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方知我是你

　　“这地段，租金够你在厦门租个别墅了，”徐谦益瘫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个没拆封的抱枕垫在腰后，“图啥？”

　　谭佑钧回身走到茶几处坐下，双手撑着膝盖，累极了的模样：“离律所近点，省得堵车。”

　　“律所那边问了？”徐谦益坐直些，嘴里都是对谭佑钧的敬佩：“你他妈的是真牛逼，直奔北京，放弃一切，哪能就这么爱啊？”

　　“问了，”谭佑钧坐在茶几上翘起二郎腿，“北京跟厦门不一样，案子类型、人脉圈，都得重新来，昨天联系了家朝阳的所，下周去面谈，至于有多爱这个问题，我跟她讲讲就好。”

　　“无败绩的金牌律师，还愁这个？”徐谦益笑了声，“不过说真的，这边节奏快，你得适应适应，晚上我带你去吃胡同里的涮肉，权当接风。”

　　谭佑钧点头，视线扫过客厅里堆着的几个纸箱，里面是他的案卷和几件换洗衣物。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带，他知道，从今天起，每天早上被闹钟叫醒时，窗外不会再是环岛路的海了。

　　这是他人生的第二次勇敢。

　　傍晚的店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徐谦益常来这儿，领谭佑钧进门时，恰好剩俩餐位，点单后，他支着下巴瞧谭佑钧：“你瑞士签证下来了，使馆那边我托了熟人加急 。”

　　谭佑钧抬眼：“这么快？”
　　徐谦益伸出两根手指，在桌面轻轻蹭了蹭，嘴角往上扬了扬：“花了点小钱走绿色通道，洒洒水啦。”

　　话锋一转：“不过赵书韫的假要到了，估计得回北京了，你办下来也赶不上了。”

　　谭佑钧坦言：“办签证也不全是为了去堵她，我自己也想着过年去一趟。”

　　总觉得那个梦是有预示的。

　　“咔哒”一声，谭佑钧手搭在桌子上，佛珠磕了下弄出声响，徐谦益看过去：“你别说你和她还去寺庙求过。”
　　因为他在赵书韫的手上也看到过相似的佛珠。

　　“哪能，自己去的。”
　　自己像个模仿怪一样跟着学的，但是这就没必要让徐谦益知道了，当作是偶遇得了。

　　徐谦益看着谭佑钧，突然觉得他应该坦白个事或者立个功，别给谭佑钧抓到把柄弄他的机会。
　　“上次，赵书韫被人泼酒那事儿，是王家小公子故意刁难人……”

　　谭佑钧那双眸子带着不善，盯着他。

　　这话题也没说彻底，但看谭佑钧那表情徐谦益知道，这人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饭后他将车钥匙丢给谭佑钧：“车你先开着。”
　　谭佑钧也不跟他见外：“送你回去。”

　　“拉倒吧，我坐地铁就行，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哦对了，”他叫住拉开车门的谭佑钧：“明天下去四点的飞机落地首都国际机场。”

　　是赵书韫的行程。
　　至于他怎么知道？那就是他以老师的名义威逼赵书韫发过来的。

　　——

　　十一月的北京，刚出首都国际机场大门，雨就斜斜地打过来。

　　赵书韫把外套领子拉了拉，掏出手机准备叫车，屏幕一亮，停留在刚在飞机上翻到的照片——是之前在谭佑钧朋友圈保存的照片。

　　她心里咯噔一下，脸颊有点热，手忙脚乱切到打车软件。
　　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才想起撑开手里的伞，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廊柱下，谭佑钧正站在那儿躲雨，手里也拿着把伞，视线和她的在空中交汇。

　　雨丝被风卷着到处飘，赵书韫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喉咙有点发紧，没料到会在这儿撞见他。

　　“你怎么在这？”
　　撑着伞走过去，赵书韫扬着眉看他。

　　谭佑钧看着她眼下的乌黑和被风吹乱的刘海，向外移了一步想挡点风，结果被赵书韫拉回去：“别淋湿了。”

　　他笑。

　　“刚刚送个客户离开。”
　　回答了刚刚赵书韫的问题。

　　因为这姑娘爱较真，一个问题得不到答案就会问很多遍，直到给她准确答案。

　　赵书韫明白了，隔了一段时间不见她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未退出的打车软件，她下意识往上滑。

　　真不怪谭佑钧眼睛乱瞟，他视力太好了，而且赵书韫滑上来的任务栏是“照片”在中间，甚至是放到最大。

　　他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虽然赵书韫切得快，但是他还是看到了。

　　“那你要打车吗？”
　　赵书韫问得犹豫，因为相遇得突然。

　　“我开车了，”谭佑钧像头次见面她摇晃钥匙一样，朝她晃了下手中的钥匙：“我送你。”

