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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不够有本领的人,不配为傅云庭效力。
厉害,人又多,即便何知远无伤在身,也是难招架。
好些人,地上有,屋顶也有,个个都拿兵器,个个都是一张冷脸。
有兵器,但不能用,地方太小,怕有误伤,所以只是人堆上去。
何知远到底只有两只手,如何挡得住四面八方袭来的密集攻势?于是很轻易便被制住,脸压到青砖地上。
反观傅云庭,则是被人托着胳膊珍而重之地从地上扶起。
两个人,一立一倒,孰胜孰负,不言而喻。
何知远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于是竭力地昂起头来,瞪着眼睛破口大骂,尽是些饱含羞辱意味的訾讦。
非常难听。
护卫们赶忙塞住了他的嘴。
但傅云庭一点不在意,神色平淡,瞧着无悲无喜。
这是他胜者的风度。
欣赏旁人的无能为力是他为人的一大乐趣,他喜欢听嘶喊声,满是愤怒、恼恨、绝望……
断脊之犬。
何知远……
他一向不太爱笑,这种时候更是不会。
他到底是有教养的人。
不过何知远另当别论。
他愿意嘲笑何知远的不堪。
何知远是他最厌恶的人,谁也不能比。
厌恶是因为嫉恨,恨不得这个人死。
是他赢了。
他笑。
笑得十分含蓄,只是嘴角稍稍牵动,眼中也不见笑意。
但的确就是他高兴的表现。
他高兴得太早了。
“放开我哥哥。”
很平淡的语气,却叫人听出坚决。
他偏头看过去。
很平淡的表情。
可是簪尾抵着脖颈。
“我说,放开我哥哥。”
做这种事,是有些亏心的。
拿自己的命,去威胁旁人,不是真心爱她的人,谁肯受她这个胁迫呢?
简直是糟践人。
繁辉是惜福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是真的没有办法。
傅云庭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看。
他这样,繁辉又要流眼泪了。
“……你以为我是在讲玩笑话吗?”
说毕,手上用力,簪尾刺进肉里。
一缕血,泪水似的淌下来。
傅云庭说话了。
“放开他。”
很温柔的声气。
又说,“你这是做什么?我难道会将他怎么样吗?”
自始至终都只是看她,也挪动双腿朝她走过去,伸手向她要簪子。
随着他的靠近,繁辉的手,渐渐抖起来,但依旧没有脱出。
血继续流。
她说,“放开我哥哥。”
傅云庭转头看了一眼,原来护卫们没听他的话,何知远此刻仍趴伏在地上,作剧烈的挣动。
他徐徐开口,“怎么?是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还是你们聋了听不见?”
都不是。
是护卫们害怕再次听见那些污言秽语。
那些话真的是他们能听的吗?
而且,要是真松了手,无异于放虎归山,出了事,责任由谁来担呢?
他们没人担得起。
所以还是迟疑,不肯松手。
傅云庭当然也是不情愿的,他方才说的是假话。
他真想把何知远碎尸万段。
他有药,他不怕以后。
可那血是真的。
一定很痛。
他不愿意她痛。
“放开他。”
他再一次讲。
已经是第三回。
护卫们不敢再不听,只得忧心忡忡地松了手。
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
早在繁辉将簪子扎进肉里时,何知远便清醒了。
他做了蠢事。
为什么要逞这一时之气呢?
真是后悔。
所以一得了自由,就迅雷似的蹿上去。
他也有短刀。
“叫我们走,否则宰了他!”
又朝繁辉喊,“快过来!簪子拔掉!”
形势终于翻转。
繁辉腿软,头发昏,手上没力气……
许久后,簪子仍然在肉里。
瞧得何知远心焦。
傅云庭温声开口,“先定神,再用力攥紧,你要慢慢地往外拔……”
他说这样的话,又是这般声气,繁辉根本定不了神。
眼泪到底是滚了下来,手也跟着松了劲。
啪嗒一声,簪子坠到地上,砸歪了头。
血汩汩地流。
傅云庭说,“叫他们给你把伤口包起来,好吗?只是包伤口,不做别的事。”
他待她,一直是很好的。
于是繁辉向他摇头。
她不要再接受他任何好意。
“……我不要裹伤,我要离开……请你原谅我方才的胁迫,我实是不得已……你不要怨我……”
这就是她给出的交代。
说完,别无他语,侧首看过去,不肯再相望。
于傅云庭而言,着实是一种悲哀。
他爱的人,心里从来没有他,他必须去骗,去偷,去抢……直把心机费尽,她才愿意赏赐他眼神。
她根本不爱他。
她爱一个人时是怎样模样,没人比他更清楚。
所以他知道她不爱他。
怎么样都不爱他。
“锦簇……”
他低头轻声呼唤她名字,很有哀愁意。
“究竟要我怎么样,你才肯爱我呢……我是真的,已经走完了所有的路……求你发善心,指一条明路给我吧……”
怎么会有明路呢?
