“我也不懂机巧，这老头儿实在有本事。”
　　“这画的都是什么意思？”
　　“老头儿说画的是神话传说故事……等我研究明白了再告诉你。”
　　“这得很多钱吧？”安演爱不释手，“这么神奇的灯。”
　　“不多，也就一个木簪。”
　　“……怎么可能？！”安演不信，“随便折根棍条都能当簪子，这不等于白送给你么？！”
　　解秋寅和他并排坐在石阶上，笑道，“其实我也有点儿不信……说实话我早就知道这儿有一个会奇巧的老头儿，本想着等你生辰那天买来送给你，这个原本要十五两的，我看到这盏仙音烛的时侯，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就想着在你生辰前攒够钱再去买……没想到却是等不及了。”
　　“为什么等不及了？”安演听他说是要买来送给他的，笑得很开心，却还是不明白。
　　“因为你在正月十五的洛水河边，对我说你很在乎我，想一直和我在一起，虽然我已经听了很多很多遍，但你这般心意，我听了总不能没有回应吧。”解秋寅撩起安演被夜风吹散的短发，将它轻轻别在安演耳后，“可是正月十五离三月初十好远好远，我怕等到我回应你的时侯，你就不在乎我了，所以一定要在现在就回应你，是我等不及了，我怕你变心呀。”
　　“不会的，秋寅。”安演抱着仙音烛对解秋寅认真道，“我会一直在乎你，一直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会变。”
　　“……”解秋寅真的很相信这个傻瓜说的永远。
　　永远在别人那里从来都是一句谎话，只有在傻瓜这里，是真的。
　　“……嗯，我相信。”解秋寅搂过安演的肩膀，与他的额头相抵鼻尖相碰，“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用一根簪子买来这盏灯的？”
　　“想知道。”安演笑，“纠正一下，你这叫别人送的，不是买的，破簪子给我我才不要。”
　　“唉！这话说的不对，有用最重要，破不破无关紧要。”解秋寅捏捏他的脸。
　　安演靠在解秋寅肩头，抱着乐声空灵的仙音烛，听解秋寅讲他自己跑去买灯的故事。
　　“我身上只有一两银子，还是你给的，见到了老头儿我就问能不能先赊账，我实在没有足够的钱，但是这盏灯我今晚非要不可。”解秋寅搂着他绘声绘色道。
　　“谁知老头儿第一句就问我，‘买灯是要送给谁的？’，我说我有一个傻哥哥，很多东西都没有见过，我把这个买回去，他一定很喜欢，我是买给他的。”
　　“老头儿话没听完就把我往门外推，说什么也不给我，我怎么求他都不行，最后实在没办法，我站在门外对他说我是买给心上人的，我的心上人方才对我说他在乎我，对我承诺要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得回应他，所以我需要这盏灯，本来我想要再等等的，可我心急实在等不住了。”
　　“可是那个老头儿听了反而更生气了，他问我你是要你的心上人等你了？”解秋寅手握住安演的手，“我说不是这个意思，我买灯送给心上人只是为了讨他欢心，若是非要这么去理解，那我的本意不是要他等，我要和我的心上人一起等。”
　　“……等什么？”安演听了似乎有些不高兴。
　　“一起等到所有的恩恩怨怨风风雨雨都过去，然后就能一直顺顺遂遂在一起，然后再一起去很多地方。等到我们都老了出不了门的时侯，就坐在门前廊下一起等日落。”
　　“不等日出了么？”安演的语气听着明显有些不高兴。
　　“不等啦。”
　　“为什么？”
　　“因为晚上一起睡过去了，明天就不用再来了。”
　　安演猛地甩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起来，“接着说。”
　　“……”解秋寅不明白他这突然是怎么了，继续道，“老头儿听了只问我哪一句说的是真的，我说每一句都是真的，我一定要这盏灯，所以我不会骗你。”
　　“老头儿听完哈哈哈大笑，他说这回他可以把灯给我，只是要我一样东西，我说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他听了直摆手，还说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没有不劳而获这种事，我就说好你想要什么尽管说，老头挠了挠头，散着一头乱发，他说他头好痒缺一个束发挠痒的簪子，要我把簪子给他。”
　　“我就对老头儿说，簪子不值钱，你还是要点儿别的东西吧，老头儿就跳起来拍我的头，他说，你懂什么！我需要簪子你需要灯，咱俩各取所需，跟钱有甚关系？”解秋寅笑，“最后我就把头上的簪子给了他，他把灯给了我，这就是我木簪换仙灯的故事，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不真实？”
　　“……”安演看着他，并不说话。
　　“可这就是真的。”解秋寅笑。
　　“……‘心上人’是谁？”安演终于憋不住问出来，“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原来如此……
　　解秋寅终于明白安演刚才为什么生气了。
　　“我把这盏灯送给谁了？”
　　“我。”
　　“我说我要把灯送给心上人，那请问谁是我的心上人？”解秋寅冲他眨眨眼。
　　“……不知道。”安演依旧没反应过来。
　　唉……看来是真傻。
　　“我的心上人是你，安演，听明白了么？”
　　“……可我不叫‘心上人’。”
　　“傻瓜，心上人指的是你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永远不会变心的人，不是有个人叫‘心上人’。”
　　“……哦。”安演不好意思挠挠头，“对不起，刚才误会你了。”
　　解秋寅捏捏他的脸，“虽然是误会，可是刚才你明显不高兴，说明你在吃醋，安演，我没教过你这个，可正是因为我，你才会吃醋，说真的，我很开心。”
　　“……我很少吃醋，不是很喜欢吃的。”安演一本正经道。
　　“……”这家伙，又不明白此吃醋非彼吃醋了。
　　解秋寅看着安演那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
　　算了，以后再慢慢跟他解释吧。
　　“……秋寅的心上人是我……”安演突然间又变得很开心，“那我的心上人是秋寅……对吧？”
　　“不是‘对吧’，是一定，是只能！”解秋寅握住安演后颈强调，“你的心上人一定是秋寅只能是秋寅。”
　　安演笑，“嗯，我的心上人只会是秋寅永远都是秋寅。”
　　“秋寅，我的心上人是你。”安演又认真重复一遍。
　　“……”
　　突然间，仙音烛的乐声飘远了，周围的人声寂静了，世间所有的声音和风息都消止了……
　　两人的呼吸声心跳声在这一刻如此平静。
　　解秋寅看到安演好看的眼睛里，全是他。
　　突然一个倾身，他将安演逼靠在桥栏上，手握紧安演后颈微微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怎么了，秋寅？”安演笑问他的心上人。
　　解秋寅凑上去，唇瓣再次触碰相贴。
　　原来并非如牲畜一般不可遏制的发情只为繁衍，也并非男人用下半身思考只图一时爽快。
　　满心的喜欢也会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碰触他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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