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缘

　　靖城种梨花树的附近有一片湖泊，刻画着各路神仙的亭子立在湖心，铺盖着新旧交替的青瓦，上面依稀可以看见当年大火留下的痕迹。当年靖城大火将当时的湖泊被草木和屋子填了个干净，如今的湖底与湖心亭，由梁高帝时期分散在梁朝各地的靖城人重新搭建起来，再经引水造就的人工景观。

　　林霖坐在湖心亭中央，望着外面如烟般四散的雨丝，以及落在湖面溅起的点点涟漪。
　　她如今的已能看清大部分事物，只是有的时候眼前总有一阵模糊的光影。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得知原来她来到靖城已有三个多月，而从新雪到冒出春芽的时间，竟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悄然离去。

　　身后煮茶的水冒着腾腾的热气，裹挟者茶香顺着雨雾来到了林霖身边。

　　“若这雨不停，该怎么办才好。”
　　“即使下着雨，春朝节也能办下去，”子卿沏着茶，回道：“更何况下雨并不是一件坏事。”

　　林霖来了兴趣，回到了石桌旁，“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是啊，”子卿想到当时的事情，笑着摇了摇头，“当时大家都很发愁，但是硬着头皮顺着流程办到最后，最后发现其实什么也不影响，反而在夜雨中能看见戏台表演各种细碎的光芒。”

　　林霖接过冒着白雾的茶，“你这么说，我反而是更期待雨中的场景了。”
　　“雨后的场景也是独一份，”子卿愉快地抿了一口茶，“不论怎么样都会很漂亮。”

　　“你之前说你也有表演，你会演些什么，”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不能透露啊。”
　　看着林霖紧张又好奇的神情，子卿只能用喝茶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咳，那道不用，我表演喷火和舞剑。”

　　“两个？”
　　“其实是一个。”

　　林霖有些疑惑，但她还是决定留给自己一些神秘感，于是假装明白了，“啊”了一声。
　　子卿就坐在对面举着茶杯直笑。

　　“那从我能看见那刻起，你就一直戴着面具，和春朝节有关吗？”林霖问道。
　　“这个啊，”子卿摸着覆着大半张脸的面具，“就不能是因为我丑若无盐，一摘下面具就会被人暴打。”

　　看着林霖不信任的眼神，子卿佯装哀愁的叹了口气，“作为你的好友，我自然是想把自己最好的那一面留给你看，万一你看了我的样子，真的想打我该如何是好，我也很难有一个知心好友的。”

　　虽然林霖并不在意与自己交往的朋友的相貌，但看着子卿略显可怜的眼神，她还是决定不再追问此事，“好，那我下次不问了。”

　　子卿笑眯眯的指了指不远处影影绰绰的那片梨树，“今天你还要陪他们去玩吗？”

　　“不了，我并不是很想陪他们。”说到梨花树下的那群小孩，林霖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害怕又腾然升起，她这辈子见过刁蛮的，见过凶恶的，就是没见过这种精力旺盛还爱撒娇的。
　　而且这种类型一见就是一群，她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就连吃饭睡觉也要跟着，不会吵闹打扰她，但也会让她如芒刺背。

　　“没有什么别的有意思的活动吗？”
　　子卿想了想，还真让他想到一个地方，“我带你去看月亮吧。”

　　“月亮？”
　　“对，”子卿眼睛亮亮地看向她，“不一样的月亮，没有别人知道的月亮。”

　　林霖对这件事情突然就有了很大的兴趣，她一向喜欢这种隐秘的、独属于少部分人的秘密，但今晚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可今夜到明天早上是属于春朝节的时间......”
　　子卿很快就明白了她的顾虑，“没关系，我在大家面前表演的时间很短，所以还有很长的时间够我们去探索靖城那些不被人发现的，能让我们去欣赏的地方。”

　　“子卿哥！你和阿霖姐在亭子里干什么！”对面的孩子冲他们招手呼喊起来。
　　“阿哥阿姐今日还陪我们玩吗？”

　　子卿站起身，替林霖拒绝了这些她不擅长拒绝的热情，“不了！今日我要和你们阿霖姐要去帮阿叔阿婶的忙！”
　　对面的孩子交头接耳，即使看不太清他们的身影，但林霖还是能感受到他们心底的失望。

　　“好吧！”最终是阿双站了出来，向他们这里喊道：“那阿姐与子卿哥好好玩！阿姐要是觉着无聊，可以让子卿哥学小动物的叫声。”
　　听到这句话，子卿在旁边没忍住笑了开来。

　　有孩子明显清楚子卿的事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控诉，“他老喜欢用这个欺负我们！当时我们不愿意睡觉，他还学狼叫吓我们，非常坏。”
　　“是啊是啊，超级坏的。”众孩子纷纷附和道。

