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契转生

　　正午，中国广贸省新福街十字路口。

　　烈日当头，街道上人影稀疏，只偶尔有车辆驶过，重返故里的严默就这么站在十字路口，双臂展开，感受着阳光亲切的沐浴，啊不，炙烤。

　　四天后能终于回家了，他从没这么想念广贸过，即使现在热的冒烟，表皮都快焦边了，严大诗人也不顾异样的目光，兀自咏叹：“啊，滚烫的热浪，你是夏天的气息！”

　　一想到被“挟持”到瑞士后就得开始漫长的刷新世界观之路，他就非常头疼，这种形似日漫热血男主角的位置……不应该发配给正义感爆棚的中二病钟鑫么？

　　他严默明明是个怕事儿的主，那遇到地痞流氓都得绕地球半个道，怎么就成了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啊！

　　他仰天大怒：“让我一炮灰拯救苍生，搞咩啊！”

　　“吱——”一声刺耳的急刹在耳边炸开，跑腿探出头大骂：“喂！你个死扑街，没长眼睛啊！还普渡众生，你没嗑嗨了吧？！”接着中指一竖，车头猛拐，人又飙出了十米开外，只留下“准救世主”一脸懵逼。

　　严默抬眼，马路牙子上的绿灯亮得堂堂正正，瞬间怒了：“哇靠，这大马路上就我一个人你非往我这方——”

　　“严默同学！这是怎么了嘛？”

　　“就路上遇到一傻……不是你谁啊？！”严默定睛一看，居然是个老外，身材高大魁梧，金发碧眼酒糟鼻，两颊酡红，十足的酒蒙子模样。

　　“欸进来进来，大热天的燥得慌，你家老赵在里面等你呢！”对方操着一口流利的国语，穿着非常本土化，上身湖蓝色短褂，下身米色亚麻阔腿裤，小腿上浓密的腿毛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对方指了指头上的牌匾：荣兴楼。

　　一听赵文祥在里面，严默的眼框倏然红了，他赶紧跟着进去，荣兴楼内冷气充足，三层楼高的八角型回廊设计把宾客围成一圈，悬顶中庭上挂着的琉璃八宝灯将光斑投射到各个角落，跑堂的伙计托着蒸笼来回飞窜……叫嚷声此起彼伏，也不影响吃客们的目光都留在二楼的粤剧表演上。

　　“来同学，我们上二楼，今天我们包圆，位置正对着戏班子，你那老爷子看得可高兴了！”老外走在他前面，头也不回地跑上楼。

　　“你中文还挺正……”严默有点吃惊，想起前天那个副院长埃米尔威逼利诱的时候也在说中文。

　　“这可是学院入门必学语言，你放心，学院不会有语言障碍的问题，学习中文是国际趋势嘛～”这话倒是让严默听明白了，此人估计是宣传部的代理人。

　　四天没见大爷，也不知道大爷有没有想自己——

　　“啊！”严默哀嚎，一记熟悉的暴扣把他拉回现实。

　　赵文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揪着严默耳朵骂道：“拖拖拖，黔州就这么好玩啊，书都不读了是吧，人教授等了你两天，小兔崽子你给我玩物丧志——”

　　那老外见周围不少目光都往这瞅，连忙阻止：“欸老赵老赵！好好吃饭，我还没和我学生自我介绍呢，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学生？

　　严默眼睁睁地看着这洋老乡掏出一瓶茅台，这不会是……

　　“哼！”赵文祥这下才放过严默，和那老外边碰杯边道：“到了那边乖乖听教授的话，听到没有？！！”

　　老外从善如流地给严默倒上一杯，“严默同学你好，我是你的教授，拜伦.德.萨夫伊！”

　　“你……”严默欲言又止，眼睛瞪得浑圆，这也太大跌眼镜了！

　　他一直以为康莱德国际学院是那种军事化顶尖学府，这人一副酒鬼上身的模样，妥妥的招生减章啊，瞬间从贵族精英学院跌到草包野鸡大学了啊喂。

　　拜伦主动碰杯，熟练地用筷子夹上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边咀嚼边道：“严默同学，听说你高考完就辍学打工了，对于这空缺的一年我深表遗憾，但考虑到学院任务艰巨，我们最终决定还是把你放在一年级，作为补偿，院方决定为你支付你在校期间的所有衣食消费，此外每年汇给你爷爷50000法郎，奖金额度逐年增长——”

