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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慈云寺,古道外,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一缕春藏身在一棵郁郁葱葱的老槐树上,呼吸放得极轻,绿眸紧盯着黄土官道。
他穿着和树叶同色的青色衣裳,脸上带了蒙面罩,怀里揣着麻沸散,腰间扣着金错刀。
按照计划,王府小姐出城散心的车驾应该快到了。柔弱姑娘只带两个贴身侍从,还准备哭诉报官。
那个畜生,无论是贼心不死,还是为了掩盖身份,定会尾随,在这人迹罕至的古道下手。届时,一缕春就可好好讨债了。
远处,官道上果然出现了一辆青帷小车的轮廓,由两匹老马拉动,速度不快。车内,“王小姐”的身影在薄纱后若隐若现。
一缕春屏住呼吸,手指按在刀柄上,肌肉绷紧。他目光扫视着道路两旁的密林和草丛,找着可疑的身影。
然而,预想中的目标并未出现。
时间一点点流逝,小车不紧不慢地驶近。就在它即将进入一缕春预设的最佳伏击范围时——
“哒……哒……哒……”
一阵沉稳而富有韵律的马蹄声,清晰地穿透了傍晚的宁静,从官道的另一头传来。
不是一辆车,也不是一群人。只有一骑。
那匹马通体枣红,鬃毛漆黑,神骏非凡。马背上的人,一身半旧的黑色劲装,勾勒出挺拔劲瘦的腰身。他头发不长,随意扎着,几缕碎发垂落,薄唇似乎永远带着漫不经心弧度。
他骑马的姿态极其放松,甚至有些慵懒,仿佛不是来办案,而是在郊外踏青。
一缕春心脏漏跳了一拍,呼吸乱了。
沈追!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煞星不是应该在城里追查一缕春吗?
一缕春下意识地将身体更深地缩进树冠的阴影里,绿眸死死盯住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沈追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树上有人。他的马保持着匀速,不紧不慢地朝着那辆青帷小车迎去。
驾车的车夫显然也认出了这位煞神,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想勒马避让。
沈追却仿佛没看见那辆车,目光随意地扫过路边的景致。就在双方即将交错而过的一刻,沈追□□的马毫无征兆地停住了脚步,恰好横在了青帷小车的前方。
马儿打了个响鼻,喷出两道白气,前蹄优雅地刨了刨地面,便稳稳站定。沈追依旧端坐马上,目光似乎落在了那帷幕后的“王小姐”身影上。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车夫吓得大气不敢出,连翘在车内也瞬间绷紧了神经,沈追的出现,是计划外最致命的变数。
“这位……大人?”车夫声音发颤,硬着头皮开口,“烦请……借过……”
沈追没有理会车夫。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薄纱,落在“王小姐”身上。片刻后,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响起:
“王府的车驾?这是……送小姐出城散心?”他微微歪了歪头,“这方向……是去慈云寺?”
连翘的心猛地一沉。是王府走漏了风声,还是他一直在暗中监视?
“是……是……”车夫结结巴巴地应道,“小姐……小姐心情郁结,想去寺里静修几日……”
“哦?静修?”沈追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府上刚遭大难,小姐还有心情静修?倒是心宽。”
连翘强迫自己镇定,模仿着王小姐惊惶怯懦的声音,隔着纱帘颤声道:“大人明鉴……小女子只是想去为亡父诵经祈福……求个心安……”
“是吗?可否揭帘一观?”
一缕春听得清清楚楚,见势不妙,不想连累连翘,正要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大风忽然席卷。高大的槐树被吹得阵阵作响,低矮的灌木丛,贴伏的草根都压得一边倒,一缕春都跟着树干晃动。
隔着重重树叶,沈追却准确地对上了他的眼睛,“抓住你了。”
“嗖——”
一缕春如同一只受惊的青燕,猛地窜了出去,在树干上亡命奔逃。
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死死咬在他身后。官道太平坦,太利于马匹,一缕春一头扎进小巷。
“马惊了?!”
“让开!快让开!”
“是飞龙卫!快闪!”
