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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
桃夭宫是隐在黑暗中的庞然巨物,雪芷拖着一袭长裙藏在巨物腹内,直立于静夜中动也不动,目光如炬,像一把箭在弦上的弓,或等待出鞘的剑。
这是紫鸢眼中的师父。
紫鸢没有那么好的夜视能力,她提着微亮的灯笼仰头问:“师父,怎么不坐下,站了这么久不累吗?”
雪芷叹气:“站麻了,不敢动。”
也不知公主平时如何穿得住的,华丽繁复的衣物一层套一层,重重的首饰强迫她不得不挺胸昂首,身上珍珠玉环一走起路来就叮当作响,平时轻功傍身脚步无声的雪芷只觉得自己现在像背着烟花,在这安静的夜里拼命炸响。
很难不吸引刺客来。
她看了一眼屋子正中央方方正正的榻,挺想坐下的,只是公主的衣裳一丝褶皱也没有,她怕坐坏了。
窗外有风声起,手指下意识去抚覆在肩上的温暖雀羽,这件雀金裘许是公主常穿的,桃夭的味道正紧紧裹着她,是一股令人宁神的香,加上点洛神花的味道,每当她靠近公主的时候就能闻到。
一想起公主,她就想到公主给她披雀金裘时留下的那句话。
“永世不得超生”什么的,应该是诅咒吧?公主是不是讨厌自己,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诅咒来?该怎样去讨公主欢心呢?
雪芷正按着鼻尖胡思乱想的时候,余光瞥到了身边垂头同样一脸愁容的紫鸢。她将心绪通通按下,点了点紫鸢皱起的眉头,笑一声:“怎么了,有事瞒着为师?”
“师父……”紫鸢无力地抬了下眼皮,然后死死盯着鞋尖,声如呢喃,“我没能把蜘蛛送到西秦王那里,小蜘蛛被他踩碎了……”
虽然她仍旧不知道小蜘蛛的作用,师父也从禁闭里放出来了,可她还是觉得没能完成师父的交代是天大的错,以至于让愧疚磨红了她的唇。
“我知道,”雪芷摸摸她的头顶,“西秦王行事荒唐本就非一般难缠,你已经完成得很好了,抬起头来吧,紫鸢。”
“虽然只是小小宫女,却有直面国王的胆识和勇气,你已经胜过世间许多人了。所以,不用再畏畏缩缩地活着了,抬起头吧。”雪芷又说道。
“师父,你不怪我坏了你的计划?”紫鸢不可置信。
“没有你,我的计划怎能执行。放心,一切还在掌握之中。”雪芷淡然凝视着灯笼投下的阴影,“况且,天没那么容易塌下来。”
紫鸢听罢缩着的身躯逐渐舒展开来,她想了想,鼓足勇气又问:“那,我又该怎样活着呢,师父?”
雪芷偏头瞧她,忽地莞尔:“要不,学着像小铃铛那样呢?”
“公主公主,我跟你说,我家二黄打架可厉害了,吃得也多,它经常吃不饱,我就偷家里的肉喂它,挨我爹好一顿打。”
桃夭看着面前兴奋到手舞足蹈的小铃铛,默默捂上耳朵,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爱说话?才半炷香的时间,桃夭已经听完了她是如何从打仗的老家出逃又阴差阳错进了宫,还有她宠物的成长史,再之前,是夸她师父好,观音在世的那种好,次次在爱罚人的姑姑前护着乐宫的姐妹们,当初为了救她和紫鸢还挨了姑姑一藤鞭,见了血。
听见雪芷和血,桃夭不禁就联想起她刚刚穿上自己衣裳的样子,红裙银钗,在自己身上时是浓烈的火,席卷她经过的所有地方,然后留一抹鲜艳的血。而穿在她身上时,就成了漫山遍野的红色山茶花,她轻轻悄悄地走,卷起裙边,簌簌声仿佛花瓣凋落。
她实在想知道,每当她们四目相对时,那抹藏在她眼底的冷意究竟是什么?
“公主公主,你要是犯错了,你爹你娘会揍你吗?”
回过神来,发现身边的小嘴巴还在碎碎念,她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他们早就不在了。”
“哦对,那是先王和先王后……”小铃铛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似乎终于意识到聊天的对象是公主大人而非哪个邻家姐姐,慌慌张张捂住了嘴。
看小碎嘴终于安静了,桃夭合上双眼准备酝酿本就不多的睡意。
最开始看她跪在自己身边浑身像扎了针一样坐立难安,还以为是惧怕自己,为了缓和气氛好心地提出“太黑了,陪本宫说会儿话”这个建议,当看见小铃铛大大的眼睛在这暗夜中发出光芒的那刻,她就知道,这个建议很坏了。
那张小嘴打开了就没关上过,合着刚才扭扭捏捏地是因为憋着一肚子“话”呢。桃夭已经听累了,只想休息下。
不愧是那人的徒儿啊,奇奇怪怪的。她闭着眼睛想了想,嗯,还是师父更怪些。
“公主公主!”
