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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阳光依旧炽烈,仿佛要把昨夜的酒精和混乱都蒸发干净。四个人按照计划,杀向城西新开的大型游乐场。过山车的尖叫声、旋转木马的欢快音乐、激流勇进的水花飞溅……几个月积压的压力和考试的沉闷,在一次次尖叫和大笑中被彻底释放。
不过,刚从号称“过山车之王”的巨型设施上下来,周顺的脸色就有点发青,扶着旁边的栏杆干呕了两声,脚步虚浮。
“不行了不行了……”他摆摆手,一脸生无可恋,“兄弟们……你们接着玩,我得缓缓……我感觉我的魂儿还在天上飘着呢……” 他找了个阴凉处的石墩子,像一滩泥似的瘫坐下去,说什么也不肯再挪窝了。
程朔、严策和丁青尧见状,只好把他留在原地“回魂”,继续冲向更刺激的项目。
然而,刚从号称“全城最恐怖”的鬼屋里连滚带爬地逃出来,程朔和丁青尧的状态也明显不对了。两人脸色发白,腿肚子有点打颤,互相搀扶着才能站稳,显然被里面的“妖魔鬼怪”吓得不轻。
“卧槽……那……那吊死鬼的舌头……是真的吗?”丁青尧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还……还行吧!也就……就那么回事!”程朔嘴上硬撑,声音却还有点抖。
严策站在一旁,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定地从背包里拿出冰镇饮料,拧开瓶盖,很自然地先递给了还在嘴硬的程朔。
“喂喂喂!大哥!偏心啊!”丁青尧立刻不满地嚷嚷。
“就是!我们也吓死了!水呢!”周顺在远处石墩子上也伸长了脖子喊。
严策抬手指了指他们各自放在地上的背包:
“里面都有,自己拿。” 语气平静无波。
丁青尧和周顺哀嚎着去翻自己的包,虽然拿到了水,但还是嘀嘀咕咕,控诉着大哥的“区别对待”。
严策全当没听见,目光落在程朔咕咚咕咚灌水的侧脸上,看他被冰水激得打了个激灵,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刚才在鬼屋,程朔和丁青尧的鬼哭狼嚎此起彼伏,他憋笑憋得够呛,哪还有工夫害怕。
疯玩了大半天,下午转战“极速”网吧。周顺的魂儿总算归位了,丁青尧也从鬼屋的阴影中恢复,嚷嚷着要打游戏虐菜。
然而,程朔在网吧的表现堪称一股清流。他没有加入丁青尧和周顺的激烈对战,也没有沉迷大型网游,而是点开了一个画风极其幼稚的网页小游戏——类似4399那种连连看或者消消乐。
他玩得全神贯注,鼠标点得飞快,还时不时兴奋地拍桌子:
“严策!快看!这关我过了!” 他甚至试图把旁边的严策也拉下水,“来来来,一起玩!这个可上头了!”
丁青尧和周顺戴着耳机,从激烈的团战间隙瞥见程朔的操作,双双投来鄙视的目光:
“朔哥!你幼不幼稚啊!来网吧玩这个?浪费钱!”
严策坐在程朔旁边,看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方块和程朔亮晶晶的、带着点“求认同”的眼神,心里了然。
程朔知道他对这种嘈杂的环境和大型游戏兴趣缺缺,这是在笨拙地迁就他,想让他也能玩得开心。
严策心里一暖,但实在对这种小游戏提不起兴趣。他不想扫程朔的兴,找了个借口:
“我出去透透气,顺便买的
点东西。你们玩,结束了给我发信息。”
程朔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
“别啊,再玩会儿呗?”
见严策态度坚决,他也就“勉为其难”地挥挥手:
“行吧行吧,那你快点回来啊!”
严策走出网吧,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室内的烟味和喧嚣。他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第一次觉得有点无所适从。按照他的习惯,这个时间应该在家看书,预习高中的课程。可此刻站在这里,想着网吧里那个为了让他开心而玩着幼稚游戏的家伙,他又觉得,如果没有程朔,他规划好的、按部就班的生活,该是多么苍白无趣。
他沿着街道慢慢走,看到一家大型超市,想起家里厨房似乎快没盐了,程朔最近捣鼓东西消耗得厉害。他便拐了进去,在货架间穿梭,除了盐,还顺手拿了些程朔喜欢的零食和水果。
等他拎着购物袋,慢悠悠地踱回网吧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网吧门口一片狼藉,几个塑料凳子东倒西歪,地上还有零星散落的烟头和饮料瓶。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就停在路边,格外刺眼。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站在门口说着什么。
严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目光猛地定格在网吧大门内侧——三个熟悉的身影,正垂头丧气地蹲在墙根!
