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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妻预言
周遭是缭绕的云雾,耳畔是清越的鹤唳,浓郁的灵气沁人心脾,薛棠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那道白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云海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九嶷宗,苦雪峰中千年不变的冷寂,却被一道焦灼的身影打破了。
一个身着玄色掌门道袍,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忧色的道人,正背着手来回踱步。正是九嶷宗当代掌门,许辞。
他时而望向山下的云海,时而又看看紧闭的石门,脚下的积雪被他踩得一片狼藉。终于,一道白色流光破空而至,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洞府之前。
来人白衣胜雪,墨发如瀑,正是刚刚归来的绛月。他身上还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清冷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疲惫。
“师弟!你可算是回来了!”许辞一见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绛月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冷得像是峰顶的寒冰:“师兄身为一宗之主日理万机,怎的有空守在我这里?”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太清闲了?
“你这叫什么话!”许辞闻言,眼睛一瞪,那股属于掌门的威严便淡去了几分,多了几分师兄对师弟的无奈,“这宗门上下,有什么事,能比你的事更重要?”
他说着,身子一侧,便要往洞府里挤,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今日乏了,师兄请回。”绛月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拦住了他。
“不回不回,”许辞像条泥鳅似的,仗着身法灵巧,硬是从绛月的臂弯下钻了过去,“奔波劳顿,为兄口渴得紧,讨杯茶喝总行吧?喝完就走,绝不多留!”
绛月的脸色更冷了,他看着已经成功闯入自己洞府,并且自顾自坐下的许辞,额角的青筋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我这里只有酒,没有茶。”
“哎,有酒也行,有酒也行!”许辞恍若未闻,笑呵呵地拍了拍身旁的石凳,示意他坐下,“你我师兄弟许久未见,坐下聊聊,莫要如此不近人情嘛。”
那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无赖模样,让绛月明白这位掌门师兄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索性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到一旁,从角落里拎出一个酒葫芦,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那股灼热的暖意,似乎稍稍驱散了心头那份莫名的烦闷与寒意。
见他如此,许辞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
许久,绛月才主动开了口,声音低沉而严肃:“师兄,这次下山,我发现魔族布下的结界,已有松动的迹象。”
“琼华城附近,便有魔物借着缝隙逃窜而出,与邪修勾结,血祭生灵,意图不明。你需早做准备,通告各宗,加强戒备。”
谁知,许辞听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神情虽有凝重,却并无多少意外。
“此事,我早已知晓。”
他缓缓说道,神色间满是洞悉一切的洒脱与沉重。“算算时日,距离上一次大战,封印魔渊已经过去整整一千年了。封印之力日渐衰弱,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如今最重要的,并非是围剿那些小鱼小虾。”
许辞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死死地锁定了绛月。
“而是,必须在魔尊破封之前,让我神州浩土,再出一位大乘期的修士!”
“唯有大乘期的通天伟力,方能与那魔尊……有一战之力!”
此言一出,洞府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绛月握着酒葫芦的手,微微一紧。
他的修为,已经困在化神巅峰,整整千年了。
距离那传说中的大乘之境,始终隔着一层无法捅破的窗户纸,无论他如何苦修,如何磨砺道心,都始终摸不到那破境的机缘。
许辞看着他沉默的样子,话锋一转,眼中忽然闪烁起一种奇异的光芒,带着几分激动,几分期盼,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残酷。
“不过,师弟,你不必忧心。”
“你的机缘……来了。”
绛月闻言,眉心微蹙。
许辞站起身,缓缓走到洞口,望着外面风雪飘摇的世界,声音悠悠,却如同惊雷,在绛月的心湖中炸响。
“数日前,九嶷宗万年未曾开花的‘问心莲’,一夜之间,尽数绽放。”
“山门处,那棵早已枯死三千年的‘同心树’,亦生出了新芽。”
“漫天花雨,异香百里。此等天地异象,意味着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断然。
“绛月,你已经遇到了你的命定之人!那个你此生最大的‘劫’,也是你此生唯一的‘缘’!”
