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血牙

　　莫蛟死后，襄城就被盟军占领了。
　　莫惜欢抱着花血牙的尸体，回到襄城王宫，走进一间寝屋，将他放在榻上。

　　他坐在榻边，抬起指尖，轻抚花血牙的脸庞，眼神温柔而坚定。
　　就好像，花血牙并未死去，从未离开。

　　“莫惜欢，你想好了么。”
　　这时，逐龙的虚影出现在旁边，声音疲惫沙哑，透出一丝哀恸。

　　花血牙死去，穹奇也魂飞魄散。
　　对逐龙而言，这也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

　　“……”
　　莫惜欢凝望着花血牙长眠的容颜，沉默半晌，问道：
　　“我的心血，真的能让他起死回生么。”

　　“嗯，这是上古双兽的天赋。”
　　逐龙微微颔首，缓缓说明。

　　“穹娘是夜神，象征轮回和死亡。”
　　“夜神点燃自己的灵魂，抱住他人身躯，能够与人同归于尽。”

　　“我是战胜，象征治愈和生命。”
　　“战神取出自己的心血，喂食他人服下，能够令人死而复生。”

　　莫惜欢又问：
　　“一滴血，就足够么。”

　　“是的，一滴足矣。”
　　逐龙再次点头，语气复杂而哀伤。

　　“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要清楚。”
　　“你要取出的，是心脏深处最精粹的一滴鲜血，一旦失去这滴血，你的生命就会开始枯萎。”
　　“你用这种方法复活花血牙，就相当于……一命换一命。”

　　“……”
　　莫惜欢眼眸微颤，再次陷入沉默，好一会才重新开口：
　　“取出心血后，我还能活多久。”

　　“说不准。”
　　逐龙沉重的回答：
　　“运气若差，也许两三天；意志若强，最多两三年。”

　　“足够了。”
　　莫惜欢松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
　　“三年，已经足够让我们用尽全力地相爱一场，足够让他不留遗憾。”

　　逐龙也轻叹一口气：
　　“既如此，你就开始行动吧。”
　　“最好用一件尖锐细小的武器刺入心脏，伤口越小，你存活的几率越大。”

　　说完，就消散不见了。

　　“……”
　　莫惜欢坐在榻边，思忖了片刻，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女式银簪。

　　这是花血牙的发簪，准确来说，是几年前花鞘最爱佩戴的发簪。
　　那时候，两人刚玩了“第一次真心话游戏”，第二天清晨，激烈的吵了一架。

　　但最终，两人都“学会服软”，各自退了一步。
　　最后，莫惜欢将这枚簪子插入花血牙的鬓发，以示和好如初。
　　如今两年过去，这支精致的银簪已经陈旧泛黄，却依然承载着两人一路走来的回忆。

　　莫惜欢右手紧握发簪，左手抱起花血牙，将他搂在怀里。
　　用一种平静、决绝、无悔的目光，凝视着花血牙毫无声息的脸庞。

　　“阿鞘，不要怪我。”
　　“从我成为剑郎的那一年开始，我就暗自下了决心。”
　　“如果你我之间，只能活一个，那就必须是你，从来都是你。”
　　“你是我人生路上唯一的灯塔，也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初心。”

　　语毕，莫惜欢就深吸一口气，一只手举起银簪。
　　嚓！
　　用力刺进自己的心口！

　　“唔……”
　　莫惜欢浑身一颤，闷哼出声。

　　一瞬间，锋利的簪子就穿破胸膛，直抵他的心脏最深处。
　　那种深刻入骨的刺痛，足以让一个人的灵魂，当场溃散！

　　但是，莫惜欢挺住了，他没有晕厥，也没有倒下。
　　“呼……呼……”
　　他的脸色虽然惨白下去，冷汗涔涔，艰难喘息着。
　　另一只手却死死抱着花血牙的尸体，丝毫没有放松。

　　片刻后，莫惜欢屏了一口气，手腕再次用力，猛地抽出发簪。
　　此时，簪子的尖端处，已经沾上一滴浓稠鲜艳的心血。
　　凝聚了生命的精华，承载着爱情的决意！

　　“阿鞘……张嘴……”
　　莫惜欢颤抖的抬手，将银簪对准花血牙微微开启的双唇。

　　滴答。
　　鲜血坠落，滑入花血牙的唇齿间。

　　他靠在莫惜欢怀中，双目紧闭，毫无气息。
　　喝下那滴心血以后，过了很久很久，却丝毫没有反应。

　　“阿鞘……”
　　莫惜欢见状，不禁眉宇紧蹙，心急如焚。
　　他也拿不准，这个方法到底有没有效果，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
　　突然，花血牙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阿鞘？”
　　莫惜欢瞳孔一震，强按下喜悦，急忙呼唤。

　　“嗯……”
　　花血牙微弱地哼了一声，吃力地，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仿佛在投胎转世之间，被强行拉出轮回六道。
　　再一次，爬出地狱，重返人间！

　　“……”
　　莫惜欢微怔，对于花血牙复活的一幕，也感到难以置信。
　　他抬起手掌，小心翼翼地抚上花血牙的面颊：
　　“你……醒了么？”