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繁辉选择不作声。
妹妹是怎样的一个人,何知远当然是清楚的,最是心慈面软不过,打出娘胎就没和人为难过,不管是什么人得罪她,只要有两句软话,一切都不成事……
是真的很不好……
傅云庭这畜生本来就很会装腔作势地扮可怜,何况还有孩子……
妹妹有了孩子。
他很怕妹妹犯傻。
这是不能傻的事。
他想,他是有资格替妹妹做这个决定的。
一刻都不能耽误,必须立刻走。
手上稍用力,刀刃上就出现血痕。
“让开!叫我们走!以为我不敢杀他吗!”
护卫们当然想让开。
他们毕竟是做护卫的人,吃的就是保卫主子安全的饭,主子待他们不薄,然而狂徒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割他们主子的脖子,简直是砸他们饭碗。
什么都不如主子的安危重要。
可是主子没发话。
主子不发话,他们哪里敢让?
那可是夫人。
主子的挚爱。
他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也正是他们没人敢上前挟制繁辉的原因。
繁辉手里可握着簪子呢,要是把人逼急了,簪子捅深了,要怎么办呢?
所以只能是傅云庭来做这个决定。
傅云庭心里也清楚。
口中有些发苦,他动了动嘴唇,微微笑了一下。
“锦簇,你真的,宁愿死,也不肯爱我吗?”
繁辉听了这句,人呆了一呆,抬脸,几次张口,然而终究是什么话也没有讲。
眼泪是她仅有的回应。
繁辉的泪水,使何知远感到了慌和怕。
要是妹妹真的心软……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不给傅云庭这个机会。
一掌狠拍下去,叫他闭嘴。
只要他闭了嘴,事情就好解决。
只一掌,傅云庭就昏了过去,头歪到一边,人事不省。
好了,这下他再不能蛊惑人心了。
何知远放了心,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们可以跟,但不许跟太近,我会选一处恰当地方将他丢下……诸位,咱们无冤无仇,我并不打算为难你们,他已经是什么都不知道,话是你们说得算……如何呢?你们也不想鱼死网破吧?”
没人想鱼死网破。
这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不多会儿,护卫们便默默让开了路。
这是谈妥了。
何知远赶忙出声催促繁辉:“快!跟上来!”
路上没有遇到阻碍,人都是跟在后面,等着捡傅云庭。
圆月亮高高地挂着,柳树下,一匹白马正悠然吃草。
何知远将傅云庭狠狠往地上一甩,回身就要托繁辉上马。
然而繁辉推开了何知远搂过来的手。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往后不会再见了。
她真的爱过这个人。
不是爱过,是一直爱着……
对他的爱,自从开始,就一直没有结束……
可是他们不能在一起。
太多的人,太多的事……
她不和他在一起。
她只想再次触摸他。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现在有些奇形怪状,但还是他。
她蹲下去,伸出手,颤抖着,要抚他的脸,就要触到了……
硬生生止住。
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收回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抬脚,往马镫上踩。
抬不起来,还是要何知远举她。
她坐好了,何知远开始脱衣裳,外裳,中衣,通通脱下来,团了,全垫到她身下,边垫边安慰她:“不会有事的,前头有人接应,咱们就跑一段路……”说完,他也上马。
白马发出一声长嘶。
真的要走了。
马蹄溅起尘土,冷风吹过面庞。
是真的要走了……
她还是想再看他一眼。
匆忙转身,心慌意乱。
什么也没有瞧见。
已经瞧不见了。
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真的是,最后一面……
他们没有好好道别。
怎么会这样呢?
往事历历在目。
是什么时候决定爱他的呢?
是那一天,丽水湖边清心亭里,他低头安静地给她剥莲子。
莲子好吃,她喜欢吃莲子。
他不喜欢吃莲子,可是他愿意剥莲子给她吃。
他有一副好皮相,剥莲子时的神情又是那样的认真虔诚……
她受了蛊惑,于是竟然开口问他,是否愿意到她家去坐,同她的父母见一面。
他点头说好。
是她请他上门的,可他真来了,她却躲着不肯见。
怎么样都不肯出去。
但是娘问她的时候,她又点了头。
她愿意嫁给他。
那时心中的欢喜,没有一丝是假。
她明明爱他,他更是。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故事重新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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