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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信任你
没能吃多少饭,也没滑上冰,姜莘颇为郁闷。
他心有遗憾,加上病情伤神,兴致缺缺,等众人散去后便起身准备回寝殿。
福全见状,试探着问:“此时御花园已无人,陛下要不去玩一会儿?”
姜莘双眼一亮,但很快克制住,“刚出了刺客,朕还是小心点为好。”
言之有理,福全总要以他的安危为先,见状只能也撇着眉毛,扶他出门。
推开门凭栏望去,能将大半个御花园收入眼中。此时宫人正在扫雪,姜莘看了一会儿,转头问杨昱:“你觉得刺客会被找到吗?”
杨昱负手而立,风吹动他的额发,几缕发丝将复杂的视线切开。
“会找的的。”他说。
过了一阵,杨昱开口,问出那个在他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陛下此番安排,是出于对臣的信任,还是别有目的。”
他向来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但若是在先帝面前,杨昱也问不出这种话。
其实他对姜莘的印象很奇怪,早于半年那场囚禁之前,杨昱也曾见过姜莘几面。他只记得这皇帝年轻、脆弱、漂亮,其他的一概不知。
而被囚禁羞辱之后,杨昱一想起姜莘,便只剩下痛恨、厌恶,甚至起过杀心。
现在厌恶犹在,却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忍不住的好奇、试探,和时不时的怜悯。
他对先帝问不出这话,是不想因此与明君生出嫌隙,寒了君臣之谊。能对姜莘开口,则是存了报复的心思。
报复姜莘伤害他的身体和心灵之后,还要用这幅可怜兮兮的孤家寡人的样子动摇他,让他连厌恶都不纯粹。
果然姜莘露出懊丧的表情,抬眼瞧他,“朕说都有,你信不信?”
杨昱挪开视线,不置可否。
不能再看昏君那张脸了。杨昱想。
“朕会让你相信的。”姜莘握拳,斩钉截铁道。“朕会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但朕也不会背黑锅。之前的事到底真相如何,朕会查个清楚。”
“真相?”杨昱顿时忘了刚才下的决定,俯身逼近他的脸,“陛下是想说做那些事的不是您本人,还是想说并非出于您本意?”
姜莘捏着拳头,稍稍后仰,躲避他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前者肯定不是,后者……后者就是朕要查的。”
“哦。”杨昱瞧他窘迫恐惧还强撑的模样,恶劣地起了玩弄的心思,挨得更近了。“臣听陛下跟李太医的对话,想来陛下是怀疑自己的病来得蹊跷?”
“嗯……你起来点。”姜莘胡乱推他一把,却被他顺势抓住手腕提起来。
细瘦的一截腕骨被轻易圈住,杨昱的手指甚至都能重叠。姜莘被他的动作吓得脖子一缩,下意识往后躲,后背却抵住了栏杆,一时进退不能。
福全见状不好,一步跨来抬手要拦,杨昱预见他的动作,一扭身绕开,拉着姜莘往楼下走。
他步子大,走得快,姜莘裹了好几层衣服,一身累赘,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福全也得跑着在后头追。
走过曲折的回廊,路过已经撤了席的亭子,杨昱拽着姜莘一路走到湖边,冲下巴抬抬下巴。“陛下不是想玩吗,去吧。”
姜莘跑得气喘吁吁,且对刺杀心有余悸,缩着脑袋一边喘气一边四下里张望,甚至往杨昱旁边挪了两步,躲在他身后。
杨昱眉头一跳,嘴角往上扬起一点点,催促道:“去啊陛下,现在没有刺客了。”
“万一他还在这儿躲着呢……”姜莘咽咽口水,他是真想玩,也是真怕死。“万一他就是要声东击西,然后守株待兔……”
“陛下不是信任臣么。”杨昱抱着胳膊,“臣护着陛下呢,刺客不敢来的,陛下放心。”
“……”姜莘木了脸,心道这厮怎的如此记仇。
这厮还在催:“陛下刚才说的莫不是哄臣的假话?”
“你是什么大姑娘吗还要朕哄。”姜莘刺他一句,指挥福全去拿冰鞋,“去就去。”
福全不如他信任杨昱,磨磨蹭蹭不肯动,嘴一张要讲理。
杨昱直接亲自去取了冰鞋,半蹲下身示意姜莘抬脚,“来吧陛下,臣亲自伺候您换,这鞋不会有人动手脚的。”
姜莘愣住了。
他着实没想道杨昱能做到这一步,也搞不懂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说他记仇吧,还尽职尽责伺候仇人;说他暴躁吧,还耐得住性子忍得住脾气。
要不这皇帝让杨昱当得了,此等心性,此等阴晴不定,简直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对上杨昱不依不饶的眼神,姜莘之好扶着他的肩,抬起脚让他穿鞋。
杨昱是个实打实的练武之人,冬日里穿的虽多,但比起姜莘都算是单薄不少。手掌摁上去,能清晰感受到布料包裹下结实有力的肌肉,喷薄而出的力量感让姜莘忍不住蜷了下指尖。
啊,羡慕。
杨昱系带子的动作一顿,淡淡道:“陛下别乱动,小心摔了。”
姜莘说:“朕哪儿动了?”
