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雨歇情未了

　　不知不觉，同学聚会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乔瑜的心绪也由最初的波澜起伏变成了平静无波，躺在好友列表中昵称为Y的人，就像一个偶然添加的路人甲，并没有任何的联系。
　　8月份的太阳毒辣辣的，即使开着中央空调也难挡空气中的燥热，中午十一点半是午休用餐时间，乔瑜同其他几个同事从实验室回到隔壁的质检员工办公室。
　　“天儿太热了，好想吃一份冰淇淋”同事小王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说。
　　“对呀，要是有一份雪花冰消消暑气就好了”同事小刘附和道。
　　“要不然咱们别去食堂吃饭了，去步行街吧，那儿小吃多，而且我知道有一家名为冰山先生的饮品屋，他们家的芒果碎碎冰和草莓雪花冰一级棒”同事小苏建议。
　　女生向来贪吃，中午午休两个小时，公司虽在郊区，但交通方便，坐公交车去步行街只用不到半个小时，来去一圈，再加上吃饭，时间依旧充裕，因此几个女生一拍即合，唯独乔瑜没有吭声。
　　“乔瑜，你怎么哭丧着脸？”小苏注意到乔瑜的异样。
　　“我最近慢性肠炎犯了，我就不去了，你们回来时帮我从步行街南口的徐记粥铺带一份蔬菜粥吧”乔瑜一脸的难过。
　　小苏拍了拍乔瑜的肩膀“可怜的娃儿，那等你好了以后，我再带你去。”
　　话毕，几个女生结伴出了办公室，工位上没了人，显得办公室空荡荡的，实在无聊，乔瑜换上才脱下几分钟的白大褂，又返回了隔壁的实验室，继续她未完成的工作。
　　实验室密闭性和隔音性都比普通办公室强很多，倒显得颇为安静和凉爽，只是乔瑜没有注意，她在返回实验室时把手机落在了工位上。
　　几个女生从楼梯下到一楼，经过统计室门口时，恰好从里面走出一个男同事小曹“哎，七朵金花，去食堂吃饭吗？一起吧”小曹热情的打招呼，随后又补充道：“不对呀，怎么少了一朵？董乔瑜没下来？”
　　小刘回答他：“我们今天不去食堂，要去步行街吃冰淇淋，乔瑜肠胃不适，就没有同去，你自己去食堂吃饭吧。”几个女生哄笑着走到办公楼门口后与小曹分道扬镳。
　　乔瑜所在的晴天布料纺织品有限公司在Y市成立已有八年时间，她工作的办公楼时间更久，据说前身是一家印刷公司的行政楼。
　　因为是布料公司，所以几乎每个办公室内都有产品的样本或成品，因此公司在防火方面十分重视，每个办公室备有便捷灭火器自是不必说，楼内厂区更是禁止一切明火，烟民吸烟必须到指定的吸烟室，违者必有重罚，屡教不改者甚至会直接开除，但百密终有一疏，领导层们忽略了电气线路的排查。
　　其实早在上午十点多，统计室的小曹便闻到一股东西被烧焦的味道，可是男生毕竟粗心，当天Y市中午气温临近40°C，他只当是办公楼临近外面柏油路，是柏油路被暴晒后散发的味道而没有过多理会。
　　在他离开统计室十多分钟后，那根老化的电线冒出了明火，统计室不光有布料，更有许多纸质文件，这火一着起来，便迅速扩大蔓延。
　　当时恰巧中午午饭时间，大部分人都去食堂就餐或者在办公室内小憩，因此，当一楼传达室的门卫张大爷在座椅上被烟呛醒时，火已经将统计室左右两边的办公室也占领了。
　　张大爷连忙喊人救火，很快，许多人从四面八方跑来，有的人找灭火器，有的人拨火警电话，有的人找桶接水，楼上休息的人听到楼下的吵闹声，惊觉办公楼起火，迅速跑下楼，有的被火烧了头发，有的被烟呛伤了嗓子，有的衣服着火烫伤了皮肤，万幸的是，所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但这些人里没有董乔瑜。
　　乔瑜在实验室里隔音封闭，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也不知道自己落在隔壁办公室的手机上，此刻，一个又一个未接电话的数字正在积累上升，那些电话是秦少樾打的。
　　当天，秦少樾去S城办事，事情办好后，他驱车返回Y市的路上，车载收音机中响起播音员的声音：听众朋友们，大家中午好，下面插播一条消息，位于S城Y市开发区橄榄谷工业园的晴天布料纺织品有限公司，今天中午因不明原因突起大火，现有消防车正在赶往现场，请来往车辆尽量绕行迎宾南路至梧桐大街西口路段。如正在该路段行驶的车辆遇到消防车，请减速让行，您的一次减速避让，就让他人的生命安全多一份保障。
　　广播结束后，秦少樾皱着眉头思索，晴天布料纺织品有限公司怎么这么耳熟？突然，一个多月前，董乔瑜的声音闯进他的耳朵“我在晴天布料纺织品有限公司上班，做质检研发工作。”
　　他听到自己心脏快速扭成一团的声音，心提到了嗓子眼，车内明明开着空调，可一瞬间，他的额头因担忧而冒出冷汗。
　　他将车停到路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备注为瑜的联系人后，开始拨打语音电话，一遍、两遍、三遍、五遍，无人接听，他又打开手机通讯录，按出那个早就烂熟于心但从没有拨打过的电话。
　　“嘟…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秦少樾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停在路边等消息，他现在所在的位置离乔瑜公司并不远，于是，他重新启动车子，朝晴天布料纺织品有限公司奔去。
　　路上，他一直呼唤手机助手不停拨打乔瑜的手机，可回复他的永远是那一段机械的女声，他心急如焚。
