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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雪夜待礼成,三加意昭然
离冠礼还有三日,京城的雪霁了又落,像老天爷也在为这场成年礼铺陈素白的底色。沈灼棠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支银线,正给萧珩的冠礼锦囊收尾——锦囊是月白色的,上面绣着枝含苞的海棠,花瓣里藏着个极小的“珩”字,是她熬夜绣的。
“小姐这针脚,比上次给二公主绣荷包时匀多了。”清禾捧着刚熨好的月白襦裙进来,那是沈灼棠特意为观礼准备的,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线流云,“萧小郡王见了,定要当宝贝收着。”
沈灼棠抿唇笑,指尖戳了戳锦囊上的海棠花苞:“不过是应景的物件,哪当得‘宝贝’二字。”话虽如此,却把锦囊轻轻放进锦盒里,垫上了层软缎。
正说着,晚棠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张红纸,鼻尖冻得通红:“小姐!礼部送来的冠礼流程单,您看——萧小郡王和太子殿下的‘三加’礼器都定了!”
红纸上字迹工整:萧景曜首加缁布冠,二加皮弁,三加爵弁;萧珩则用沈灼棠送的那块墨玉做玉圭,首加玄端,二加皮弁,三加爵弁,正宾确是昭阳大长公主。
“果然用了那块墨玉。”沈灼棠指尖划过“玉圭”二字,忽然想起雪天里萧珩问她时的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子。
“谢表兄来了,”疏桐掀帘进来,语气里带着笑意,“手里还拿着本《礼记》,说是‘二公主把冠礼祝词改成了打油诗,让您赶紧去救救场’。”
谢砚之走进来时,身上带着寒气,手里的《礼记》夹着张纸,是萧灵溪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太子加冠顶呱呱,将来治国顶呱呱;小郡王加冠帅掉渣,保家卫国顶呱呱——谢砚之你敢说不好,我就烧你账本!”
沈灼棠看得直笑,谢砚之无奈地摇头:“她非说礼部拟的祝词‘像念经’,自己编了这个,还逼着皇后娘娘点头。”他把《礼记》递给沈灼棠,“你帮着改改?别太出格,也别太死板,合她的性子就好。”
沈灼棠刚提笔,就见萧珩从月门走进来,身上的玄色常服沾着点雪,手里拎着个木盒。“刚从宫里领了冠冕,”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两顶精致的冠,缀着五彩玉珠,“让你瞧瞧合不合规矩。”
冠冕的流苏垂落,映得他眼底温润。沈灼棠看着那顶属于他的冠,忽然想起那日他说“月白礼服袖口绣了海棠纹”,忍不住问:“礼服备好了?”
“嗯,”萧珩的耳尖微热,“让绣娘在衣襟里藏了朵小海棠,不细看瞧不出来。”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低,“三加时要读祝词,我练了几日,总觉得不够好……你要不要听听?”
谢砚之在一旁看得清楚,拉着刚进门的萧景曜往外走:“走,咱们去看看阿溪的雪人堆成什么样了,别打扰他们‘审冠礼’。”
廊下只剩下两人,雪光透过窗棂落在冠冕上,晃得人眼晕。萧珩清了清嗓子,缓缓念道:“加我以冠,承先祖之德,护家国之安……”念到“护家国之安”时,目光落在沈灼棠身上,像在说“也护你”。
沈灼棠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夸他,就见他从袖中摸出个小锦囊,正是她绣的那只。“我把它缝在礼服内侧了,”他指尖摩挲着锦囊上的海棠,“想着行礼时带着,就像你在身边。”
远处传来萧灵溪的笑闹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沈灼棠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忽然觉得,这冠礼不仅是他的成年礼,也是他们之间情谊的见证——从青梅竹马的嬉闹,到此刻藏在冠冕与祝词里的心意,像这雪后的阳光,一点点亮起来。
“祝词很好,”她把改好的打油诗递给萧珩,“你帮我带给二公主?就说‘比她编的文雅,也比礼部的有趣’。”
萧珩接过纸,见上面写着:“太子加冠志气扬,家国安康肩上扛;郡王加冠锋芒藏,护得山河岁月长——愿两位少年郎,不负今朝,不负心上。”
他念出声时,沈灼棠的脸颊红了。最后那句“不负心上”,像根细针,轻轻挑破了层窗户纸。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廊下的海棠枝上,也落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萧珩忽然说:“冠礼那日,我想请你……替我正冠。”
按规矩,正冠该由正宾或宗亲,可他眼里的期待,像暖炉的热气,烫得沈灼棠说不出拒绝的话。她轻轻点头:“好。”
