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像我手下败将

　　话刚出口，那条狗耳朵轻动了动，挣开群青的手，继续低头啃披萨饼皮。

　　虽无证据，但群青就是觉得，这家伙绝对是夜久——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第一次看到这条狗时，脑海里出现的那种朦胧即视感，竟然与首次遇见云栎和梦丘时完全一样。

　　就算“人附狗身”这种事很离奇，但毕竟是夜久，无论干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别装了。”群青没好气道，“你骗走了我唯一的午饭，不会心虚吗？”

　　狗扭过头，似乎是被蝴蝶吸引了注意力，还舔了舔嘴。

　　……果然是这家伙。

　　群青捡走包装纸，又一把抓住狗头，厉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

　　很明显，对方并不想回答，抬起后腿挠了挠头，很是无辜的模样。

　　群青翻了个白眼，“听不懂吗？那我走了。”

　　然后他刚离开几步，背后传来挠篱笆的声音，紧接着大狗退开几步助跑，然后飞身起跳，稳稳落在街道上。然后，对方小跑至他的面前蹲下，疯狂摇着尾巴，用牙尖轻咬住他的衣襟。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群青满头雾水，居然附在狗身上，是什么新玩法吗？

　　“……快回去，我可不想被当成偷狗的。”

　　正当他们大眼瞪小眼时，他的邻居回家了，见到自家的狗挡在路人面前，连忙跑过来准备牵。

　　“唉？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别人很忙，别随随便便缠着。”

　　“没事。”

　　群青与对方闲聊几句，得知大约在三十年前，那条狗跑到邻居家门口讨吃的，就被顺手收养了。大部分时候，它都老老实实的，该看家看家，偶尔会闹脾气，比如拒绝吃狗粮，又或者偷偷溜出门闲逛。

　　“你和这家伙，说不定还会挺有缘呢。”

　　邻居又补充道，“其实它刚出现的时候，总喜欢躺在你家院子里，但可惜你已经被调去守垩原，所以才跑来我这里玩。”

　　群青语气若有玩味，“是这样啊。”

　　“对了，既然如此，你能帮我照顾它两天吗？后天是葬礼了，今天开始我要一直在驻地里。它很省事的！不拆家，晚上出去溜一次就行。”

　　“可以，你去吧。”

　　就这样，群青牵着狗离开了。

　　-

　　回家后，群青忍不住挤兑对方。

　　“你可真够无聊的，把自己弄成这种样子，还跑到我家门口……难道我会因为心软，所以收养你这种来路不明的生物吗？”

　　“进门先擦脚，别挠坏地毯，不准上沙发，你现在很脏。”

　　大狗甩了甩尾巴，一脸不屑。

　　因为连日的疲惫，群青没再搭理对方，先躺在沙发睡了一觉。

　　足足三个小时后，他才醒来，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虽然你的主人让我帮忙遛你……但就算是你附在狗身上，也不至于会随便找个地方上厕所吧……”

　　但大狗却先做出反应，直立起身、把爪子搭在门把手上。

　　“你还真想被遛啊……”

　　群青无语。

　　他没办法，只好出了门，飞去浮光城外的野地公园——现在是傍晚时分，那里有不少人在遛宠物，除了狗外，还有其余生物，比如天马，猎鹰之类。

　　虽然才补过眠，但他还是很困，于是在高草中躺下、放开了绳子。

　　大狗追逐着附近的其余动物，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

　　……真把自己当作条狗啊。

　　群青吐槽了对方几句，闭上双眼，又开始小憩。

　　微风拂面，空气里有青草的芳香，给他带来一种陌生的闲适——他鲜有这种感觉，因为记忆中的阿卡迪亚，从不是这幅模样。

　　修道院里被高塔围拢的天空、手握戒尺的严肃修道士，清晨雷打不动的晨祷，晚间无聊冗长的晚课……百年时光如此度过、按部就班，不容差错，让人想不起任何细节。

　　然后，他插班进入巡溟学院，不眠不休、日夜颠倒地学习，终于与早入学数年的同学一同毕业。然而成了巡溟员后，他也没办法喘息，在地之贤者的压力下追查伪像星。

　　相比之下，无光之溟和守垩原，倒是给了久违的自由与畅快。

　　他似乎是真睡着了，又似乎没有，视野里的天空始终平静美好，从蔚蓝色渐渐暗下去。

　　“汪——”

　　犬吠声将他从唤回现实。

　　只见大狗蹲在他脚边，目光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在玩飞盘的狗与主人。

　　群青无奈，“我可没飞盘。”

　　对方自然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摇着尾巴，期待地看着他。

　　“……”

　　群青明白过来，不情不愿地从眼眶里扣下义眼。

　　好吧……敢情这家伙送我这玩意儿，就是为了现在吗？他虽然心里翻嘀咕，但还是用力挥手，将那义眼往远处投掷。

　　它在草地上高高弹起，闪灼着炫彩的灯光。

　　大狗双腿一蹬，立刻去追，在草地里打了几个滚后，成功捡到了义眼，然后乐颠颠地小跑回来，重新塞到群青手里。

　　群青扬起手，再度把它扔出去。

　　如此循环往复。

　　说实话，群青其实无法理解，为什么夜久会变成狗，又为什么要拉着他玩这种简单的重复游戏——但既然对方现在看上去很开心，所以可能只是纯属觉得扮狗很好玩吧，他猜测。

　　毕竟，对方可是会和比格犬比赛怪叫，赢了甚至还会高兴的那种无聊人。

　　不知不觉中，他将这几天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无论是刻云奥托斯的邀请，还是与同僚和地之贤者的摩擦，甚至是浮光城面临的困难——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将球掷上树梢，好给对方制造点难度。

