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粉掉马变竹马了？

　　“咳！”

　　一股刺鼻的味道涌入鼻腔，荀煜一下子被呛醒了，“咳咳咳！”

　　一睁眼，他的小熊抱枕在旁边歪着脑袋，卧室阳台上站着个高挑的男人，单手夹着雪茄，在灰蒙蒙的夜色里露着一块金毛后脑勺。

　　荀煜气不打一处来，“腾”地就坐起来了，“爸！烟味都呛我房间里来了！”

　　易则闻声扭过头，两撇八字胡一下子笑得翘起来，“醒了？”他推开门走进来，摸了摸荀煜的头，“嗯~退烧啦。”

　　“一股子烟味。”荀煜皱了皱鼻子。

　　易则浑然不觉，凑过来吻吻他的额头，胡子又硬又扎人，荀煜没忍住躲了躲，嘟囔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这两天。” 易则在他床边坐下来，抬手摸摸他的头，那手掌和以前一样粗糙，散发着比以前还浓重的雪茄味，闻起来……风尘仆仆。荀煜轻轻抵着那宽大的掌心蹭蹭，眼眶一下子红了。

　　两年没见，他爸好像老了一些，眼角的皱纹看起来更深了，脖子和胳膊上晒黑了一大片，这让他看起来更精瘦，简直像一个小老头了。

　　“下次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做好事还能把自己搞晕？你妈打电话让我过来的时候，老爸都吓死了。”

　　以前他爸总是唤他妈叫“倾倾”，他爸以前浓厚的外国口音叫这两个字时特别搞笑，荀煜还老是取笑，不过，以后……大概再也听不到了吧。

　　两年没见，再亲密的人也会疏远，荀煜刚才的劲头过去，觉出一丝委屈，乃至尴尬来。

　　“这次在国内待多久？”他问。

　　“怎么，想老爸了？”易则的胡子翘起来，“短时间不会出去了，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回来陪你。”

　　又是这样的话，荀煜垂了垂眼睫，好像已经习惯了。

　　“老爸明天还有事，今晚要连夜赶回去，”易则站了起来，“一个人，不害怕吧？”

　　荀煜仰起脸，摇了摇头：“我都多大了，你快去吧。”他站起身，踩上拖鞋，把他爸送到门口，回来时才发现，书房里的那五个箱子已经被搬走了。

　　包括那只他擦拭干净、安放起来的旧手表。

　　荀煜一个个打开家里的灯，从一楼到三楼，从空荡荡的主卧到苍白的浴室。最后他重新倒回自己的床上，房间里的雪茄味还没散去，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儿，只伸出头来，打开手机跟他妈和同学们报了个平安。

　　赵谙的消息第一个弹了出来——

　　Zzz建材批发你赵哥：【醒了就好，宿舍四个人都等你的消息呢，压根儿不敢睡呀】

　　荀家大宝贝：【四个人？】

　　Zzz建材批发你赵哥：【啊……说错了说错了，是三个哈哈，小军不愿意跟他继父回去，现在在宿舍呢，我们照看着，放心吧】

　　Zzz建材批发你赵哥：【表情（抱抱）】

　　Zzz建材批发你赵哥：【表情（左亲亲右亲亲mua! (*╯3╰)~）】

　　下一条是方博的消息，荀煜一点开就被一个隔空投射的炸弹吓了一跳——

　　饭仔来咯：【我生气了，这种事儿你竟然不叫我？】

　　荀家大宝贝：【走读生一早被刘大头赶下楼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饭仔来咯：【明天来学校不，我上你家找你】

　　荀煜回了个OK。

　　往下滑，是他们四个人出发时拉的那个小群，赵谙不知什么时候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下面林樾回了个“？”。其他人……却没有什么回复。

　　再往下滑，都是班内同学们的关心，荀煜一一回复，指尖慢慢划到底部……没有看见那个特殊的头像和名字。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完蛋，这次他真的说错话了。

　　江铭的妈妈竟然不在了，而自己却对着他说出了那么重的话……

　　打开和江铭的聊天框，最新的聊天还停留在下午，要说些什么吗……荀煜辗转反侧，不知如何下手。

　　回到主页面，动态里不知何时弹出了一个红点，他百无聊赖地点进去，原来是好友点赞了一个视频：【感冒后的三个禁忌#】

　　谁家好人点赞这个？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定睛一看，却是江铭？

　　很快又是一个红点：【在被窝里看手机最舒服的三个姿势#】

　　荀煜懒洋洋跟着视频试了试，还真有点儿效。

　　很快又是一个红点：【幽默笑话三则#】

　　荀煜心里忽然涌上一个荒谬、又掺杂着微小希冀的念头：这几条视频，会不会是江铭有意为之，用这种方式……笨拙的关心他？

　　一股异样而雀跃的感觉瞬间在心里炸开。

　　他再次点开聊天框，手指悬在键盘上，打下了“对不起”三个字。下面很快弹出来一水儿的表情包。

　　荀煜慢慢地划着，选起来：
　　太可爱的？不正式；太严肃的？像老头；文字性的？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闭了闭眼，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自己像鸵鸟般埋进被子里，算了，明天！明天……当面郑重道歉吧，豁出去了！

