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睡袋
现在夜深了,营地的灯光尽数熄了,偶尔有还没睡着的人起夜,轻轻的踩雪声从帐篷外路过,又很快远了。
帐篷内被月光照得清明,一切寂静而安谧,连风声都变小了。
路盛绥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面无表情地给裴希简搓毛。
他木着一张脸,左手一把按住乱扭的雪貂,被绷带架着的右手捏着张湿巾,擦拭窜出绷带的碎绒毛。
在此之前他已经洗了一把脸,零下几度的天,这人毫不犹豫地将冷水扑了满脸,结束后还拿酒精棉片给自己的脸做了个全面的消毒。
再之后,这张脸就冻起来了。
极低的温度,水汽在脸颊上散不去,清亮亮的,整个人透着潮湿的冷。但手却是热的,轻轻按着雪貂的脊背,隔着几层纱布都能感受到不正常的热度。
吓得裴希简还以为自己失温了。
湿巾握在路盛绥的手里都不凉了,一寸寸抚过雪貂的绒毛,最后擦上了两只粉白的小耳朵。
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在裴希简清醒的时候给他擦耳朵。之前那两次,要么雪貂昏过去,要么自己被气得囫囵应付过去,一人一貂压根没机会观察到对方的反应。
路盛绥神色平常地掐着雪貂的身子,毫不客气地将他面向自己。他换了张湿巾,刚摸上雪貂的耳朵,这对小东西就猛地颤了两下。
路盛绥手顿了下,视线微垂,问:“凉?”
裴希简有点懵,愣愣地望着他,眨眨眼,又愣愣地晃晃脑袋。
路盛绥便再次凑上去。
然后收获了两只颤得更厉害的“扑棱蛾子”。
路盛绥:“……”
“?”他缓缓垂下眼,与不知所措的雪貂对上视线。
“?”裴希简也完全反应不过来,嘴巴微张,一副大脑宕机的模样。
他双眸都是震惊,感受到那股控制不住的抖劲儿时,脸色慢慢变得惶恐。
等等……
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之前那么多人都给他擦过耳朵,为什么这次反应这么奇怪?!
关键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两只耳朵扑棱扑棱的,扇得他脑门都要着凉了。
可!他!竟!然!无!法!控!制!
“痒?”
许久的沉默后,路盛绥开口打破了寂静。
雪貂杵着脑袋,凝固成了一具呆呆的貂塑,没空理他。
他不回复,路盛绥也只是低头看他,之后又是异常漫长的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低着头的路盛绥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湿巾攥进手心,然后又翻出来,勾着一根手指,在空气中停了下,之后面无表情地碰了上去。
「喂!!!」裴希简几乎瞬间弹起。他瞪大眼睛,抬起两只爪子死死捂住还在疯狂抖动的双耳,神情惊骇又无措。
「你干什么?!」他前爪蒙着耳朵,后爪也没闲着,用不是一般的速度飞快蹬着,弓着身子向后逃窜。
他逃得慌不择路,完全忘记自己正在不宽的折叠桌上,没蹦两下就把自己蹦出去了。
“!”脚踩空的那一瞬间,心脏猛地一提,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突然幻视了被藏狐追得走投无路后,坠下悬崖的那个瞬间。
那一刻的他在想什么?他记不清了,只是下意识勾了勾唇,像是自嘲。
不过这一次,没有几乎要将他脑袋吹断的疾风,没有急速下降的失重感,背后伸出一只手,将他整个身体挡住了。
裴希简在桌沿处被紧急别停,飞去外太空的神智还没来得及返回,身后那只手又顿了下,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往后松开了一些。
「!」
「路盛绥你丫的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有洁癖是吗???」
裴希简脚压根没踩稳,再次向后倒,横着眉眼给身后那王八玩意儿啐了声。
料想中骨折的剧痛没有到来,因为下一秒,他又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托住了。
五指一握,将他轻而易举攥进手心,然后放回桌面上。
雪貂过山车似的情绪还没有平静,路盛绥空着手掂了掂,语气淡淡:“重了,一只手都握不住。”
“……”裴希简一腔激烈的心绪瞬间被浇了个痛快。
「你长这么大没被打过么?」他合理怀疑路盛绥身边的人都是忍者。
