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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回到长安,途经灞河。
河边依依垂柳在二月烟雨的笼罩下现出一片轻盈润泽的淡绿。
我的手习惯性的抚上腰间悬着的狭长白剑。
非金非玉的外鞘冰冷的触感带给我一种奇异并且疏离的知悉。
那种存在于死敌之间,彼此了解却又彼此毁灭的知悉。
雷纯从我身后拍马上前,细密的长睫垂下,遮住了冰泉般清亮的眸子。
我看她完美无瑕的侧影,忽然发觉我们之间有些什么被改变了。
我终究是一个容易记恨的人,只是忘不掉,也就罢了。
雷纯她对我很好,但不是我想要得那种好。
她宠着我,纵容我,然后帮我收拾烂摊子,仅此而已。
“顾锦尘和沈将军会在玄武门迎接殿下归来。”雷纯望着远处雨中高大巍峨的城墙说。
我的目光却看向滔滔灞河水,一去不返的,何止是时光,还有人心。
“阿纯,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我忽然莫名其妙脱口而出。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果然怔了怔,却道:“你真正该原谅的不是我,是沈将军,他为你做了很多。”
“我知道。”我低下头:“但却令我更加无所适从。”
“小君,很多人,很多事,不要等到无法回头了才说后悔。”雷纯语气淡淡。
“没什么好后悔的。”我如是说。
这么说着的时候,我们已经慢慢走到城墙下。
千君卫美少年穿着一色银光闪耀的盔甲,整齐仪仗中用金线绣着朱雀的王旗在细雨里高高飘扬。
我从未如此刻般真切地意识到,朱流君家与上古之神间千丝万缕的连系。
在最前面,伫马静立的,左边是顾锦尘,右边是沈尧。
顾锦尘一身白袍,双肩和领口用银线绣着栀子,银发用嵌着白玉的银冠束起。
细雨中,他周身都仿佛带着淡淡银色的光芒,风流蕴籍,温文如玉。
沈尧还是黑色丝衣,微微湿透,勾勒出宽肩窄腰,束琉金带,戴金冠,美貌逼人。
神色却清冷沉郁,一贯的不苟言笑。黑眸对上我的,越发深沉。
我看了他一眼,他的视线落在我腰间的光耀剑上,微微怔了下。
“臣顾锦尘,参见殿下。”顾锦尘已经下马,走到我面前欲跪下。
“不必多礼。”我摇头:“辛苦了。”
沈尧也走到我面前,我低眸,看他单膝跪下:“臣沈尧护驾不利,请殿下责罚。”
“谢谢你。”我轻声回答。
“臣愧对殿下一片信任,有负先帝深恩。” 他浓黑的长睫微颤,深色眸子仍盯着我的靴尖。
“沈将军起来吧。”雷纯下马,扶起他,沈尧比她高一些,她需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多谢摄政王。”沈尧淡淡地回答,从雷纯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
回城的路上,顾锦尘和我走在前面,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你也忒小心眼了。”
“要你管?”我笑,忽然又笑不出来,低声道:“对了,戚少晴她……”
“我已经知道了。”顾锦尘叹口气。
“她是不是有个弟弟?把他接到你家来,好好照顾他。”我望着细雨中的长安街市。
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不同。
“我会的。”顾锦尘道:“对了,你还记得四个月前你让我传得流言?”
我望着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说雷念和沈尧的绯闻。
“你做到了?”我不无惊奇:“真的假的?”
“如火如荼,满城风雨!”顾锦尘得意道:“雷念都不敢出门了。”
我回头看沈尧,却正对上他的一对清冷黑眸,望着我的目光一眨不眨。
“他的反应呢?”我低声问银色大包子。
“沈将军却是安之若素。”顾锦尘眨眼,狡黠似一只银狐:“但我打赌他心里是郁闷的。”
“那是当然。”我笑:“你是怎么传的?”
“也没什么,就是把一些很久以前的八卦挖出来添油加醋。七分真,三分假。”
“比如呢?”
“比如,沈尧年少时在雷家的那些事,还有雷念到长安后两个人如何如何。”
“嗯,说到八卦,我想起一件事,你知不知道雷纯的大哥?”
不可否认的是,我始终对戚少晴喜欢的那位督主抱有好奇,想多了解一些。
“雷意大人?”顾锦尘脸色微变,猜到了我的心思:“阿晴竟对他始终念念不忘。”
“嗯,你知道些什么?”我热切的追问,他一定会告诉我吧?
