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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藏
三月的湖水带着寒意,入水就凉得一激灵。
湖中心有一座戏台,台上伶人体态风骚,歌喉婉转悠扬。数只小画舫以戏台为中心扇形扩散排列,富家子弟三五成群耐着雅兴,隔雾看花如痴如醉。
须臾间,春雷隆隆作响,湖面岸上又落了雨,大雨冲刷了痕迹,勾栏丝竹也被溟蒙在穿庭打叶声中。
张角在雨幕的遮掩下,翻进了一叶停靠在戏台较远处的空荡小舫舟中。
小舫舟轻盈,一侧受力随机摇晃起来,她顾不了这么多,又累又冷,浑身湿漉漉的,纱衣紧紧贴在身上上,风一吹感到阵阵发抖。
“你是何人?”头顶传来人声
抬眼之际,一双剪水秋瞳撞入眼帘,小舟轻晃,映在眸中如漆点的灯火也随之微微摇曳,三两下撞碎在黯色中。
双眼的主人玉面轻扬横眉冷对,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神情满是倨傲无一丝慌乱,目光尖锐,惊得张角心怦怦直跳。
她丢了剑,被封了灵力,也无通牒证明身份,且不说这前有狼后有虎,那鬼魅般的男子也不知走了没有,眼前这男子是为何人,贸然亮出自己修士的身份,难保自己不陷入险境。
如今刚从湖中洗去气息,躲开追踪断不可再以身犯险。
雨声渐小,对岸已乱作一团,嘈杂的呼喊隐约传来:
“她跑了,她跑了,新从牙子里买来的跑了。”
“这都给了银钱签了契的,可不能跑啊!”
“诶呀,官人消消气……”
张角眼睫轻颤,心中神思一转,计上心来。面上端起哀婉神情:
“公子,我是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与父相依为命,天有不测前不久父亲害病去了,我家境贫寒,这才流落烟柳巷。本是卖艺不卖身,可惜这鸨母贪财,竟逼着奴家卖身接客,无可奈何,奴家不愿受辱这才出此下策。”
说罢了提起湿透的袖子在眼角拭泪,面上端的是真诚。
心中想的却是,在青云山下买的话本常说,凡间的大户人家公子都是好善乐施,遇上个命苦女子多会伸出援手如今也求他动恻隐之心。
眼前人衣着富贵,一人独坐画舫听戏,哦不对,船舱后还有一小厮,这可不就是有雅兴的富家公子标配吗,加上如今她这身打扮安上这身份也足让人信服。
就算眼前人不愿惹麻烦,大不了事后再把她送回勾栏,那处虽是人多嘴杂,但也气息紊乱,是个躲藏的去处。
张角这般想着,更觉得自己在瓦舍换的这身纱衣真是明智。
“求公子收留”见眼前人许久未出声音,她噗通一下伏在地上。
这玉面公子蹙起眉头,面上没有对女子都不幸的怜悯,反倒嘴角挂上一丝戏谑:
“你这般委屈,怎的不去跑去报官?倒是游了百尺我这船中来了。”
一个弱女子女子,独自一口气从岸边游至湖心,这水性听着就有些玄乎。
张角面色一僵,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合适的理由,脑袋低垂心中一顿唾骂。
玉面公子眉梢上挑,伸手接过小厮递来的茶,放在唇边轻茗一口,似是在欣赏她被戳穿后的窘迫。
忽地,他话锋一转:“诶呀,你怕不是从哪条画舫下跳下来的吧!因着里头都是这有头有脸的主儿,不敢说实话是吧?”
正在窘迫中,有人递了台阶,张角赶忙骑驴下坡。
“是是是,公子英明,我这小女子,哪有什么怪罪老爷的份……”
湖面上刮起了风,船舱的帘帷被吹得飒飒作响,张角抬头见眼前人,面色端的平静,眼中挂着淡淡的笑意。
缓缓开口,“这淮州城内竟有如此逼良为娼之事,是哪条船上的人,你指出来,我替你做主。”
他态度诚恳,说得义正严辞。
可张角哪知道是哪条船上的人哪,她真是从岸上游过来的啊!
帘帷透风,吹得张角心乱如麻,身上冷一阵,脑中热一阵。忙活了一夜在极度紧张的情绪下,终于是坚持不住了,昏了过去。
在后舱的侍从走近这玉面公子的身侧,轻声问道:
“公子?”
“这杨全实,搞什么花样?还想唱一出英雄救美了?”宋庭雨轻捏眉心,一阵烦躁。
这女子一进来就对他从头到脚一阵打量,言语里漏洞百出要说不是蓄意,有谁信服,这选人也不选个机灵些的。
“属下差人把她送回去?”