闻言,路盛绥竟然勾了下嘴角,虽然只有一瞬间,下一刻嘴角就被捋平。
“打啊。”他说,嗓音低沉,似乎还带着隐隐笑意。
“但没人打得过我。”
这话听起来实在傲气,放在路盛绥身上却全然不违和。平时那副冷冰冰、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成熟男性是他,现在有些意气的也是他。
一切自然而然,就仿佛……他本该如此。
那股异样的情绪再次升腾,从全身不知哪里蔓延出来,直击四肢百骸,胀得裴希简有点难受。
但这点难受在路盛绥还要摸他耳朵的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到底要干什么?!」雪貂面色严肃,两只前爪忙不迭地捂住自己的脑袋,还要在某人伸出邪恶之手时腾出爪子,将手推开。
“洗耳朵。”路盛绥木着脸说。
「不行!我不洗!」裴希简抱头奔窜,在离路盛绥最远的地方蜷起身子,掩耳盗铃般将脑袋埋进腹部。
路盛绥:“……”
见他如此抗拒,路盛绥也不勉强,将湿巾扔进垃圾桶,起身去洗手。
“那半张床都是你的,别往睡袋里挤,真压成饼了有你受的。”
最后一人一貂再次上床,路盛绥躺进灰色的大茧里,“恐吓”雪貂。
裴希简“呵”一声,扭着身子钻进路盛绥刚刚拿来的棉被里,满脸不在乎:「我也不稀罕!金窝银窝不如我的貂窝!」
路盛绥一言难尽地望他一眼:“这又是刘澍那人教你的?”
“昂,”裴希简一甩头,“他教我的是另一个版本,我改成自己的窝了,不行吗?”
路盛绥:“……随你便。”
说完,他将睡袋拉链一拉,闭上眼没了动静。
雪貂睡不着,也闲不下来,在厚重的棉被里探索,爪子勾着被褥一步一挪,他看不清,到处乱窜,等脑门撞上了个硬邦邦的东西,才扒开被子探出头。
裴希简擦完身子后,路盛绥给他拿吹风机烘了几分钟,这会儿在被子里磨蹭这么久,脑袋伸出来时一路火花带闪电,静电噼里啪啦,炸得雪貂有些懵。
他的绒毛有些长,绷带没兜住的碎毛此刻全都漂浮起来,裴希简甚至能感受到脸颊两边乱飞的毛,扎了他一脸。
雪貂抬起爪子理了理,却发现怎么都理不顺,只好作罢。
他从棉被里钻出来,浑身炸成了个毛茸茸的貂球。
月色下,他背上的一簇毛被照得近乎透明,显出隐隐的银灰色,很像被风吹乱了毛毛的蒲公英。
他全身用力抖了抖,将毛稍微抖下去,才扒拉着睡袋溜了上去。
他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陪陪路盛绥。
因为骨折,这人睡姿也一板一眼,笔挺一条,眉眼和之前一样轻轻蹙起,脸色却不像刚从那般惨白,而是泛起一丝浅红。他眼皮耷着,呼吸均匀绵长,像是睡熟了。
裴希简放心了,将路盛绥说的话一股脑全扔了,将睡袋左边塞好的用来填缝隙的衣服往里挤了挤,硬是把自己的身子蜷了进去。
身边人呼吸停下,雪貂身形也跟着一滞,没敢动弹。
但很快,轻柔的吐息再次打在裴希简的身上。
他登时松了一口气,动作小心,挨着衣服调整姿势,将自己围成了一块炸毛麻糍饼。
被熟悉的雪山气味包围,雪貂动动脑袋埋进腹部,背靠着路盛绥的脸,有了睡意。
帐篷里最后一丝窸窣的声响也消失了。
一直闭着眼的人半睁开眼。
脸边温热的毛绒团子随着呼吸一下一下拱在皮肤上,绒毛很碎,打在脸上很轻,却很痒,带起一波接一波的热度和不正常的眩晕。
不止脸上,全身的感官都被逐渐调度起来,内心某处叫嚣着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绪,并且越来越疯狂。路盛绥静静躺了几秒,然后倏然侧过头。
和其他雪貂恰恰相反,裴希简没什么体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又吃了雪饼,一种类似饼干的甜味窜出来,连绷带都遮不住。
即使没有面对雪貂,路盛绥依然能清晰地闻见这股气味。
脑袋着了火,心脏再次发痒,好像被雪貂的爪子勾了又勾。
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呼出的气息一下比一下滚烫。
奇怪的是,明明这么难耐,他却意外有了沉沉困意。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想给自己醒个脑,手指却不听劝,往外一偏,碰到了零碎柔软的绒毛。
他动作一顿,僵了好一会儿,手指才往上摸,离开了那小簇碎毛。
太阳穴被重重按了按,他再次闭上眼。
-
“路盛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老路!”