人群惊慌失措地向两边退去,摊位却都摆在原处,瓜果蔬菜摊子横在马前。
马背上,沈追身体压得极低,眼神牢牢锁定着前方那个墙上飞檐走壁的青色身影。
他速度不减,马蹄却落在摊位缝隙,轻易地跨过了大小摊位,在狭窄的小巷腾挪,一个都没有碰倒。
“喵嗷——!”
一声尖锐凄厉的猫叫毫无预兆地响起。
一只不知从哪里受惊窜出来的、瘦骨嶙峋的野猫,如同离弦的箭,直直地从旁边一个卖布匹的摊位底下射出。
它似乎被这巨大的混乱和轰鸣的马蹄声彻底吓疯了,完全失去了方向感,竟然不偏不倚,朝着沈追那匹正在高速冲刺的枣红马正前方扑去。
那野猫体型不大,速度却奇快,眨眼间就要撞上马蹄。
“小心!”
“有猫!”
“完了!要踩死了!”
路边的惊呼声瞬间拔高。距离近在咫尺,以现在的速度和惯性,根本不可能刹住,眼看一场惨剧就要发生。连一缕春都下意识地回头,却也来不及捉住猫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追眼神骤然一凝,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团扑来的橘黄,他的反应快到了极致,甚至超越了思维的界限,完全是无数次生死搏杀和与坐骑心意相通锻炼出的本能。
没有勒紧缰绳试图强行刹停,那只会让马匹失去平衡,造成更大的混乱和伤亡。
没有试图挥鞭驱赶,根本来不及。
沈追的身体向后一沉,腰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握缰的双手猛地向后一提,双腿同时狠狠向下一夹,口中发出一声低沉而短促的指令:“吁——”
那匹神骏的枣红马仿佛与主人心意相通,它强健的后腿肌肉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巨大的身躯在高速冲刺中,竟不可思议地向上方腾跃而起。
前蹄优雅地收起,后蹄强劲地蹬地,整个动作流畅、轻盈、充满了力与美的结合。
“呼——”
风声掠过。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注视下,那匹雄骏的马,竟然从那只完全吓傻,僵在原地的野猫头顶上方,优雅地、从容地飞跃了过去。
“哒哒。”
马儿四蹄稳稳踏在野猫身后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甚至没有激起太多尘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电光火石,却又优雅的不可思议。
“喵……呜……”那野猫似乎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呜咽,夹着尾巴,瞬间窜进旁边的巷子,消失不见。
一缕春也彻底惊呆了,这还是人能做到的事吗?!他突然想起曾经听说的传闻,沈追纵马撞飞了登徒子三颗牙,他纯纯故意的吧!
眼看马儿暂时停下,他趁机拉开距离,从屋脊另一侧滑下,狼狈地滚进后巷,靠在砖墙上剧烈喘息,心脏狂跳着撞击耳膜。
带着一丝侥幸,一缕春猛地回头望向刚才过来方向,空无一人,刚松了口气。
“哒……哒……哒……”
不急不缓,清晰无比的马蹄声,从巷口正前方传来。
瞳孔骤缩,骇然转头。
只见落日暖黄的光晕中,一匹通体枣红的骏马,正静静地矗立在巷口。马背上,沈追一身玄色劲装,深邃的黑眸直直锁定过来。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
“可恶,必须让他弃马!”
一缕春再不敢停留,飞一样从巷尾窜出,速度极快,甚至能在墙壁上侧立着行走,冲进更复杂的一片低矮民房区。
他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在迷宫般的小巷中急速穿梭,翻墙、钻洞。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摆脱追踪的技巧都用上了,甚至故意留下几个迷惑性的痕迹。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终于,在他之前暂时待过的废弃染坊,他再次停下,背靠着陶壁,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呕出血来。他侧耳倾听,除了自己的心跳,似乎……没有了马蹄声?
“之前都没有找到,现在应该也不能吧?”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染缸边缘探出半个脑袋,望向刚才奔逃而来的方向。
甩掉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丝希望……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的响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一缕春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如同生锈的机器,他一点一点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
而在那屋檐上,不足一丈高的地方。
沈追正单膝微屈,稳稳地蹲在那里,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他一手随意地搭在膝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躲在染缸后的一缕春。
那双黑眸异常深邃,里面没有丝毫追捕的急切或愤怒,只有纯粹的审视和一丝玩味,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他甚至没有动,只是那样蹲着,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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