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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
大年初二,内命妇会见外命妇。
不同于正旦皇后接受内命妇朝拜,大年初二的会见其实是宫妃见自己的家人,算是缓解宫妃对家人思念的福利。
但这与沈明珮没什么关系。她生母远在江南,本就不可能进宫,况且就算是在京城,沈思远夫妻两个也不可能会允许她进宫。故沈明珮一身燕居便服,完全没有打扮,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坤宁宫内,皇后正在与母亲诉说思念,身边还坐着姑母和表妹。刚结束的那一年有皇帝登极以来的第一次大选,母女俩不可避免地会说到这些新人。
“陛下在给分位上很谨慎,没有功劳的一律不给晋位,”哪怕是首辅的孙女进了宫也得在散号上慢慢熬,皇后对此很满意,“陛下还算尊重我,虽然宫里有些人很讨厌,但我过得大体还是挺舒服的。”
“过得舒服就好,”夏家太太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娘娘在宫里过得好,我们在外面才能好。要是谁敢让娘娘不痛快,我们也让她的家族不痛快!”
说着,她的眼睛里闪过精光。
“至少她们现在不敢,”皇后笑着问,“爹爹最近如何?陛下可因为定国公府的事为难他?”
“没有,”夏家太太回道,“老爷他只是在朝上为定国公说了几句话,没有真掺和进那些事里,陛下批评他几句后就过去了。”
皇后满意地点头:“这就好。我们虽然与定国公府结盟,但并不是要唯他们马首是瞻,我夏家也是从太祖皇帝传承至今,为何不能让这同盟以我们为主?”
“娘娘所言极是。”夏家太太笑着说。
“表妹成婚之后就是不一样了,快过来让本宫看看。”皇后招呼沈明瑜,沈明瑜立刻走上前去。
“明瑜见过表姐。”
“不错,成了婚稳重多了,”皇后说着,将手上的羊脂白玉镯子褪下来,戴到沈明瑜的手上,“你成婚时宫里风声正紧,表姐没能送贺礼与你,现在补上。”
“多谢表姐!”沈明瑜喜上眉梢。
皇后又看向自己的姑母:“姑母打算何时回江南?”
沈太太回答:“回娘娘,臣妇出了正月就回去。”
皇后点点头:“吾知道了。母后与吾通信,想让姑母带着表姐并他们定国公府的三少奶奶去见见沈昭仪,姑母怎么看?”
沈明瑜一听见沈明珮,眼睛都亮了。
沈太太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说来那沈明珮也算是臣妇的女儿,臣妇便见一见她。”
母女二人告辞,只留夏家太太一人继续在坤宁宫陪女儿。
沈明珮没有想到,太太居然带着她女儿来了。
“主子可要换身衣服?奴婢可以让他们在外面候着。”寒露问她。
沈明珮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再怎么穿也华丽不过命妇大妆,不若不换。”
于是太太进殿后,就看见沈明珮一身燕居服、不戴珠翠,随意地倚靠在椅子上。
她悄悄握紧拳头,沈明珮这幅样子实在是碍眼。
见她毫无行礼的意思,寒露立刻不满地质问:“沈夫人不知道面见天子妃嫔需要行礼吗?”
“不过一个昭仪,就摆起娘娘的谱了?”沈明瑜立刻反唇相讥。
“来人,掌嘴!”寒露一声冷喝,白菊就立刻跑到沈明瑜面前,抬手就是两巴掌!
“沈昭仪,这就是你对待嫡母和姐妹的态度吗?”太太疾言厉色,“你就不怕皇后娘娘知道后治你不孝不悌之罪吗?”
在这个时代,礼教向来都是攻讦他人的利器。
但这柄利器不只太太会用。
“母女姐妹之前尚有君臣,三姐姐她作为臣下之妻不敬天子后妃,吾不过略施惩戒,便是陛下亲至也不会认为吾有过错,”沈明珮悠然反驳,“这才刚刚大年初二,太太就又要给吾添堵了?怎么,沈大人见自己不能将吾的兄长拉下马,就让你们找吾的麻烦?”
“昭仪这是什么话,”太太立刻否认,“瑜姐儿嫁进平国公府,昭仪先前的未婚夫也结了亲,臣妇当然要带过来给昭仪看看。”
这话就很恶毒了,沈家与定国公府当初甚至还没有纳采,他算哪门子的未婚夫?
沈明珮立刻冷下脸:“太太可知污蔑宫妃该当何罪?本昭仪怎么不知自己何时还有了个前未婚夫?自二姐出嫁后,沈府可再没有进过媒人哪。”
太太心里很不爽。这沈明珮当了宫妃后真的很会用自己的身份,仗着陛下的权势处处同她做对。陛下怎么就把她收进宫了?
“昭仪说得是,”她艰难地赔笑道,“臣妇只是想带她们来见见昭仪。”
说着,她自己让到一边,让两个年轻的太太站在沈明珮面前。
“臣妇见过昭仪。”两人行礼。
“瑜姐儿的夫婿是平国公世子,现在领着京城大营千户的职,瑜姐儿也跟着得了五品宜人的诰命。三少奶奶的诰命是太后娘娘亲自封的,也是五品宜人。”
太太一边介绍,一边心中得意——你沈明珮便是进了宫如何?不还是一个连翟冠霞帔都没有的散号妃子,但我的女儿和你先前看不上的定国公府三少奶奶可都是诰命夫人!我看你后不后悔眼不眼馋!