隔天上午,路盛绥是被小刘大惊小怪的呼声吵醒的。
刘澍一把掀开门帘,领着一大波人冲进来,一进来就开始摇晃路盛绥的睡袋。
路盛绥头一回睡这么深,眼睛还没睁开先皱起眉“啧”了声,手搓了一把脸,才勉强睁开眼。
要不是他右手骨了折不好动,现在小刘的脑袋已经开花了。
他拉开拉链,坐起身,下意识往旁边一看,却发现雪貂没了踪影,眉心一时蹙得更紧。
见他还活着,小刘抬起手为自己顺着气,说:“吓死我了,路盛绥,我现在才知道,没有什么是比在开早会的时候没看见你人更吓人的事情了。”
路盛绥:“……”
他四下看了看,也没找着裴希简,又望见了满帐篷的人,张开嘴问,嗓音还有点刚睡醒的哑意:“现在几点?”
小刘一把掏出手机,摁开屏幕怼到他眼前,“九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平时五点就起床的人竟然睡到了九点!!我还以为你发烧了起不来呢!”
屏幕光太亮,路盛绥眯起眼,拍开手机,想了想还是说:“昨晚太累了。”
“累?你干嘛……”小刘满脸疑惑,在看见从棉被里钻出来另一个活物时,最后一个“了”字卡在喉咙。
他被猛地呛住了。
“咳咳!雪饼咳咳……怎么咳咳……在这儿?!”
闻言,路盛绥也跟着看过去,看见雪貂一脸懵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神情僵着,显然也是被这么多人的大场面给唬住了。
路盛绥收回视线,冷冷瞅小刘一眼,一脸“你在问我?”的表情。
小刘一下咳不出来了:“……”
他想起来了,昨晚是他守着雪貂睡着了才走的,现在雪貂出现在这儿,说到底还是他失责。
小刘摸了下鼻子,讪笑一声:“哈哈,小祖宗太活泼了……哎!那啥我突然想起来那只绝了育的哈士奇正对着隔壁队的狐狸抛媚眼呢,我得去管管了!”
说完,他脚底抹油,开溜了。
路盛绥:“……”
其他人见小刘跑了,也待不住,冲路盛绥打个招呼,纷纷往外走。
一旁的雪貂也反应过来,歪着脑袋看向路盛绥。
今早他特意早起,没有睡死,趁着这人还在睡觉的时候爬出了睡袋,昨晚他溜进睡袋的事情路盛绥应该不知道。
果然,路盛绥没什么表情地看过来,什么都没说,跨下床穿外套。
只是看见他还紧紧盯着自己时,这人开了口:“怎么?昨晚干亏心事了?”
“!”裴希简一惊,撇开了视线,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我才没有!」
插入书签
我就一句话:老路你脸疼不疼?

希希:嘻嘻(≥ U ≤*)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