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祁旻将要启程回澳洲，临行前，邀秦艽和魏琮去参加他的送别派对。派对开在海上，祁旻驾驶着他的游艇出了海。

　　整个晚上，祁旻看上去都兴致缺缺，秦艽知道他不想走。

　　祁旻装作尽兴的样子招呼人喝酒，秦艽看他猛地灌自己，似是不把自己灌醉就不罢休的架势。她在一旁拦他：“少喝点儿。”

　　初秋的夜，凉风习习，听到这样体贴入微的话，祁旻心头一暖。

　　“怎样都要走的。”秦艽紧接着说。

　　心里刚燃起的小火苗马上就被冷水浇灭。

　　祁旻埋怨道：“就不能煽情一回吗？”

　　秦艽说：“不瘆得慌吗？”

　　秦艽学不来这一套，她会起鸡皮疙瘩的。

　　海风裹着咸腥气味吹来，秦艽很少出海，这样的气味令她隐隐有些反胃。

　　她正搜寻着有什么吃的喝的能压一压，手边递来一杯金桔汁。澄黄的汁液在朦胧的灯光下也显出不同寻常的色彩来。

　　秦艽从魏琮手里接过那杯金桔汁，含笑说：“谢谢。”

　　一旁的祁旻听见了，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地也学着秦艽说了句“谢谢”，而后揶揄道：“都老夫老妻了，还端着装不熟呢？”

　　秦艽是真想揍他，但碍于魏琮在场，她没动手。其实，祁旻说的也不是全然不对，在魏琮面前，她还是放不开手脚。

　　魏琮听到祁旻说他们不熟，原本没什么想法，他们两个很熟了，这种事只要两个人心知肚明，不管旁人说什么。可当真的看到秦艽默不作声时，他心里又偏偏堵得难受。

　　祁旻今晚为自己请了一支乐队，魏琮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便向乐队走去。

　　不知道他和他们交谈了些什么，最终他从吉他手手中接过那把吉他。

　　祁旻惊呼：“不是吧！”

　　秦艽却只是疑惑：“他要做什么？”

　　音乐声突然中断，所有人都往乐队的方向看去。

　　魏琮坐在高脚凳上，调整了话筒架的高度，清了清嗓子，在人群中对上秦艽的眼睛。距离有些远，但秦艽还是清楚地看到他眼里仿佛盛满了今夜的闪闪星光。

　　她听到他说：“这首歌送给我的爱人，艽艽。”

　　全场惊呼。

　　接着，他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扫弦，唱起：

　　“爱你，不是因为你的美而已。

　　我越来越爱你，每个眼神触动我的心。

　　因为你让我看见forever才了解自己。”

　　清澈透亮的嗓音从音响中缓缓传出，如泉水叮咚流淌过每个人的心尖。

　　他嘴角上扬，含着笑温柔地注视着她。
　　秦艽看痴了，无疑，在她面前的是个迷人的男人，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致命吸引力，任谁被这样用心地爱着，总有一天都会沦陷。

　　“Forever love, forever love，

　　我只想用我这一辈子去爱你，

　　从今以后，你会是所有幸福的理由。”

　　他所唱的每个音节仿佛都在敲动她的心门，她没有那么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她很怕下一瞬就要缴械投降。

　　“就让我再说一次，

　　I love you，直到永远。”

　　秦艽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祁旻开口，语气不再戏弄：“真的一点动心都没有吗？”

　　仿佛是从她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她不知道，或者说她不敢回答。她怕那个答案，那是上天给她设的另一个陷阱。

　　看着台上丢了魂的人，祁旻感叹：“他算是彻底栽了。”

　　“他比我有勇气。”秦艽说。

　　祁旻笑道：“他未必这么想，”而后，他看向秦艽，眼神深不可测，“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爱上你的？”

　　秦艽顾左右而言他：“我不懂爱。”

　　“对于想懂的人，不懂也装着懂，而对于不想懂的人，即使懂了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前者是孟钰临，后者是魏琮。

　　他这摆明了是在骂她，秦艽反问他：“你这么愤慨做什么？”

　　看她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祁旻说：“你要是我，知道他做了什么，而你又做了什么，气愤不会比我少。”

　　秦艽满不在乎地说：“原来，你是替他打抱不平来的。可是，就算他为我做的再多，那也只是他一厢情愿。”

　　祁旻突然大笑起来。

　　秦艽皱眉，她以为她的话会激怒他，让他更生气。

　　“你知道吗？他也是这样说的。”祁旻嘲弄地看着她，说，“他说，是他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四个字被他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秦艽彻底安定不下来了，她气愤地说：“够了。”