正是程朔、丁青尧和周顺!在他们对面不远处的墙根,也蹲着几个人,领头的那个女孩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画着浓妆,穿着暴露,一脸的不耐烦和桀骜,旁边还跟着几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
严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快步走过去。
警察局笔录室外的走廊。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事情经过很简单:程朔他们正玩着,丁青尧上去买水时撞见了他的前女友,也就是那个嫌他成绩差把他甩了的“社会姐”。
程朔本想拉着大家躲开,等她们走了再吐槽几句出出气。没想到那女孩先发制人,看到丁青尧,立刻尖着嗓子嘲讽起来,什么“废物”、“没出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脏话不堪入耳,声音大得整个网吧都能听见。
周顺和程朔这两个暴脾气,哪受得了自己兄弟被这么当众羞辱?尤其是程朔,看着丁青尧瞬间煞白的脸和攥紧的拳头,火气“噌”地就顶到了天灵盖!周顺也是怒不可遏。两人几乎同时拍案而起,指着对方就骂了回去,眼看就要动手。
幸好这家网吧地处复杂,老板对这种小年轻冲突司空见惯,反应极快,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立刻冲上来把双方隔开了。老板也果断,直接报了警。警察赶到时,双方还在隔空对骂,推推搡搡,但确实没打起来。于是,两拨人统统被“请”进了局子,进行“友好”的普法教育。
此刻,严策站在程朔他们三个面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很少对他们几个真正动怒,平时更像是一个沉稳可靠、包容他们胡闹的大哥。
但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让蹲在地上的三个人都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和他对视。连一向咋呼的周顺都蔫了。
警察做完笔录,口头教育了一番,强调了打架斗殴的严重后果,又吓唬了几句“再犯就通知学校家长”,看他们几个学生模样,认错态度也还行,便挥挥手让他们走了。对面那伙人也被教育了一通,骂骂咧咧地先一步离开。
走出警局大门,那社会姐还不忘回头,对着丁青尧的方向,极其轻蔑地翻了个白眼,比了个下流的手势。
程朔的火气“腾”地又上来了,冲着她的背影就吼:
“滚吧你!我们青尧好得很!你特么根本就比不上他一根毛!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那女孩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回骂,但看看门口的警察,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嘴,加快脚步走了。
严策自始至终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程朔、丁青尧和周顺像三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那沉默像无形的巨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严策停下脚步,转过身。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更显得他神色莫测。
“说说吧,”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紧的力量,“什么情况?”
程朔和周顺对视一眼,立刻开始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控诉起来:
“是那个女的先骂人的!骂得可难听了!”
“对!她欺人太甚!当着那么多人面羞辱青尧!”
“我们就是气不过!想替青尧出气!”
“要不是保安拦着,我们……”
“谁带头要冲上去的?”严策打断他们声情并茂的控诉,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
空气瞬间凝固。
程朔和周顺非常有默契地,同时、默默地、往后挪了一小步,把站在中间的丁青尧……不,是把站在丁青尧旁边的程朔,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严策的视线焦点之下。
程朔:“……”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两个“叛徒”,内心哀嚎:兄弟情呢!说好的同生共死呢!
丁青尧愧疚地低下头,周顺心虚地望天。
严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程朔身上。
程朔瞬间感觉头皮发麻,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回程家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压抑。严策沉默地走在前面,手里还拎着那个超市购物袋。程朔像个小尾巴一样缀在后面,几次想开口搭话,都被那冰冷的沉默给堵了回去。
快到家门口时,程朔终于鼓起勇气,指着严策手里的袋子,试图用零食缓和气氛,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那个……是给我买的好吃的吗?” 他眼尖地看到袋子口露出的薯片包装一角。
严策脚步没停,头也没回,声音冷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是。”
两个字,像两盆冰水,把程朔浇了个透心凉。
回到家里,程妈妈和程爸爸出门转了。于是程朔立刻开启了“死缠烂打+撒娇卖萌+深刻检讨”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哄人模式。
“严儿~严小策~我知道错了嘛!”
“我发誓!下次绝对绝对不动手!我……我骂回去就躲!”
“你看我们这不是没事嘛!警察叔叔都说我们认错态度好!”
“主要是那女的太气人了!她那么说青尧……”
“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嘛!好不好?好不好嘛?”
程朔像只大型树袋熊,围着严策转来转去,就差抱着他的腿摇晃了。严策始终板着脸,自顾自地整理东西,看书,就是不搭理他。
直到临睡前,程朔嗓子都快说哑了,可怜巴巴地蹲在严策床边,仰着脸,用那双湿漉漉的、写满“我错了”的眼睛看着他,又小声地、郑重地保证了一遍:
“严策,我以后真的不冲动了……我看到警车来的时候……其实我也害怕了……我怕真出什么事……”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终于撬动了严策冰封的表情。
他垂下眼,看着蹲在床边的程朔。少年脸上是少见的认真和后怕,不再是刚才那种插科打诨的敷衍。
严策心里的那点怒气,其实早在看到程朔完好无损地从警局出来时就消散了大半。他更多的是后怕,是看到警车那一瞬间心脏骤停的恐惧。他无法想象,如果当时保安没拦住,如果真动起手来,程朔会怎么样……
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程朔敏锐地捕捉到了严策眼神的松动,立刻打蛇随棍上,脸上瞬间换上期待的笑容,问出了那个从小到大、每次惹毛严策后必问的试探性问题:
“所以……我现在能吃到一块小蛋糕吗?”
严策看着他这副瞬间“变脸”、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他伸出手,不是去拿蛋糕,而是带着点惩罚意味地,用指腹在程朔软乎乎的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吃什么吃?”严策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平时的温度,虽然还是带着点没好气,“半夜了,睡觉。”
程朔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警报解除了!他心满意足,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嘿嘿笑着爬回自己的床,飞快地钻进被窝,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晚安,哥哥。”他闭上眼睛,声音带着困倦的满足。
“……嗯。”严策低低地应了一声,关掉了台灯。
黑暗里,严策躺在床上,听着旁边很快响起的、安稳的呼吸声。刚才捏过程朔脸颊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温软的触感。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无奈的事实:自打在那个云城的夜晚,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颗心之后,他对程朔的纵容和底线……好像变得愈发离谱了。刚才那股低气压和冷脸,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色厉内荏?
他抬手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完了,这以后……可怎么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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