　　赵书韫也没有拒绝。
　　上车前，她留意了一下黑色奔驰的车牌，瞧见本地牌照时，语气都带了几分探究：“本地牌？”
　　多问的这一嘴，像不经意抛出的小钩子。

　　谭佑钧扯了扯嘴角，语速不疾不徐：“朋友的车，”
　　他顿了顿，眼神留在赵书韫的脸上：“不过我打算自己办一个，毕竟准备要在北京扎根了。”

　　“什么？”赵书韫攥紧包带，表情足够说清楚她的震惊：“定居北京？那你原先事务所… 那些案子、那些合伙人，怎么办？”

　　谭佑钧垂眸笑了笑，语调轻得像叹气：“退伙手续跑完了，往后… 就在北京重新开启人生了。”
　　他的话太坦然了，像是完全无所谓一样。

　　赵书韫盯着谭佑钧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心底泛起强烈的震撼。
　　她觉着谭佑钧这人太“勇”了，甚至还掺了几分疯劲——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放弃现下的，来到新城市，没点疯子属性怕是做不出来的。

　　他为了什么如此义无反顾赵书韫来不及深究，就被他的话打断。

　　“你这戒指不错。”
　　忽略了赵书韫脸上的震惊，启动车是瞥到了她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好巧不巧。
　　戴在中指。

　　赵书韫抬起手看了一眼：“这个啊，我在瑞士滑雪时路过一处小木屋，主人家送给我的，说是保平安。”

　　她从外套包里摸出另一枚递给谭佑钧：“哦，还有一枚，也保你平安。”

　　她的动作十分自然，像是两个人十分熟悉似的，朝他摊开的手掌上躺着一枚略大戒圈的戒指。

　　谭佑钧单手打着方向盘，伸手从她手心拂过，拿走了戒指，单手戴在了自己的右手中指上。
　　“谢谢你。”

　　“不客气。”
　　赵书韫表面上没有什么表现，但其实此时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
　　镇定着想压下，怕被谭佑钧听见。

　　“它会保佑我们一辈子平安吗？”
　　“我希望你一辈子平安。”

　　谭佑钧问，赵书韫答。

　　太真诚的语调让谭佑钧心脏被撞了一下，但是他没有强攻，握住今天的不敢张扬，平视前方的路况，嘴角却是压不下去的。

　　切屏的照片、递过来的戒指、诚意的祝福......

　　够了。
　　赵书韫迈出这三步已经能让他高兴了，若是自己揪着这点往前走，怕是会吓着人，打倒退几十年。

　　“去哪玩了？”
　　谭佑钧若无其事地问。

　　“瑞士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赵书韫没有一丝隐瞒：“不过不是去玩的，我朋友过世了，他想把骨灰洒在雪山上，拜托了我。”

　　谭佑钧听着她字里行间的拉开距离，把和那个人的关系一句带过。

　　车在她的学校停下，谭佑钧和她一同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占站到她的身边，从包里摸出那张她偷摸塞进自己衣服口袋的储蓄卡，将卡按在她的手心：“小姑娘的钱就自己留着，以后多的是用钱的地方，说是赔罪礼就是送你的，守好你的钱包，别给男人花钱。”

　　赵书韫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手指被男人的手包裹着被迫握成拳，卡的边缘硌着她的软肉，有点难受但是她没挣脱。
　　视线移到男人脸上，笑着发问：“你也在列吗？”

　　“我也在。”
　　哪有男人图女孩子那点钱啊？说出来他都没脸，赵书韫就站在那里，好好吃饭、好好上课、好好生活就好了，所有的都让他来做。

　　谭佑钧松开她的手，给她的好奇指了条明道儿——
　　“我住在霞公府，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回程的路上谭佑钧满面春风，哼着《小情歌》洋洋得意，跟他打电话问情况的赵朋有些无语：“你唱歌真的很难听，别哼了，说老实的，厦门那房子有人看了......”

　　“等一下，赵书韫打电话进来了，先不和你说了。”
　　“我去你大爷的。”

　　房子不重要，朋友一边去，心尖上的人一来统统给他靠边是吧？

　　谭佑钧懒得理，接通了赵书韫的来电：“怎么啦？”
　　若是手机可以同时接通两个电话，那么不被他挂断的赵朋会被他这语气恶心到自己挂断。

　　赵书韫那边有风声：“你是哪天到的北京啊？你住的地方有没有安排好啊？我知道有个地方卖家具产品特别实惠，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吗？那我刚好没有准备好很多东西哎，麻烦仙女了。”

　　小猫露肚皮是真难见，也不知道赵书韫在两个人分开的时间里想到了些什么，但是他想还是要好好配合。
　　不是说放个钩子，孩子就会上钩的，既然上钩了，那就得继续下去。

　　不能让好孩子的主动落空。

　　“我不是仙女，我是美女。”
　　赵书韫一本正经地纠正谭佑钧的称呼。

　　谭佑钧笑着认错：“进屋去，别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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