　　在祁旻的笑声中，她转身离去。

　　来到甲板的护栏处，魏琮很快也来了。

　　他从背后抱住她，秦艽惊了一下，扭头看去，魏琮伏在她肩头，呼吸相接。

　　“祁旻欺负你了？”

　　他刚刚看到她面色不虞地走开了，以为祁旻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撂下吉他就过来了。

　　魏琮看她不说话，以为她还在气头上，说：“我帮你还回去好不好？”

　　没想到秦艽却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正面环抱住他。

　　她摇摇头，说：“不是祁旻。”

　　“那是谁？谁惹我们艽艽不开心了？”

　　秦艽抬头看他。

　　魏琮不确定地说：“不会是我吧？”

　　秦艽严肃而坚定地点头。

　　魏琮一脸真诚地问：“那我哪里做的不好，艽艽可以告诉我吗？”

　　秦艽再次埋到他怀里，闷声道：“魏琮，你不要爱我太多。”

　　魏琮笑，笑中透着些无可奈何：“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这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他摩挲着她的肩背，慢声细语：“如果你觉得我太爱你，那你可以多爱我一点，这样会好受点儿。”

　　“你在给我下套。”秦艽怨怪他。

　　“没有别的办法了，那你只好受着了。”

　　她的心就好似这艘漫无目漂泊着的游艇，随着海浪起伏不定。

　　……

　　冬天很快到来。

　　这天早上，秦艽收到一个包裹，她打开，里面是一尊菩萨像。

　　菩萨静静躺在铺满软垫的盒子里，慈眉善目，眼睑低垂，一手执柳枝，一手执玉净瓶。

　　魏琮还在卧室洗漱，她从玄关的柜子里拿了钥匙上楼。

　　一年才打开一次的储物间的门锁被轻轻转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摆放整齐的观音菩萨像。每尊菩萨像上都落满不同程度的灰尘，整整二十七座，算上今天收到的这个，也有二十八座了。

　　从她出生起，每年都会收到一座，是她母亲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把手上那尊观音菩萨像轻轻放到其中一个储物格里，重新锁上门，下了楼。

　　魏琮在楼下岛台做饭，见她从楼上下来，问：“今天没去晨跑？”

　　秦艽拉过椅子在岛台旁坐下，看他做饭。

　　“没有，外面天气不好。”

　　确实，天阴阴的，看上去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雪。

　　“今天有什么打算？”

　　饭还没做好，魏琮同她闲聊。

　　“上班。”

　　秦艽言简意赅。

　　“除了上班呢？”

　　“魏琮，我不过生日。”

　　她知道他想给她过生日，但她从不过生日，一直都是。

　　“我知道。”

　　他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他当然知道她不过生日。

　　高中时，孟钰临为了追求她，有一年她生日的时候他专门订了蛋糕到学校，想给她一个惊喜，但她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问过班主任，他们才知道，秦艽那天请假了。

　　等她第二天来学校上课的时候，孟钰临就把前一天自己打算给她过生日的事情和她说了，她知道后，只说：“谢谢，但我不过生日。”

　　孟钰临其人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非要刨根问底，问她：“为什么？”

　　秦艽看都没看他，轻飘飘一句：“懒得过。”

　　孟钰临好死不死又接着问她昨天为什么没来学校。

　　她没了耐心，把书一合，转头出了教室。

　　魏琮的座位就在秦艽后面，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孟钰临心里满是疑惑和不解，转头问魏琮：“你知道艽艽为什么不过生日吗？”

　　孟钰临知道他和秦艽从小认识。

　　听到他叫艽艽，他心里不爽，故意说：“当然知道，怎么？她没和你说过？”

　　“没有，”孟钰临有些自馁，但还是不放弃，真诚发问，“那你能告诉我吗？”

　　他嘴里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不能。”

　　那是高一，他们刚做同学不久。

　　自此，他们再没什么交集了。

　　其实，魏琮也不清楚秦艽为什么不过生日，只是为了争一时意气才说了那样的话。毕竟，那时他们并不熟，只是两家长辈走得近，他们偶尔私下能见到。但见到了，也只是在长辈面前装模作样地打个招呼，转头便互不相识了。

　　说到底，第一印象很重要，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很糟糕。至少在秦艽这里是这样的。

　　只不过，“凑巧”的是，他们毕业后上了同一所大学，再后来，她误打误撞被他所救，他们这才相熟起来。

　　吃过饭，两人各自去上班。

　　秦氏楼下，秦艽从魏琮车上下来，缓缓往公司门口走，脚步故意放慢。估摸着他的车走远，她重又回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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