声音又恼人地响起了,桃夭腾地起身生气道:“安静!本宫要睡……”
“当心!”
声音的主人没有理会桃夭的怒火,只是扑身将她严严实实埋在身下。同时桃夭闻见破空声与倒灌的风声,一道黑影从洞开的窗户跃进直冲而来,一把薄刃寒光贴着小铃铛的头皮刺空了。
又是刺客!没完没了的刺客!
桃夭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小铃铛,抽出随身宝剑飞起就追:“碍事,让开!”
她很快就与刺客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桃夭自认武艺不差,不料对方似乎十分熟悉她的剑招,她出一剑对方就拆一招,几个回合就死死压制住了她。
更可气的是,对方边拆还边有空关注滚到一旁的小铃铛,每当她伸手去握胸前的竹哨之时,他就腾出一只手来发暗器打她经络,砸得她满手青紫又酸又胀,拿也拿不住。
眼看公主步步被逼退,小铃铛咬牙垂下肿痛的双手,大喊着用头撞了上去。
“呀啊!”
“唔……”
这飞来头颅着实是刺客没想到的,来不及招架就被抵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哼。他使劲去掰顶在腰间的脑袋,小铃铛干脆卯足了劲儿给他肚子又来一下,然后忍痛用一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摸到胸前的竹哨,深吸一口,疾疾吹响——
嘹亮的哨声刹那划破了整个南周宫的夜,万籁俱寂中亮起重重萤火,朝灼凤宫照来。所有的门窗通通被飓风刮开,一抬头的功夫,窗檐屋内都被占据,他们穿着黑披风提着红灯笼,像乌鸦一般露出阴恻恻的眼神。这是独属于桃夭的暗卫队。
刺客见状,自暴自弃般将手中长剑朝桃夭用力掷去,桃夭头一侧便躲过。她大步流星过去扯下刺客的面罩:“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本宫的命!”
“楚渐寒?”
“楚花蹊!”
桃夭和刺客异口同声,只是一个疑惑不解,一个咬牙切齿。
原来刺客面罩下,是南周王楚渐寒苍白的脸。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又是一句异口同声。
“你来行刺亲姐还敢质问我?”桃夭快气笑了。
“你……”楚渐寒抻着脖子正要理论,发现头槌自己的小宫女仍紧紧箍着自己,只得话锋一转,“你你你你放开我。”
“不行,师父叫我守护好公主,你要杀公主,我不放!”小铃铛拒绝得斩钉截铁,楚渐寒张张嘴又合上,很是无语凝噎。
“放开他吧,他杀不了本宫。”桃夭云淡风轻地挥手,屏退了黑色“乌鸦”们。
楚渐寒苍白的脸色黑了几分,想起给姐姐做陪练的日子,压她十招已经是极限了。
小铃铛听公主话,马上松了手,“哐哐”跪下磕个头:“大王,得罪了。”
楚渐寒的脸更黑了。
“我没想刺杀你,我甚至没想到你在这里,我只是想来查看麻风病人是真是假。”看见姐姐面如桃花活蹦乱跳,哪有麻风的影子?
桃夭借着烛火打量弟弟阴沉如煤炭的小脸,仍抱着怀疑:“想知道大方来问就是,非要穿夜行装偷闯?”
“我问你就便说?你何时对我如此敞亮过。”楚渐寒捏紧了拳头,似是压着委屈,“我偷潜进来为验尸,结果看见两个活人在里面鬼祟,以为有贼人,就破窗闯进来了。”
“说谎!一交手你就认出我的身手来,可你没有停手!”桃夭声色俱厉道。
“是,我认出你之后就是故意的,就是要跟你打架!谁叫你骗我瞒我,上次还为了个宫女抽我鞭子……”楚渐寒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几乎快成了哽咽。
桃夭听罢更想抽他,手中宝剑抽了又拔,拔了又放,心中哀叹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个熊孩子。
楚渐寒躲着姐姐杀人一样的目光,尴尬挠着鼻尖自言自语:“咳咳,你在这里,那桃夭宫里的是谁啊?”
桃夭一下被点醒,她左右环顾,雪芷没有来,她明明说过哨声一响就会赶过来,她在哪儿?难道,还有刺客?
她站上窗沿,窗外是一轮明月和猎猎夜风,桃夭宫伫立在不远处的月色下,只有一具沉默的轮廓。
她要往下跳,身后传来楚渐寒的声音:“为什么不带我?楚花蹊,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话还没有说完,桃夭已经纵身跃了出去。
小铃铛大呼着“公主”扒上窗台,望见公主在月光下遥遥掠过树影和屋檐,轻盈地赴往桃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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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正在养病中,最近随缘更新哦~
OS:弟弟君的怨念真的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