“不必,带走吧,他不是想演这一出吗,那我陪他来演。”
雨势越来越大,大雨冲刷了痕迹,除了这船中人,其余再无人发现异样。
张角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屋内,周遭环境陌生,她现今没有灵力和凡人相同,无法对周围环境扩展感知。
耳边贴来一湿热的呼吸
是个小丫头贴上来叽叽喳喳
“姐姐,你醒啦!饿不饿,渴不渴,这是热茶,快喝点润润喉。”
这小丫头扎着双丫髻,眼睛弯弯,眉毛也弯弯,瞧着憨态可掬。她双手捧起案几上的茶碗,端着喂到张角唇边。
“姐姐莫怕,我都听说了,你是无辜被买入青楼的。我们公子可好了,往后不必在担惊受怕了,我们府上最是讲情面,到时候若是你无处可去,就去求了公子,我们一同当差,我罩着你!”小姑娘喋喋不休,好生热情,一时间张角有些招架不住。
她伸手接过茶碗,饮下大半,小姑娘见此笑容更灿,亲亲热热贴着她坐下。
昨日她运气不错,在画舫晕倒后,并未被丢下。
此地就是那富家公子的宅邸,瞧这丫头所言,她应当是可以在此处留下了。
说来,她对这家公子还一无所知,“我还不知这家公子是何名讳?”她开口问道
“我们公子啊,姓宋,名庭雨,是个大好人,我叫月牙,同姐姐你一般也是的,我家贫寒,爹娘只能把我卖了换给弟弟口吃的,还好公子买下我,在这院落做些刷扫活几……”
月牙嘴上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从她是哪来的,怎么到这府上,每日做些什么活几,院子里有几口人,都倒了个一干二净。
如此张角也大致清楚了这府上的情况,宅邸人口简单,四五奴仆,三两小厮,一个主人。
这主人是上月才搬来的,没有家眷,也无亲长,与其说是人口简单,倒不如说这公子像是跑出家来游乐的。
据月牙所言,这公子不事生产,平日也就吃酒和茶,招猫逗狗,再去瓦肆看看戏听听曲。
成日不务正业,活脱脱一个纨绔,这月牙也是头脑简单,没心没肺,这才来府上几日,就把这家主人想成了大好人。
“姐姐,公子说了等你醒来去他面前回话,我一会还得做工,就不陪你来,这院落除了左转绕过院子就是公子的屋子了。”
到底是年纪还小的小女孩子,活泼又跳脱,月牙说完话就跑没影了。
张角从床上坐起来,静置了一刻,认真思考了如今的处境,人生地不熟,她还没有钱财,何况人家刚帮了她也不好立刻就跑,留下来做几天工也不错。
昨夜发了热,浑身无力,如今退烧,虽然身上有了力气,但因后背悟出了汗,身子黏糊糊的也不大舒服。
她掀开被子,披上衣服,本想着起身找水洗漱,转头看见一旁放着一个木水盆。
水盆里搭着巾子,巾子一头浸着水,水虽没有冒着热气,但也温热。许是月牙为她额间降温时打的,如此想着张角不由得唇勾起笑意。
张角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向着正院走去。
从住处到正院大路不算长,转了几头便可见院门。
正院子算不上奢靡,但也精巧,可看得出有人精心打理,草木修剪整齐,梁柱一尘不染。
张角跨进院门的时候,宋庭雨正在躺椅上小憩。
见她进来才微微抬眼。
今日天公作美,无一丝阴云,连带整个院子都挂着明媚,张角进门便跪倒在宋庭雨面前,
“奴家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大恩大德,定涌泉相报。”说罢对着他磕了几个头,想着平日画本里看到,这时候该梨花带雨落上几点,可惜张角实在哭不出来,就装模作样眼角拭泪。
宋庭雨见状,越是觉得眼前女子虚伪,连演戏都演不出味来。
他语气散漫道:“怎么个涌泉相报?”
眼下这出按照画本唱下去也该到以身相许来,但是张角只是暂时避难,果断时日是要走的,如此来算不但失信于人,且还不划算!
张角眼睛咕噜咕噜一转,想到对策:
“奴家眼下身无分文,自然无钱财相赠,唯有一身力气尚且可用,不如我留下为公子做工以偿还公子恩情。”
日头愈烈,竹影向根部下缩,躲着日头的宋庭雨,一下被太阳晃了眼睛。
她说的光明坦荡,好似理所当然,三言两语为自己谋了一份差事,半点不亏,真是打了好算盘。
宋庭雨心下如此思索,面上不显。
“去找门房吧,让他带你先去熟悉府内事物。”
张角应允,正欲起身向外走去。
眼前人又叫住她:“你叫什么?”