　　次日一早，再次顶上了黑眼圈的荀煜和方博正式会面，并被该厮放肆嘲笑，荀煜翻了个白眼，“我在刘大爷订了辣豆腐包，一会儿你别吃。”

　　刘大爷辣豆腐包在江城堪称一绝，荀煜走读时一度担当过包子侠，为住校的苦命人带早餐包子，只是没想到他自己现在也成了苦命人。

　　“订了多少？反正我要两个。”方博笑嘻嘻凑过来，“哎，听说昨天是江铭把你抱下来的，话说~你的‘伪装粉丝计划’如何了？”

　　“……”荀煜舌头打结了，一节被前半句“抱下来”系了死扣，一节被后半句“伪装粉丝计划”打了死结，他强装镇定，含糊道，“还在……实施中。谁跟你说我……昨天是那么下来的？”

　　“同学们亲眼看见的呗，”方博拿胳膊肘捣他，“说说嘛，挖出什么黑料没，大明星的真面目啥样啊？”

　　车窗外风景匆匆掠过，荀煜的思绪也像坐上了火车，从狗血的初见，到同桌、义卖和医院，最后转回了宿舍，和昨天……

　　“哎我觉得人家挺好的，”方博兀自打开了话匣子，“从昨天的事儿看吧，仗义，平常跟咱们相处，不错，也不摆臭架子，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当那种小三小四的人儿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那照片又怎么解释？”荀煜闭了闭眼，他昨天还劝杨小军呢，潇洒得跟没事儿人似的，现在自己又一个头两个大了。

　　私家车只能停在学校南门前的巷子里，荀煜和方博下了车，来刘大爷包子铺取包子。

　　“爷爷，是定了三十只的那个。”荀煜说着脱|下了书包。

　　“知道知道，你俩我还不认识嘛，”刘大爷铺的刘爷爷笑得喜笑颜开，“还是多饶了你们五个，多吃点，长身体！”

　　“谢谢爷爷~”荀煜露出一对小虎牙，招呼着方博把包子全放到了书包里。他今天特意背的大书包，那包沿儿几乎盖到他屁|股上，走一下，就颠一下，方博在后面乐得不行，“哎真不要我帮忙啊。”

　　“滚一边儿去。”荀煜面不改色来到门口，靠着一脸乖巧混过了搜包调查，安全抵达教室。

　　31班和32班对面就是两班级共用的读书室，不过读书的人几乎没有，倒成了进食早餐的好地方。

　　一下了早读，在班级群里接龙了包子的饿鬼们就一拥而上，簇拥着荀煜赶赴了读书室，魏志每次都会订上三个大包子，一口下去就是二分之一，荀煜给她竖起个大拇指，“昨天的事多谢了，刘大头没为难你吧。”

　　“这是跟谁客气呢？”魏志的粗马尾儿一甩，“两年同学交情还说这个。”

　　荀煜挠着头笑笑，拿了单独包装的两个包子往外走。

　　赵谙靠在门上拦住他的去路，夸张的凑过来嗅了一大口，笑道：“荀煜，你全身都跟包子似的香喷喷的，不愧是包子侠，我如果吃不饱能不能咬你一口~”

　　“啊？”荀煜自动忽略了后半句浑话，四下嗅了嗅，一种混合着辣油的豆腐味儿，似乎真把他腌透了。

　　他脚步一顿，忽然觉得这浓重的包子味好油腻。

　　“咋了？”赵谙笑嘻嘻的真的作势来咬他，被后面的林樾揪着校服领子一把拽了回去。

　　“你，有没有那个……花露水？”荀煜本来想说香水，一想怪别扭的。

　　“有啊，还是无香型的呢，你被蚊子咬啦？”

　　“……没。”荀煜把手里的包子塞给方博，皱着眉头跑了出去。

　　“——喂我再能吃也不是垃圾桶啊！”方博喊。

　　“谁让你吃了，拿着！”荀煜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沿着长长的走廊开始奔跑。

　　清晨微凉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掠过耳畔，交递着不同而新鲜的气味，荀煜张开双臂，让气流更猛烈地穿过身体，用奔跑的速度，加速这一场无水的洗涤……