　　不到十分钟，他就赶到了现场，把车子停在一旁后，他快步朝聚集的人群中跑去“董乔瑜！董乔瑜！董乔瑜！你在哪儿？”
　　就在他呼喊的时候，人群中出现一个应和的声音“董乔瑜是质检部的吧？对呀，质检部那几个姑娘呢？怎么一个都没有看到？不会都在楼里吧？”
　　这时，统计部的小曹也回到了办公楼前，他连忙答话“她们有六个人去步行街了，不过董乔瑜没去，她应该还在楼里。”他的话一出口，嘈杂的现场立时静默了两秒，火这么大，大家心里都清楚，乔瑜恐怕凶多吉少。
　　此时在楼里的乔瑜正在准备自救，早在秦少樾到达楼下时，她就发现办公楼着火了，倒不是听到了秦少樾的声音，而是一楼火势渐大，火苗已经蹿到了实验室的窗外。
　　乔瑜刚发现时，吓得双手发抖，双脚发软，她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不过很快，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想办法，她知道，实验室虽然现在没烟没火，但绝不是她的安全岛，一旦火烧进来，实验室的化学药品被点燃，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脱下白大褂，在洗手池打湿后穿在身上，扯下一块儿布料，打湿后蒙住口鼻系在脑后，拎起实验室的简易灭火器就出了门，一打开门，浓烟、高温迅速扑面而来，她看不清路，只得凭着记忆摸索着朝二楼的楼梯口走去。
　　楼外的秦少樾听到小曹的话时，几步跨到他面前，双手钳住他的肩膀，狰狞的低吼“你说董乔瑜还在楼里？她在哪儿？”小曹被他的气势吓坏了，颤颤巍巍的抬起右手指向着火办公楼的东南角：“她们质检部办公室就在二楼拐角处，正对着楼梯口。”
　　消防车还没到，公司员工和附近村民都在提着桶，端着盆子打水往火上泼，虽然杯水车薪，但大家都在努力灭火。
　　秦少樾拦住一个拿着水桶急匆匆的人，脱下自己的衬衫，按在桶里，打湿后穿在身上，又从那人肩上扯下毛巾，按到水里“毛巾借用一下”话音刚落，他就用湿毛巾捂住口鼻，朝办公楼门口跑去。
　　“哎！不要去，危险！”救火的人在他身后大喊，秦少樾当然知道自己很可能有去无回，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去，保护董乔瑜，救董乔瑜来自于他心底的呐喊，是他身体的一种本能。
　　秦少樾冲进办公楼的时候，乔瑜摸索着下了一层楼梯，幸好楼道内没有着火，但滚滚浓烟还是呛得她头昏脑胀，强撑着下到一楼后，乔瑜身体已经脱力，她靠在一楼楼梯口的墙边，看到办公楼门口的方向冲过来一个人，人影近了，更近了，竟然是秦少樾，她笑了，又出现幻觉了，原来死是这样的一种感觉，能见到最想见的人。
　　她想喊他的名字，可被烟熏坏的嗓子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她伸出手想去摸一下他的脸，可手才抬到半空就突然垂落。
　　秦少樾冲进办公楼后，就往小曹指的方向跑，还没到楼梯口，就隐约看到有个人倒下，他紧跑两步来到那人身旁，正是董乔瑜。
　　他见到乔瑜朝着自己微笑，见到乔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音节，见到乔瑜的手抬起又突然滑落，见到乔瑜漂亮的大眼睛缓缓合上，泪如泉水从他眼中滴落，心脏在那一刻忘记了跳动。
　　他用手试了试乔瑜的鼻息，还好，只是昏迷，他抱起乔瑜朝来的方向跑去，才跑出十几步，突然一扇着火的木门，在前方直直的向他们倒下，在高温下，秦少樾全身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但他仍然用身体护住乔瑜，用一只手臂生生的将门板挡了下去。
　　门板在他的阻挡下没有砸到他们身上，而是斜靠在墙上挡住他们的路，只是这么一挡，秦少樾手臂上的衣服被点燃，把皮肤严重烧伤，他顾不上疼痛，抱着乔瑜向后退一步，一脚踹在前面挡住路熊熊燃烧的门上，门板应声倒地，飞起无数火星，秦少樾终于抱着乔瑜冲出了办公楼。
　　冲出楼门口到达安全地带后，秦少樾双脚无力，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即便如此，怀中的乔瑜抱的依旧很稳。
　　消防车已经赶到，看到两人从楼内出来，一个消防队员连忙跑过来要接过董乔瑜，秦少樾却紧拥着她不放手。
　　医护人员很快把担架抬了过来，秦少樾把乔瑜轻轻的放在担架上，然后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路上，医生告诉秦少樾，董乔瑜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因为吸入过多浓烟而昏迷，秦少樾这时才肯接受随行护士对他手臂烫伤的处理，他一路跟随来到医院，亲眼看到乔瑜平静的躺在病房里，呼吸均匀，才放心的离开，走之前还帮她交了全部的医疗费用。
　　秦少樾离开医院后，打车回到晴天布料纺织品有限公司去开自己的车，火已经被扑灭，现场一片狼藉，他在车子的后视镜内看了一眼自己，也是一身狼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驱车回家，似乎只要遇到董乔瑜，他的生活、心情、形象都会变得丰富多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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