　　子卿不满的啧了一声，“玩去吧你们。”
　　“你会口技？”林霖有些惊奇。

　　“是啊，想听？给你学个鸟叫。”子卿比了个姿势，没过一会就吹了起来，还真发出了几声急促又高亢的鸟叫声。

　　吹完一段后，子卿笑着看向她，“怎么样？”
　　“很......”，林霖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个形容词，“很令我震撼，但是感觉你学的这鸟叫的挺脏。”
　　子卿笑得更开心了，“看来你对鸟语有些研究啊。”

　　林霖实话实说，“小时候见过卖鸟的，叫成这样的基本上卖不出去，还会带偏一堆叫的好听的鸟。”

　　“那这个声音呢？”
　　“喜鹊，它叫起来就这个动静。”
　　“你再听听这个声音......”

　　烧好的茶在这种一来一往的猜谜中逐渐凉了，原本想好要在雨停后午睡的林霖也在这种情况下逐渐迷失了自我，情绪也越来越高涨。
　　就在这种不服输和较劲的心理鼓动下，两人成功将时间耗到了春朝节开始前十分钟。

　　“别拉着我跑这么快！”子卿扶住不断在脸上颠簸的面具，“路上这么绕，咱们要不就走房顶吧。”
　　“别了，”林霖拉着子卿又拐了一个弯，扎成马尾的头发在身后随风飞动，“之前我眼睛刚好，你就拉着我上房顶，结果把孙叔家瓦片给踢落了。”

　　“你是戏台上的重要人物，可别迟了啊，我还等着看你演出呢。”

　　听到这句话，子卿也不抵抗了，顺从地被林霖拉着向前方跑去。

　　终于再拐过一个巷口后，林霖迎来了她第一个春朝节的夜晚的灯笼的光。
　　随之传到耳边的就是欢声笑语，“这不是阿霖吗，要来喝一喝你成姐的新酿吗？”

　　“子卿你这小子怎么才来啊，今晚你也是演这场戏的主角呢，还不快去准备！”

　　“阿姐阿兄，我能向你们讨一些糖吗？”一个林霖没见过的小女孩来到了他们身前，局促的将手背在了身后。
　　“当然可以，”林霖从子卿手中接过了两颗糖果，在小女孩有些开心的眼神中，背到身后握着拳晃了晃手，又重新张了开来，彩色的糖果纸从她的掌心满得溢了出来，晃得小女孩的眼睛发出了惊喜的光。

　　“姐姐，这些都可以是我的吗？”
　　“当然，”林霖伸出了手，将糖放在小女孩手里，她当初向子卿学这招就是为了今天这个场景，“都是你的，春朝节快乐。”
　　“也，也祝阿姐快乐，事事顺遂，万事平安。”

　　子卿笑着站在她身后，又递给她一把糖果，“开心吗？”
　　周遭的声音很热闹，但不妨碍林霖听到了这句话，她大声回道：“开心啊，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子卿听到了她的回答，一直向着她笑。

　　“子卿哥，阿霖姐，你们可不能厚此薄彼呐。”一堆小孩凑了过来，纷纷要求自己也想要那个戏法。

　　彩色的糖纸不断充盈在林霖的手掌间，也照亮了每个孩子的眼睛。孩子讨了彩，向他们祝个吉利话，蹦蹦跳跳的拉着同伴向另一个人走去，迎接独属于春朝的一把又一把的糖果。

　　直到两人准备的糖袋子里的糖空空如也，孩子也都得到了糖果，安静而快乐地做到亲人身边品尝着自己的成果。

　　这戏法变得实在是累，但林霖实在是玩得满足，安稳。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但是，”子卿也晃了晃手，晃出来一颗黄色的糖果，糖纸上有细碎的流光，顺着风流到了林霖的掌中，“春朝节快乐。”

　　子卿在夜中笑得开怀，让林霖的心忍不住泛出些许悸动，“你这是......”
　　“我觉得你也该拥有一颗糖，”子卿抱着胸，微微歪头笑看向林霖，“虽然少，但我可是藏好了这颗糖，没让那群小孩儿们发现，别嫌弃寒酸啊。”

　　“你又不是只请我吃过这糖，”林霖看了那颗糖许久，最后还是将它放进了自己身上挂着的锦囊里，那时阿双特意给她绣的刺品，“我很感动，真的，谢谢。”
　　“今日你真是说过太多谢谢了，”子卿向林霖伸出了手，“走吧，跟着我走，我带你找个位置，接下来让你看看春朝节最特色的百戏，别忘了看着我。”

　　林霖将手放了上去，“放心，我会是你最忠实的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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