张角一愣,思索片刻:“我叫张娇娇。”这名字很衬她如今的身份。
一人从竹林暗处走出,正是画舫上通行的小厮乐水,他已年过二十,面上端的成熟稳重。张角走后他悄无声息出现在宋庭雨身侧。
“我还当她要说些什么,大恩大德要以身相许呢……正是狡猾。”
乐水:“……”
“公子,这般把人留在身边……”
“无事,我倒要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往后你盯着她,看她在府上都做些什么。”
“是。”
张角找到门房,询问有什么活可干。
门房管事想了想,各处都不缺人,确实也没什么特殊的活忙着做,又想着,这姑娘是公子从画舫上带下来的。
这淮水江畔多的是狎妓嬉闹之事,这姑娘昨日衣着轻薄,裹着公子披风被送回来。
自家公子年轻力壮,也没带妻室,保不齐是一遭风流事韵,老门房心下一合计,道:
“张姑娘,眼下府上也没什么活几,往后你就到公子院里当差,好好伺候公子吧。”
张角心想,他有手有脚有小厮,哪用的着她伺候。
但人在屋檐下,哪有奴才妄议主子的道理。
张角又折返主院,站在宋庭雨面前,
“公子,管事让我在您院里当差。”
宋庭雨心下并无波澜,他早就猜到这人死皮赖脸跟他回来,必然会想尽办法待在他身边。
他轻挑眉,开口:“奉茶吧。”
张角去屋内取来茶壶,茶杯,倒了茶水递过到宋庭雨手中。
这纨绔公子一摸茶杯还未尝一口,就皱眉道:“太凉了。”
张角赶忙跑去烧水,一刻钟后水开了,张角泡了热茶递在他手边,这次他连碰都未未,就一脸嫌弃道:“刚烧开的水,想烫死我不成?”
张角只得跑回去,用刚才的凉茶中和温度,再次递到他的手边,这次他端起茶杯,仅轻茗一口,就露出恼意,
“你往里边掺了隔夜茶水?”
张角一脸无辜:“嗯?就是刚才的凉茶参合了一下,公子不是觉得烫吗”
宋庭雨不可置信看着她:“你怎可用隔夜茶水苦涩,怎能参合,我说烫是让你吹凉了!”
张角平日不常泡茶,并不知隔夜茶的滋味,只得撒了杯中茶水,另倒了茶水,一口一口吹凉,吹了十来下,觉着应是不烫了,她才小心翼翼把茶杯凑到宋庭雨唇边,带着些讨好的笑。
上工第一天就惹恼了东家,怪不好意思的。
唇前猛地多出的茶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宋庭雨发现她就蹲在自己身侧,两人凑得很近,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嗅到身边人的呼吸。
他心中烦躁,骤然站起,拉开二人距离,动作幅度之迅猛,惊得张角荡出了茶水。
茶水沾到了宋庭雨的衣襟,惹得他大怒,一手将茶杯挥到了地上呵斥道:
“摆正自己的身份!”说罢气冲冲回屋里去了。
张角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他说要喝茶,她吹凉了递给他,却还惹得他不快,再说这茶水也不是她泼在他身上的,怎得还对她大呼小叫的。
心头闷闷的,张角觉得自己有些委屈,她呆坐在地上,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在屋内坐下的宋庭雨,心中多了几分恼意,心道这女子果然居心叵测,端个茶还凑过身来,真是不知廉耻。
乐水从院外回来,瞧见张角坐在地上,便将她唤起,问清前因后果之后,便叫她先回房中稍作休息。
她坐在床上,也不知为何,被人责骂了两句就心乱如麻,竟是有些想要落泪,这般想着张角又觉着自己莫名其妙地敏感,随即摇摇脑袋不做他想。
因着被这家主人收留且有救命之恩,张角想着也不能白吃白住,去寻人找活得过程中,遇到了月牙,她正在浣洗帷帐,这帐子厚重,她一个小姑娘拧起来有些吃力,张角便过来帮她。
她见有人来陪自己,很是高兴,又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另一头的宋庭雨还在屋里闹脾气:
“这些个淮扬富绅,怎么送这么个蠢货过来?长得一般,也无才情。连倒水都做不好,偏偏还想着顺竿子往上爬!”
“公子何必动这么大肝火,若是当真居心叵测,逐出去就算了,也不必为难她,若是误会,那这姑娘也是可怜……”
宋庭雨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终究没再说话。
夜晚张角躺在床上,许是因为大病初愈即便一天下来也没做什么,但却浑身疲乏,往日练一天剑都没这般累的,心中也有些酸涩,人生地不熟,还受了委屈,她倒是有些想念在青云山上的日子了。
想到这里,张角又试着催动灵力,只觉得丹田如火烧,难受得很,不但如此,自从服用了那不知是什么的怪异茶水,她的身子比往日更为笨重,稍稍用力就会疲惫,状态大不如前。
她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多想无用,走一步看一部吧。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拥住了她。
是和她同睡一塌的月牙。
“姐姐,莫要因为受责罚难过,平日管事也总责怪我做事出错,人嘛,还能不犯错了,别记挂在心上,怪难受的。何况公子许是一时气急,平日还是很好说话的。”
她说着还拍了拍张角的背心。
张角转过身来,也拍了拍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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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弟倾诉我的犯二时刻,他回我:花香蕉的钱只能请到猴子.jpg。
真把姐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