杨昱不答,拿起另一只替他穿上。
古代冰鞋样式简单,木板下嵌入两条磨得尖利的铁条,用皮绳缠绕固定在脚上。姜莘目露好奇,看了又看,直到杨昱起身,抄着他腋下把他搬到冰面上。
“?”此等大逆不道之举给姜莘搬懵了,随后反应过来这中挪小孩的姿势有多滑稽,刚想斥责,杨昱已后退一步站在岸边,施施然看着他。
脚下是滑溜溜的冰面,姜莘还没滑过这样的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微微张开手臂,保持平衡,先挪动一下左脚,感觉还算稳当,慢慢迈大步子。
前世他给自己买了双轮滑鞋,有时没事就穿上出去兜风。姜莘很喜欢这种自由的漂浮的感觉,比走路快,比跑步省力气,不用气喘吁吁浑身难受也能遛得尽兴。
厚重的披风轻轻摆动,随后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姜莘逐渐加速,冰鞋在冰面上划出白痕,交织缠绕。
呼吸间冷冽的空气灌进肺里,鼻尖脸颊也被吹得发红,但姜莘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感到完全放松的快乐。
湖面很大,远处的冰面还有没清的雪,一眼看过去好像和岸融为一体,目之所及都是他能自由奔跑的领地。
姜莘张开双臂,微微闭上眼,享受难得的自由。
突然他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斜着往旁边一晃。
等姜莘意识到是皮绳松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用力踩住脚下的木板,勉强让脚不要脱离,可与冰面的摩擦也随之加大,剩下几根皮绳紧紧勒在鞋上,最终还是挂不住,让他难以抑制地向前扑倒。
姜莘惊叫一声,下意识闭上眼抱住头。
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在心里无声哀嚎。
身侧劲风掠过,腰间一紧,姜莘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脸着地,而是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
杨昱单手抱住他,另一只手弹刀出鞘,插入冰面缓冲,随后借力跃起回到岸上。
姜莘脑门撞得生疼,又又又收到了惊吓,趴在杨昱怀里装死。
倒霉,难过,想哭。
福全脸色煞白,一张嘴就要喊人来。杨昱抬手制止他,手掌拍拍姜莘的腰,面色一顿,不着痕迹地往上移了下手,改为拍背:“陛下?”
“朕错了,朕不玩了。”姜莘举手投降,“朕还是驾驭不了这个东西。”
杨昱抿嘴,试探道:“是臣之过,是臣没有检查妥当。”
“不不不。”姜莘勉强直起身,有气无力地一摆手,“你系得够紧了,是这玩意儿设计不科学。”
不是很懂“科学”为何意,杨昱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道:“陛下不怀疑是臣的问题?”
姜莘白着一张脸看他:“你有什么问题?难不成是你故意动了手脚,就是为了看朕出丑?”
“……臣不敢。”杨昱目光沉沉,翻涌着不可名状的黑暗。
这着实是他没有料到的反应。
都说帝王多疑,杨昱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缺点,反而是身居高位之人必要具备的。可姜莘的表现太奇怪了,他害怕刺客埋伏,却还在他的催促下上了冰面,差点摔个半死,竟在明显是冰鞋出问题的情况下丝毫不怀疑是杨昱所谓。
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下一瞬姜莘的话更是让杨昱愣住了:“还得是你啊杨爱卿,朕就知道有你在朕才安全。”
嘴里莫名发苦,心头也有些酸,好像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久违地冒了头。
杨昱喉结滚动,说:“陛下何出此言。”
“因为每次都是你救朕呀。”姜莘挂在他胳膊上,福全给他褪下冰鞋。“之前雪里摔倒,今日台阶上滑倒,还有刺客,还有刚才,不都是你出手相救吗?”
他脚踩在地上跺了几下,确定脚踝没有扭到,松了口气。
这次的惊吓还没来得及登顶就被杨昱截胡了,快得好像这人就在旁边等着他摔一样。
姜莘被这想法逗乐了,抬头冲杨昱笑了笑:“这么多次救命之恩,这安全感,若朕是个姑娘,怕是都要忍不住以身相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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