银色大包子却沉默,似乎不愿说下去,又似乎在斟酌着自己的词句。
“雷意大人是金陵雷家的上任督主。”
督主并非总督,只代行总督之职却无其应有的地位荣耀,即使如此,还是家族中的要职。
“他是男人,雷家男人的地位不是很低么?”我不解。
“上任金陵总督去世过早,雷幻雷纯姊妹还未通过试炼,便是他们的大哥处理日常事务。”
“哦,他是怎样的人?”我问:“雷纯说他效忠的对象是昭晟皇女。”
“我认识雷意大人的时候,昭晟皇女已经去世十年了。”顾锦尘颇有感慨。
“阿晴是怎么认识雷意的?”我又问。
“小君,你的问题我不知如何回答。”顾锦尘忽然望定我双眸。
“这些往事,我们众人曾对雷意大人发誓,永远不再提起。”
“我,雷幻雷纯姊妹,先皇和已去世的殇阳皇女,我们都发过誓。”
“想必是雷意大人并不希望我们记得什么,更不希望他的故事被人评说。”
“所以小君,不要再问了。”
“这些事过去那么久,你又何必非要知道。”
“他的墓就在长安,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祭拜,其他的抱歉我真的无可奉告。”
顾锦尘的样子十分认真,他这么坚拒,我没有办法再好继续问下去。
“逝者已去,我会尊重他的决定。”我放弃了。
“小君,谢谢你。”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回到长安市内,雷纯令千君卫仪仗先行解散。
我转过头对顾锦尘说:“我有话对沈尧说,晚上去找你,准备好晚饭给我。”
顾锦尘点头,我回头看到雷纯和沈尧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听不清,只看到后者神色郁郁。
“那就说好了。”我对顾锦尘确定:“你先回去吧。”
“嗯,一定要来,我也有话对你说。”他点头。
缓缓放马走到雷纯和沈尧面前,他们停下谈话,一齐望着我:“殿下!”
“阿纯,我有些私事要和沈将军谈谈。”
雷纯点头,神色忧虑,我忽然意识到她非常护着沈尧,奇怪!
“那我先走了,小君,记住我的话。”雨中她望着我的冰眸里显出一丝无奈和宠溺。
雷纯走后,我望定沈尧。
“走吧,我们去你家。”我第一次仔细的看这个男人。
他的睫毛长而柔密,挂着极小的雨珠。
斜飞入鬓的浓丽的眉,晶澈深邃的双眸,挺直细高的鼻梁,漂亮的嘴唇和下巴。
漆黑的鬓角细细的在蜜色肌肤上划下整齐的痕迹,真正鬓如刀裁。
时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痕迹,除了他的双眸,仿佛时光的深井,又似暮霭般华丽。
这就是白虎么?他真的是白虎么?
曾经不止一次的认定他是我此生的大敌,但命运绑定的连系如此紧密,令我畏惧。
细雨中他的面孔,竟因此渐渐陌生起来。
沈尧的私宅早就换了地方,从五年前温蕴卿离开他的时候起。
我们一路无语,骑马走到门口,他跳下马走过来,伸出手欲扶我下马。
我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修长的手指,从他手心传来的热度仿佛高烧病人一般灼人。
“你是不是病了?”下马时,我不由得问道。
“嗯。”他点头,仍旧握着我的手:“那天连夜骑马回长安,之后就一直病着好不起来。”
“我让沈舜带给你的药,你吃了么?”我抽回手,习惯性的握住光耀剑。
“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去看阿舜?”沈尧轻声问。
“没有。”我沉默片刻:“对不起,曾答应你的事,还是食言了。”
他摇摇头,默然,神色悲戚。我们在雨中相对而立,却都忘记进门。
还是他的管家出来,对我们跪安,请我们进门再说话。
“阿舜他没有怪你。”沈尧一字一句地说:“他永不会怪你。”
“我明白。”我点头:“他都对我说了。”
“我了解他,他和我是一样的人,我只不想他百年之后,孤独如我。”
“他不会的。”我说:“阿舜心底有很多梦想,建功立业,名留青史,他会做到的。”
“殿下。”沈尧忽然停下,晶澈黑眸直望进我眸光里。
第一次,在他眼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清晰的映在他深邃眼底。
微雨中,他开口,语气带着切冰断玉的执烈,清冷迫人。
“我既已效忠于殿下,这一生就让我为殿下而生,为殿下而战,为殿下踏遍万里河山。”
“你这又是何必,我又没有因为光耀剑之事怪你。”我回望他,无语。
“臣此生,再不会说任何逾越非礼之妄语,请殿下忘记那晚臣的无状之言。”他低眸道。
“那晚……”其实我也不愿去想。
“臣深悔冲撞了殿下,请殿下怜臣一片真心,恕臣无罪。”
“我说了没有怪你。”不提最好,其他我根本无所谓。
“臣愿永远在殿下御前,供殿下驱策,虽死无悔!”
沈尧一句快似一句,我几乎来不及回答他,也无从揣测他的心意。
罢了,随他去吧,我点头:“那晚的事,就如你所愿就此揭过不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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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贴图终于成功了~~~~!!!
殇阳皇女是君之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