　　“噗！”赵文祥喷了严默一身酒水，这下是他震惊了，他想不到学院对这龟孙子居然这么器重，“你们虽然是特招，但这个奖励制度也太夸张了吧，除了他英语确实不错外，你们还看中我这孙子什么了？”

　　满嘴油花的严默面无表情地啃着烧鹅腿，心里却打起小算盘，50000法郎换算成人民币……不用说赵文祥心心念念的麻将馆，这笔钱都能在乡下盖个小别墅了！

　　思绪飘到临别时高维扬的那句：“为了你和你爷爷的生活，我相信你不会想拒绝学院的。”

　　那势在必得的语气让严默到现在都气得牙痒痒，先不提他本来就不感冒这种奢靡生活，这上的是普通学院么，简直是有钱也没命花啊！

　　严默余光瞟过赵文祥洗到发白的旧衬衣，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直在拜伦身边没开口的女孩把手里的夹本递给严默，主动问好道：“你好学弟，我是三年级的学姐，我叫上杉千早，这是院方今年的强基计划，我们正在向全球选拔和你一样优秀的新晋选手，请你过目。”

　　严默悻悻接过，心里暗暗吃惊，这是什么日式特工秘技么？如果不是对方主动开口，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拜伦身边还存在个人。

　　“康莱德国际学院首次全球招新……”严默一目十行，最后忍不住吼出声，“全体新生必须参与三日虚拟竞标选拔赛，获胜者享有为期八天的豪华轮船旅游项目，开赛时间居然是半个月之后！你们在搞什么？！？”

　　高维扬他们想干什么，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这什么虚拟比赛实际上就是考核吧！只有半个月！

　　“欸怎么说话的你！”赵文祥一把按住严默，眼神也有点忧心忡忡，“那院方的意思是，如果比赛淘汰了，俺这孙子是不是就得……”

　　“唉老赵，这是院长的意思，你们家严默确实很有天赋，如果能留下最好，我很开心能有您孙子这样优秀的学生！”拜伦打了个饱嗝，悠悠叹道：“没留下也没关系，就当涨个经验，院方依然会履行承诺将一年的补助金打到您的账户里，保你们爷孙俩十年内衣食无忧！”

　　赵文祥抢过夹表看了又看，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又见着严默低头猛吃的死猪样就来气。

　　“唔——”严默嘴里的虾饺还没咽下去，就被赵文祥揪着领子拉到墙角。

　　赵文祥戳着他的脑袋，“老子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是掉，也不会掉这么大块的到你这龟孙头上，不然老子还真有点怀疑这是什么海外犯罪团伙，这件事情不用说了，你必须去，还得给我争出个正式名额来！”

　　严默艰难地咽下虾饺，觉得喉咙渴得要冒烟，然后就见赵文祥心虚地摸着鼻梁，一个不安的念头在心底升起：“老赵……你不会把我上大学的事情到处说了吧？！”

　　果不其然，赵文祥轻咳一声，“那不然呢？这是好事啊，干嘛不能说？反正那什么，老子把话都放出去了，你呢，不想灰头土脸的回来，就给我好好学！还有你送外卖能送几个钱，我养你这么多年能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和你说，没必要！我赵文祥上过战场吃过枪子，就算一个人也能活得潇潇洒洒，听明白了吗？！”

　　严默心里发苦，只好点头同意。

　　“教授同志，我敬你，”回座后，赵文祥还是没能记住拜伦的名字，主动站起来敬酒，“我们想了想，能让严默出去看看世界也挺好的，我相信严默很有潜力，他一定能拿到名额，我孙子七岁就会自己走路去上学了，他独立意识很强的，您放心，只要您用心栽培，严默肯定能为您争光！”