　　他们就这么晚到了深夜，大狗趴在地上直喘气，看来终于是玩累了。

　　看着那颗脏兮兮的眼球，群青决定还是不把它塞回眼眶，只能用布包着塞进口袋。

　　“回家了。”

　　他们骑上盐龙回城。

　　路过邻居家门口时，大狗冲他摇了摇尾巴，一个跳跃，回到平时睡觉的栅栏里，然后那乌黑的双眼中流露出茫然之色，与前几秒钟大相径庭。

　　群青知道，夜久应该是解除附身，回守垩原去了。

　　他心头泛起说不清的怅然——不得不承认，此刻，他有点希望对方能留下来。

　　正好这时，石书亮起来，传来条信息。

　　「你有黑眼圈了，早点睡吧，晚安。」

　　“……”

　　群青不由自主地扬起微笑。

　　-

　　次日，巡溟会的总部证光塔外，围拢了一群人。

　　他们手中拉着写有“真相”的横幅，吵吵闹闹的样子，将道路围得的水泄不通。

　　群青绕过他们，从天空中进入，向好不容易挤进来的鬼莲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方被弄得晕头转向，也是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

　　神汐拿着张纸，“你们看这个。”

　　那是一张传单，印着夺人眼球的大字，“恐怖袭击疑泄露不明物质，巡溟会和城卫兵掩盖真相”。

　　“这几天，我们不是到处封锁这里、封锁那里，就为了寻找重燃之核的□□么？那阵势、还有那两场爆炸，可是吓到了不少人，所以这种流言，才会传播开来吧。”

　　“但是……”鬼莲表情困惑，“我们不是已经开了新闻发布会，说明□□是□□了吗？”

　　神汐看向对方，“这是确实真相，但你真的认为，它有任何说服力吗？如果不是群青，你会立刻相信，守垩原上的那些人，能制造出这种等级的爆炸？应该不会吧？要知道，大部分阿卡迪亚人对人族的认识还不如你，甚至都有人还当他们是住在树上的原始人呢。“

　　“所以啊，只要稍稍一被煽动，他们就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我们在隐藏什么了。”

　　鬼莲挠了挠头，“但群青都已经出面了，他们还有什么质疑的必要？”

　　“这可难说，这家伙常年不在浮光城，阿卡迪亚能有几个耳熟他的？就算伪相星那件事的余威还在，他们大概也会将他归为巡溟会的口舌。”

　　“唉，那该怎么办？”

　　“葬礼在即，这种阴谋论除了辟谣，大概也只能冷处理了吧。”

　　神汐说着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群青，“对了，今天中午是瞻仰遗体的最后期限，我和鬼莲打算去离宫，你要一起来么？”

　　群青反复查看那传单，头也没抬，“你们对这种事感兴趣？”

　　“王朝交替这种事，这辈子只能遇到一次，自然要去看看。而且在过去几百年里，女王陛下对阿卡迪亚鞠躬尽瘁，也给了我所出身的「千奇」学派不少资金支持，我自然要去致意。”神汐回答。

　　“那你们去吧，我很忙。”

　　神汐和鬼莲对视了眼，耸耸肩，一同离开了。

　　群青召集手下，通过问话、查找纸张来源之类的方式，推断出了传单可能的来源。

　　那是在鸣月区的一家书店，平日里并不怎么显眼。

　　他于是赶去了那里，想要做个问询，结果对方今日并没有上班，所以只能转而去商政司，调取了店主的名字与档案——结果，对方家庭很清白，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

　　他思考片刻，派遣手下去翻翻阅巡溟会的记录。

　　由于内容很多，但小队的人手不足，因此足足到凌晨，才从一份记录中找到对方了踪迹。

　　原来，那名店主曾有名未婚妻，她是在籍隐民，因为症状轻微，被允许在涡罗区外生活，定期接受垂天院的试验性抑制治疗，因此一直相安无事。

　　然而数十前，垂天院削减了相关项目的经费，她不幸被从受试者名单中剔除。然谁也没想到的是，因为治疗骤然停止，她体内魔息开始逐渐失调。

　　出于安全考虑，巡溟会强制把她送去了涡罗区。

　　两个月后，她上吊自尽。

　　……涡罗区。

　　看完这些记录，群青有了种很不好的感觉：难道说，这种若有若无的恐慌，正是黑圣女的手笔，是她刻意引导的？

　　但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前往垂天院，把这个发现上报给地之贤者。

　　经过三大贤者评估后，他们决定暂时静观其变，无论如何，都要优先保证女王的葬礼顺利进行——虽然垂天院与王族不和，但这等大事有关统治者颜面，因此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等一的大事。

　　做完这些事，群青离开垂天院所在的空中浮岛，翱翔于浮光城上空。

　　王城方向，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声响。

　　那是葬礼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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