“命定之人?”绛月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声音里带着几分醉意与嘲弄,“师兄,你何时也信了这等虚无缥缈的说法?”
“这不是虚无缥缈!”许辞猛地转身,神情激动,“这是你破境飞升的唯一机会!”
他一步步逼近绛月,一字一顿地说道,只要杀了他,斩断这份尘缘,你的无情道,便可瞬间圆满!”
“届时,你不仅能立刻破镜,迈入大乘期,甚至……白日飞升,亦非难事!”
“……”
洞府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雪刮过洞口的呼啸声,如同鬼哭。
绛月脸上的那丝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师兄,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荒谬、震惊与极度失望的情绪。
“呵。”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沙哑。“杀妻证道?”
“师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说一遍?这话像是从我们九嶷宗,从你这个正道领袖的嘴里,能说出来的话吗?”
“这与那些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魔头,有何区别?!”
“有区别!”许辞痛心疾首,打断了他,“区别就是,你杀一人,是为救天下苍生!而魔头杀人,是为了涂炭生灵!”
“师弟啊师弟!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谁让你修的是这该死的无情道!无情道,就是要斩断七情六欲,心中唯有大道!这最后一关,便是情劫!不破不立,不杀……不成道!”
“到时候魔族大军兵临城下,旦夕将至!你是天下苍生唯一的希望啊!”
他抓住绛月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焦灼与恳求,“你告诉我,到底是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性命重要,还是这天下亿万万生灵的性命……更重要?!”
见绛月依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许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而且,根据那个预言所说,当那个命定之人出现,你与他之间,便是死局!”
“不是他死在你的手上,就是你……死在他的手上!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师兄……当然是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绛月猛地推开许辞,踉跄着后退几步,将葫芦里的烈酒,尽数灌入口中,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俊美的脸庞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你!”许辞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那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灭了,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绛月,声音都在发颤,“你……不会是真的……对那个人,动了心吧?”
“才认识几天?”绛月背对着他,声音沙哑地反驳,“哪里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总觉得,看着那个叫薛棠的少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
那不是普通的似曾相识。
而是一种……仿佛已经刻印在灵魂深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亲切与悸动。
他总觉得,他们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认识?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掐灭了。
他向来过目不忘,若是薛棠真是自己曾经遇见过的重要之人,他不可能毫无印象。
一定是那个该死的预言,在影响他的心智!
绛月猛地转身,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与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锐利。
“师兄!”
他义正辞严地说道,声音铿锵有力。
“我修无情道,讲究的是‘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无上公平!”
“我心怀的是天下苍生,而非某一个体,但也正因如此,我绝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大局,去无故牺牲任何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这违背我的道!”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以后,休要再提那个所谓的预言!”
许辞被他这番话,震得愣在了原地。
他看着自己师弟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股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生动的神采,心中非但没有半点欣慰,反而警铃大作,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自从千年前,经历了那件让他道心崩毁的惨事之后,绛月便如同一个行尸走肉的玉偶,将自己所有的情感尽数封印。
这千年来,许辞想尽了办法,用尽了手段,都无法让他那颗冰封的心,再起半点波澜。
可如今,他不过是下山一趟,这千年的努力,竟然就这么……土崩瓦解了!
他渐渐地,有了喜怒哀乐!
许辞比绛月自己,更清楚地意识到,预言……是真的!那个命定之人,已经出现了!不是他死在绛月的手上,就是绛月……死在他的手上!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许辞绝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好!好!好!”许辞咬着牙,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却闪动着决绝的寒光。“你不愿动手,可以!你下不了这个手,师兄……帮你动手!”
“渡雷劫的时候,师兄是不是也一并帮我渡了?”绛月闻言,不怒反笑,“干脆以后全自动化修仙,岂不更省事?”
他收起笑容,目光如剑,冷冷地盯着许辞。
“预言未必全对。那种东西,看看就行了,千万别当真。”
“我警告你,许辞。”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出了自己师兄的名字,“不准对他动手。”
说完,他不再看许辞那张铁青的脸,转身走进了洞府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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