　　“……”
　　然而，花血牙瞳眸涣散，神态迷惘，并没有回应他。

　　“花血牙？”
　　莫惜欢换了称呼，再次轻唤，内心莫名有些紧张。

　　花血牙该不会已经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吧？
　　他该不会，已经忘记自己了吧？！

　　“……”
　　果然，花血牙还是没有回应，眼底甚至泛起一丝疑惑。

　　他有点分不清。
　　眼前的景，是仙界，还是地狱？
　　眼前的人，是梦境，还是现实？
　　当下的自己，是死，还是活？

　　“你……”
　　莫惜欢望着花血牙空洞茫然的模样，担忧的颦眉，旋即恍然大悟。

　　“你不敢相信，自己又活过来了，对么？”
　　“没关系，我现在就……让你相信。”

　　语毕，他就低下头去。
　　深情地，霸道地，倾尽全力地，吻住花血牙的嘴唇。

　　“唔……”
　　花血牙双眸一颤，呼吸凝滞。

　　一瞬间，意识清醒，回忆聚拢，爱意翻腾。
　　身体里，有一股崭新的生命力呼之欲出，使他冰凉的四肢迅速变暖！

　　半晌，莫惜欢放开花血牙，凝望着他，温柔一笑：
　　“现在相信了么？”

　　“……”
　　花血牙震愕的盯着莫惜欢，瞳眸剧烈颤抖，泪水决堤而落。

　　忽然，他张开双臂，搂住莫惜欢的脖颈。
　　忘情地，主动地，倾尽全力地，吻了回去！

　　“唔！”
　　莫惜欢猝不及防，加上取出心血后身体虚弱，竟然一个趔趄，被扑倒在床上！

　　“莫惜欢，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来晚了！！”
　　花血牙整个人压在莫惜欢身上，双手撑在他耳边，一边落泪，一边嘶声抱怨。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走到奈何桥上，差一点就喝了孟婆汤！！”
　　“我拼命恳求孟婆，我说我可以过桥，但不要喝汤，我不要忘记你！！”
　　“因为我下辈子还要找到你，与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与你再爱一回！！！”

　　“哈哈……”
　　莫惜欢躺在榻上，仰望着头顶崩溃的人，微微喘息，兴致盎然地挑眉：
　　“那，孟婆怎么说？”

　　“孟婆说，你做梦！”
　　花血牙一本正经的回忆着：
　　“她对我说，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谈，然后就把汤水灌进了我嘴里！”
　　“结果我刚要咽下汤水，你就把我拉回阳间了……”

　　“哈哈。”
　　莫惜欢被他煞有介事的模样逗笑：
　　“那还是真，跌宕起伏，千钧一发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花血牙看出他的敷衍，不悦的皱眉。

　　“没有，我觉得你是认真的。”
　　莫惜欢举起手掌，宠溺的抚摸他的鬓发。

　　“不瞒你说，刚才我也在担心，你是不是已经喝了孟婆汤，已经忘了我。”
　　“不过，你现在这副模样，明显是什么都记得，我就放心了……”
　　“我们可以继续爱下去……不必重新相识，重新相恋了……”

　　莫惜欢说到这里，心情已经彻底放松下来。
　　心脏穿刺的剧痛，心血枯竭的疲倦，就涌了回来。
　　目光逐渐涣散，意识逐渐模糊，声音微弱下去，手臂无力地垂落。

　　“莫惜欢？你怎么了？”
　　花血牙微愣，急忙拍打他的脸颊：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得很重？”
　　“你……难道……”

　　花血牙突然怔住，这才想起一个最关键，最严重的问题……
　　自己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虽然穹奇说过，上古神灵有一次让凡人起死回生的机会，就像上次在西域，她救回莫惜欢一样。
　　但是，这张“复活卡”，仅限对重伤濒死的人使用。
　　如果一个人已经死透了，灵魂已经坠入轮回了，那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虽然逐龙象征治愈和生命，但就连莫惜欢自己，也没有一副“不死之身”。
　　那么，莫惜欢又是如何将他复活的呢？！

　　沈脉有一句话说得对：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复活一个死人，是一种违反世间规则的，大逆不道之举。
　　莫惜欢却做到了。

　　为此，他是不是会付出某种，极其惨重的代价？
　　难道是……一命抵一命？！

　　花血牙想到这里，顿时魂飞魄散，心脏骤凉。
　　莫惜欢躺在他身下，已经昏死过去。
　　面色苍白，心跳渐弱，似乎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

　　更绝望的是，花血牙“死而复生”后，身体相当于“刷新”了一次。
　　穹奇不在了，无法解答他的困惑。
　　玉愁生的剑气也消散了，无法再看到莫惜欢内心的想法。

　　“……”
　　花血牙呆坐在床榻上，再也没有重生的喜悦。
　　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无助，和绝望。

　　到头来，两人的爱情还是无法长久，两人的结局还是无法圆满。
　　到头来，还是要死一个，始终都要留有遗憾。

　　原来，这才是笼罩在两人身后，那个最庞大，最悲哀，最无法反抗的……天命。
　　原来，这个文的结局，注定是……BE。（？）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