窗外的雪越下越急,屋里的炭火却烧得正旺。谢砚之在廊下教萧景曜背祝词,萧灵溪在雪地里追着晚棠打雪仗,而沈灼棠与萧珩站在屋中,看着那两顶待戴的冠冕,忽然明白,有些寻常日子里的等待,比任何仪式都更动人。
冬至前的清晨,寒意浸骨,太极殿偏厅却暖意融融。檀香与松烟香交织,宗亲朝臣按品阶肃立,檐外的雪光透过窗棂,给阶上的玄色礼袍镀了层淡金。
沈灼棠站在谢氏身侧,望着阶上的萧珩与萧景曜。两人并肩而立,玄端礼服熨帖笔挺——萧珩的月白衬里在领口微露,袖口的海棠纹若隐若现,正是那日雪天里说的“藏拙”;萧景曜的明黄蔽膝更显活泼,指尖却在袖中悄悄绞着,藏不住紧张。
“吉时到——”司仪的唱喏声划破寂静。
首加礼由昭阳大长公主主持。她取过缁布冠,先为萧景曜加冠,声音庄重:“萧氏景曜,年二十,今日加冠。愿汝承天命,安黎元,守山河永固。” 萧景曜屈膝拜谢,起身时冠缨轻晃,眼里的雀跃压过了紧张。
轮到萧珩时,大长公主的动作更轻柔些,指尖拂过他的发顶,恍若当年抱他在膝头的模样:“萧氏珩,年二十,今日加冠。愿汝执干戈,卫家国,护至亲长安。” 她特意将冠缨系得松些,低声道:“别勒着,后面还有两加呢。”
萧珩叩首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沈灼棠的方向,正撞见她望过来的眼。那双眼亮得像雪后初晴的天,他心头微暖,起身时腰杆挺得更直。
二加皮弁,由镇国公主持。皮弁缀着白玉珠,象征治军权柄。萧景曜接过时手微抖,差点碰掉珠串,被萧珩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萧珩接过时指尖稳如磐石,镇国公赞道:“有乃父之风。”
沈灼棠看着他执弁的手,想起那只雕着海棠的木簪,想起雪天里他送来的暖石,忽然觉得这双握过刀剑的手,此刻捧着礼器的模样,竟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人安心。
三加爵弁前,按礼需由至亲或挚友正冠。萧景曜拉着谢砚之的衣袖,声音发紧:“表兄,你帮我看看……冠歪了吗?” 谢砚之替他扶正冠冕,低声道:“别怕,就当在府里背祝词。”
轮到萧珩时,他忽然侧过身,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沈灼棠身上。“按规矩,”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她耳中,“我想请明华郡主……为我正冠。”
满厅微静。虽不合礼制,却无人反对——谁都知这两人自幼亲近,此刻的请求里,藏着少年人最纯粹的信赖。
沈灼棠心头剧跳,却依着礼数上前,指尖拂过他的冠冕。他的发间还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是晨起用的发油,衬得那截脖颈线条利落。她稳住手,将歪斜的缨络系好,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多谢。”萧珩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带着温热的笑意,“很齐整。”
三加礼毕,赐字环节到了。皇帝望着两个少年,朗声道:“萧景曜赐字‘承宇’,愿汝承继宇内,心怀天下;萧珩赐字‘守拙’,愿汝藏锋守拙,行稳致远。”
“守拙”二字落下,萧珩再次看向沈灼棠,眼底的笑意漫了出来——这字,是他自己求的,取“大巧若拙,只为护一人”之意,她定懂。
礼成后,众人移步偏殿赴宴。萧景曜被宗亲围着敬酒,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嘴里还念叨着“祝词我没念错”;萧灵溪捧着块鹿肉脯跑过来,塞给沈灼棠:“你看谢砚之,刚才正冠时手都抖了,还说我紧张!”
谢砚之无奈地跟过来,手里拿着盏酒:“阿溪刚才偷偷给萧珩的祝词里加了句‘早日娶个好媳妇’,被皇后娘娘瞪了一眼。”
沈灼棠刚笑出声,手腕就被轻轻拉住。萧珩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个锦盒,雪光落在他新换的常服上,月白海棠纹在衣襟若隐若现。
“给你的。”他打开锦盒,里面是支赤金海棠簪,簪头的红宝石映着雪光,像她额间的印记,“冠礼的回礼。”
“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他打断她,指尖轻触她的鬓角,将簪子换下那支旧木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配你正好。”
远处传来萧景曜的笑闹,近处有风吹过,带起檐角的铜铃轻响。沈灼棠摸着鬓边的新簪,忽然懂了——这场冠礼,不仅是他们成年的宣告,更是他将心意捧到她面前的模样。
雪还在下,落在廊下的海棠枝上,落在两人交握的指尖旁。少年初长成,情意终显露,往后的路或许有风雪,但此刻阳光正好,彼此的眼波里,已盛下了整个冬天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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