　　终于，当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时，鼻尖萦绕的似乎只剩下草木和阳光的味道了。距上课还有两分钟，他飞快跑回去，一伸手找门口的方博要包子。

　　“啊？“方博的脸塞成了一个皮球，“我吃啦。”

　　“？？？我怎么跟你说的？帮我拿着！拿着！”荀煜大叫。

　　“啊我还以为你客气嘞~那包子还用个纸盒装着，吃起来跟其他包子也没什么不同嘛。”

　　荀煜闭了闭眼，“一共五个包子，你全吃了?！！”

　　“啊，”方博自豪极了，“十七八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如狼似虎不是这么用的！” 一声厉喝在两人身后炸响。语文王老师突然出现，抬起卷子给方博来了一记重击，“也不知道你那词典是怎么背的！还不快进去，上课了！”

　　“……”荀煜沉痛地闭上眼，用来当道歉契机的包子全军覆没，第一节课还是语文，他几乎可以预见到今天是如何悲惨的一天。

　　他脚步虚浮地飘往座位，快到位置时悄悄抬起眼睫，偷偷朝江铭的方向瞥去——不偏不倚，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江铭一手支着头，正静静地看着他，另一只手微微抬起……

　　“！”不待看清江铭的下一个动作，荀煜急忙扭头躲闪，手忙脚乱地差点儿摔倒在座位上。

　　“荀煜，第一节课就这么激动？”王老师的目光杀将过来，“你，和那个什么如狼似虎的方博，站起来，检查最近成语情况！”

　　同学们顿时笑作一团，方博红着个大脸站起来了，荀煜皱着眉毛，皱着嘴巴，不情不愿地踢开椅子，慢吞吞站了起来，整个人都皱皱巴巴。

　　荀煜的第一次道歉计划就这么泡汤，中午吃饭前他提前婉拒了方博婉拒了赵谙婉拒了杨小军，准备磨蹭到教室里没人的时候跟江铭单独聊聊。

　　没想到江铭第四节课就被叫走了，那个狗屁节目组可能是为了收视率，拉了一个什么狗屁不通的篮球比赛，聚集了一帮高一高二的小屁孩，据闻还分成了什么明星战队和一中战队。

　　“……”荀煜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赵谙！”他喊道。

　　“啊？”

　　“我中午给你们一起吃饭！”

　　“……吃就吃呗这么大火气。” 赵谙小声嘀咕，一脸莫名其妙。

　　篮球比赛在东操场，离他们这最远，31班32班压根儿没人过去——明星虽好，但期中迫在眉睫，谁也没那闲工夫了。

　　荀煜想伪装粉丝扑过去都没得装。

　　午饭时候，他端着餐盘坐在食堂角落，食不知味。

　　方博和赵谙在旁边插科打诨，林樾时不时出声制止，周围饭碗的“乒乓”声、各种一只嘴与另一只嘴的嬉笑打闹声……全都听起来又躁又烦，而东操场上欢呼震天，远远的，几乎可以瞧见看台上的彩旗飘扬。

　　荀煜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江铭穿着球衣在球场上奔跑，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尖叫，闪光灯应援幅连成一片……或许有汗水擦着喉结滚动，江铭猛然跃起后稳稳落地，喘息着随手撩起衣摆，在纷繁缭乱的一众目光中露出流畅紧实的腹肌和腰线……

　　而他！只能坐在这里……用筷子使劲戳压根儿没煮熟的超大土豆块！

　　“……！！！”第二次作战攻略再次折戟。

　　整个下午，荀煜都像随时会爆炸似的，连赵谙都觉出了一丝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荀小煜，你……没事吧？”

　　“没事！”

　　“……”

　　荀煜强忍了一个下午，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就冲了出去，他一路爬上宿舍楼6楼，一停没停，直到看到江铭紧锁的房间门。

　　荀煜猛地顿住——他这是在干嘛？

　　他捂住脸在门前蹲下来，感觉这一整天，好像从早晨那个莫名其妙的“晨跑”开始，心脏就一直在马拉松，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到正常状态。

　　他没忍住摸出了手机，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则消息——

　　荀家大宝贝：【你，还回宿舍吗】

　　这次消息没有秒回，荀煜把脸埋在膝盖里，疲惫地闭上了眼。

　　似乎视觉通道关闭后，听觉会格外清晰，荀煜听到通过固体介质传至门板上的、空调运行的嗡嗡声，来自广袤范围的，校园里的喧闹声，听到自己一下一下的、不正常的心跳声……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

　　由远及近，从楼下传来……踩在楼梯上的“噔噔”声——

　　那道声音奇迹般的越来越近，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荀煜猛地睁开眼——

　　黄昏的微光中，江铭一身蓝白球服，站在了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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