　　“那是那是，老赵我得夸你们一句，在我招新的对象里，还是中国人最有骨气！”拜伦笑嘻嘻地碰杯。

　　角落里又将自身气息隐匿的上杉千早，正静静地看着严默。

　　他依旧低头吃饭，身影单薄，眼睛里的点点泪光被枯草似的刘海完全遮盖。

　　自打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严默身上裹着一层寻常人难以感受到的、浓烈的……孤独感，连最亲近的赵文祥可能也未曾发觉。那孤独如此沉重，远超一个男孩应有的年纪，仿佛已历经千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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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鑫啊，妈妈真的很为你骄傲，但是瑞士真的太远了，妈妈好不放心你……”

　　饭桌上的王小梅眼眶通红，她实在不愿意看到儿子离自己太远，这孩子从小正义感就强，没少因为逞能的事情闹到学校去，“你看看你，光是小学就换了七八所，要不是有小默拉着你，你都要没学上了！这次又到什么瑞士……鬼知道瑞士有没有坏人啊，到时候你再出事，爸爸妈妈就保护不了你了，你呜呜呜呜——”

　　“唉，妈，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收敛很多啦，”钟鑫好不容易吃上他爸做的满汉全席，嗦着大闸蟹上油润鲜香的蟹黄，口齿不清的开始编故事：“就是去做交换生，校长都批准了，要不是你儿子够聪明，别人想拿这个名额都没门呢！”

　　钟建军给王小梅夹菜，乘机帮儿子搭腔：“小梅，孩子长大啦，我觉得我们应该给孩子多一些成长空间，钟鑫这次可是在国际赛事上获奖，这说明什么，我们的儿子有出息啊——”

　　“啪！”王小梅一摔筷子，眼泪夺眶而出“钟建军你傻啦，瑞士和广贸最短也有九千多公里，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你长出翅膀飞过去好不好？！”

　　钟鑫一见情况不对，赶紧擦净手站起来安抚王小梅，“妈，你就放心吧，我大学不也上了一年多吗？什么事都没有，我还健身呢，妥妥的八块腹肌，再配上您儿子的超级大脑，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八块腹肌八块腹肌，有什么用啊，”王小梅翻了个白眼，“腹肌能和防弹玻璃一样么，人家掏出个什么弹的你那腹肌就不止八块，到时候是十六块、三十二块……”

　　“钟鑫啊，你爸爸虽然长不出翅膀但我会做翅膀啊，来，媳妇儿，吃吧吃吧，高压锅卤的，你的最爱，小飞翅来咯～”钟建军理解王小梅的焦虑，用筷子夹起一个最肥润的卤翅，故意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后掉进王小梅的碗里。

　　“有病。”王小梅破涕为笑，嗔骂了他一句。

　　她看了又看碗里的鸡翅，最终也没有动筷，拉着钟鑫放在肩上的手叹道：“算了算了，妈妈也不想多说什么丧气的话，钟鑫你要理解，爸妈是老来得子……唉，也得给你道个歉，那时候你要上军校，我死活没同意，就是怕你出事，现在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是该出去闯闯了，不过那个三日虚拟竞标选拔赛，如果很危险的话，咱们一定要记得及时退出，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母上大人的话怎么能不听呢！”钟鑫做了个立正的手势。

　　“别贫嘴了，吃吧！”王小梅把碗里的鸡翅夹到钟鑫碗里，“听你刚刚说小默也去？”

　　钟鑫啃着鸡翅“嗯”了一声。

　　“那就好，严默也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钟建军一边给媳妇盛汤一边道：“这孩子终于肯上学了，当年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俩有一点很像，就是犟，但你比他幸运多了……钟鑫啊，到国外记得多照顾照顾严默。”

　　“那当然，我过命的哥们！”钟鑫捶胸。

　　“这孩子从小就不肯收礼，这次正好，一起出国，多买点实用品和他分着用，说话记得拐个弯，别打击人家自尊心。”王小梅没胃口，两手托腮，看着宝贝儿子吃得香喷喷的模样心里就难受。

　　“知道啦，爸，严默也喜欢吃卤翅，你多做点呗，到时候唔咳咳咳”钟鑫被呛到了，一口气上不来。

　　“哎哟你慢点！”俩人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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