沈明珮不后悔也不眼馋。平国公世子夫人这种位置沈家夫妻定然不会让她坐上,至于定国公府三少奶奶,靠威逼利诱才有人落到这个位置上,这身份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沈明珮好奇地看向这位三少奶奶。她纤细瘦小,厚重的宜人大礼服几乎要把她压垮。她的妆容很浓,厚厚的白粉抹在脸上,黑色的眼尾上挑,嘴唇鲜红。但她还是能看见掩盖在妆容之下的浓重的黑眼圈。
这个样子还要拉到她面前炫耀吗?
三少奶奶感觉到沈明珮的视线,对着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久闻昭仪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确实仪态万方,让臣妇实在倾慕不已。”
她才不会老老实实去挑衅沈昭仪,她只庆幸这般耀眼的人没有落入定国公府那样的虎狼窝。
自己带来的人直接倒戈,太太脸色瞬间就变了,沈明瑜更是死死瞪着三少奶奶。
正在这时,白芷走了进来。
“主子,定国公夫人着人请定国公府三少夫人回慈宁宫。”
听到禀报,三少奶奶立刻站起身,向沈明珮辞行:“臣妇告退。”
沈明珮立刻放人离开。三少奶奶忐忑不安地回到慈宁宫,定国公夫人已经准备好离开了。
见到她,定国公夫人冷淡地说:“走吧。”
定国公夫人并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虽然自己的小儿子早就声名狼藉,但她依然觉得他无比出众,就连天上的仙子都娶得。让自己的儿子娶沈明珮这个两江总督的庶女,在她看来已经是为了家族利益牺牲儿子,何况是区区一个礼部郎中的女儿?
她本人非常痛恨沈明珮——一个庶女还敢拒绝她的儿子,简直是给脸不要脸,故而在针对刘顺时,她特别盼着宫里的太后直接把沈明珮处死。可惜她的希望落空了。现在这个儿媳妇在她看来依然是给脸不要脸——一个小官之女,也敢寻死觅活?还好她父兄是明白人,不然定国公府一定让他们全家获罪而死。但她依然厌恶这个儿媳妇,从她进家门第一天起就立足了规矩,摆足了婆婆的谱儿。即使是在宫里,她依然不给小儿媳妇一点好脸色。
其实三少奶奶也不喜欢定国公夫人,或者说,她厌恶着定国公府所有人,只是她无力反抗。她低着头,沉默地跟在定国公夫人身后。
景阳宫中,三少奶奶一走,剩下三人都不再掩饰。
沈明珮率先发难:“这大过年的,太太还这么处心积虑地给本昭仪添堵,真是辛苦了。可惜您这么殚精竭力,好像没什么用呢。”
“真的没用吗?”沈明瑜回怼,“那么费尽心思地进了宫,表兄都战死了也还是个散号宫嫔,连翟冠霞帔都没有,你真觉得自己过的是好日子?以后二姐姐会是侯夫人,我会是国公夫人,你却永远要在表姐之下,我要是你早就找根绳子吊死了!”
“但是你们哪怕真成了国公夫人、侯夫人,也依然要向我行礼,这么看,成为天子妃嫔确实挺好的。向昔日鄙弃之人屈膝行礼,三姐姐感觉如何呀?”沈明瑜的话确实对沈明珮没有任何杀伤力,她立刻就反击回去了。
“你!”沈明瑜指着沈明珮的鼻子,恼羞成怒中口不择言,“不愧是小妾的女儿,跟你那个贱人娘一样上杆子给人做妾!”
“啪”的一声,耳光就删在了沈明瑜脸上。
“太太教出来的女儿果然还太太一样全无良心,”沈明珮眼里淬了毒,“我阿娘当初本也有心仪的郎君,若非你那个爹见色起意,她那个狼心狗肺的父亲又怎会把她塞进沈家后院?太太也是,明知道是你的夫君管不住色心,偏偏一边假借夏家威势逼人为妾,一边又残害被逼为妾的女子,我阿娘何辜,偏偏碰上了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太太皱了皱眉,这些事她并未同沈明瑜说过,也不想让女儿知道。
她立刻转移话题:“不论如何,对你的婚事我是尽心的。定国公府三郎出身高贵,又得长辈喜爱,封了荫官,嫁过去不是顶顶好的生活?你看那三少奶奶,已经封了宜人,你有何不满意的?”
沈明珮“嘿”地一笑:“那太太怎么不让三姐姐嫁过去?我跑了,三姐姐还在啊。真如太太说的那般好,定国公府怎么还挑了个郎中家逼婚?”
“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跟我比!”沈明瑜尖叫怒骂。
然后她就又挨了巴掌,这次是寒露扇的。
“侮辱宫妃,按宫规掌嘴十下。”寒露面无表情地补充。
见沈明瑜脸都被扇肿了,沈明珮心中畅快,她笑着劝诫太太:“太太还是好好教一教三姐姐吧,虽说她已经出阁,但这种事情若是真让平国公夫人管教,恐怕就太伤声誉了。”
太太见这一趟没讨到好,憋着气请辞:“时候不早,臣妇告退。我们来日方长。”
沈明珮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沈夫人说得没错,我们来日方长。”
她早晚要让这些人都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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