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故城

　　小乔回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刚下飞机，张澜电话就过来了。

　　电话里跟她黏黏糊糊的，把自己这半个月做的事跟汇报似的和她说了一遍，还问她“想不想他”。

　　小乔瞄了一眼旁边从她接电话开始就面露嫌弃的老父亲。

　　当然她知道这嫌弃不是对她，是对给她打电话的这个人。

　　她及时的提醒张澜：“嗯，我爸在旁边呢。”

　　张澜电话里沉默了一瞬，“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你爸都听见了？”

　　“嗯，差不多。”小乔回他。

　　“我明天下午过去找你。”留下这么一句话，不等小乔答应，手机里就只剩下滴滴的忙音了。

　　挂了电话，小乔忍不住嘴角上扬。

　　其实都是骗他的，江东和她隔着几步远，她声音开的小，江东根本听不见，就是想逗他玩。

　　江东公司还有事，从机场直接去公司了，小乔自己回的家。

　　刚到家李楠的电话就过来了，她知道小乔出去玩今天回来。

　　原来是想明天约她出去玩，她想了一下，提议带上赵家豪和张澜，他们四个一起。

　　“啊，好吧，那我告诉赵家豪一声，这跟屁虫一天都甩不掉。”李楠抱怨了一声。

　　这个假期赵家豪天天来找她，她原来打算和小乔单独出去甩开他呢，考虑到张澜也要来，勉强带上他吧。

　　李楠把地点定在了一家kfc餐厅，怕吃这些油炸食品长胖，她好久没吃过了，肚子里都长馋虫了，今天要放肆一下。

　　四人中午在门口碰了头，一进去傻眼了，没想到这家餐厅人这么多，等了一会也没排上空座。

　　李楠只好提议去吃别的，小乔灵机一动，跟她说“我试试”，在旁边三人困惑的目光中，像点餐台走过去。

　　到了那，她先是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发音相当纯正，要不是几人认识她，没准会以为她是啥国外长大的外籍华人了。

　　点餐员都是中国人，顶着一张问号脸，还朝旁边的服务员投去“你能听懂吗”的眼神，旁边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那就是都听不懂了，这就好办了。

　　“泥号，握向电遮个，怎么handle?”,中英混杂，发音七扭八歪的，还连比带划的指着上面电子屏的餐单。

　　这回点餐员秒懂，心里还犯着嘀咕：看着长得这么像中国人，原来是外国人啊。

　　点餐员立马热情洋溢、比比划划的的给小乔介绍上了。

　　点完餐，小乔又说：“号躲人，握们可以左拿立？”

　　点餐员有点没明白，“seat”, 小乔又演示了一个坐下吃东西的动作，这回人家明白了，还问她几个人，小乔伸出了四个手指。

　　点餐员和旁边服务员说了几句话，然后几人就看到那个服务员到用餐区，把一个放杂物的桌子快速清理了出来，引着小乔几人过去坐下。

　　几人亲眼目睹了小乔的这一通操作，简直目瞪口呆。

　　“mua”李楠上来就给小乔脸上来了一口，“优秀！我可太爱你了，哈哈”。

　　赵家豪也忙在旁边竖起大拇指，直呼“牛逼”、“人才”、“学到了”。

　　张澜则是一脸好笑的瞅着她，嘴角上扬，眼睛里光芒点点点全是小乔。

　　四人边吃边聊天，小乔在国外给他们都带了纪念品，李楠的是一副水滴形状的耳环，中间还点缀了点淡粉色的碎钻，李楠爱不释手，一连声的对着小乔撒娇“你怎么这么好”，惹得赵家豪在旁边醋意翻天。

　　“啧啧，一副耳环就把你收买了，之前我给你买过好几副呢，你怎么也没说我点好？”

　　李楠一脸无语，“你还意思说？你给我买的那都什么呀，不是红，就是绿的？不知道的以为你送给我妈的呢，你那直男审美我可不能苟同”。

　　两人你来我往，又一顿吵吵闹闹，小乔和张澜早都习惯了他俩的相处模式。

　　小乔又拿出给两个男生的礼物，是两个缎面耳机，一黑一灰两个颜色，上面头梁和包耳部分都是用的进口皮革，上面纹路有着股低调奢华的质感，看着价格不菲。

　　其实小乔出去玩时还单独给张澜买了礼物，这次没带过来，想着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再拿给他。

　　“我靠，这回打游戏爽了！”

　　“那什么，谢谢啊。”赵家豪一改刚才的醋精嘴脸，专心把玩着手里的耳机，看样子挺合他心意，惹得李楠给了他个大白眼。

　　张澜则趁两人不注意，在小乔头上轻轻亲了一下，亲完还在小乔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谢谢宝宝。”

　　小乔听到瞬间脸色绯红，娇嗔的看了他一眼，越发惹的张澜眼热。

　　张澜打死想不到自己能说出这种话来，以前听到宿舍杨少磊和他女朋友黏黏糊糊的，打电话哄他女朋友时一口一个“宝贝”、“乖乖”，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心的要死，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现在轮到自己对着小乔说出这话的时候，却一点不觉得恶心，相反有一种她真是他的宝宝，需要他细心呵护的感觉。

　　杨少磊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少不了要唾他一口“双标狗”。

　　李楠已经低头啃起汉堡开干了，注意到两人有些拉丝的眼神，调侃他俩：

　　“这还没到晚上呢，没到播放动物世界的时间呢啊，你俩克制点啊。”

　　张澜一下就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咳”了一声，把一个汉堡和鸡翅挪到小乔面前，掩饰自己的尴尬。

　　小乔刚开始没明白，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楠嘴里的“动物世界”是什么意思，脸爆红。

　　“说什么呢你，讨厌。”伸手要过去拧她。

　　李楠“嘿嘿”一笑一扭身躲开了。

　　李楠有时候神经特别大条，有些话想也没想就说出来了，旁边赵家豪也觉得她这话太豪放，对着她一副正人君子的口吻：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咋就这么黄呢？”

　　“你说谁黄？”平时赵家豪没少在她耳边骚话连篇，这一质问给赵家豪干熄火了。

　　“这汉堡黄，这黄澄澄的大汉堡，我不得一口气干五个。”顾左右而言他，成功转移话题，拿起眼前的汉堡就炫上了。

　　几人边吃边聊天，吃饱喝足之际，在之前那个点餐员震惊的目光中，灰溜溜的出了KFC的门。

　　“你俩下午没事吧，去我家吧，我家离着不远。”张澜手牵着小乔的手，提议道。

　　他姥爷最近有点不舒服，他妈妈这两天回乡下去照顾，家里就他自己，没长辈在他们过去也不会觉得拘束。

　　现在正是暑假，几人都没什么事，离得不远也没打车，溜溜达达就过去了。

　　张澜家住在一栋老式居民楼里，三楼，没有电梯，从外面看墙皮发黄，楼栋外的窗框也有些斑驳，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等进到屋里，意外的家里却像新装修的的，墙面雪白，客厅里贴的是浅蓝色的地板砖，沙发桌子也像是用过不久的，屋子打扫的很是干净整洁，看的出女主人是个很勤快的人。

　　装修的费用是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张澜自己打了两份工挣的，一个是高中班主任给他介绍的家教工作，给一个高二男生辅导数学，每天晚上两个小时，周末半天，时薪在当时算不错。还有一个是他自己找的，在家附近的一个便利店收银，每天白天去，下班了对付吃一口赶去做家教，暑期一个半月他总共挣了一万三千多块钱，和他一样大的孩子用来放飞自我、挥洒青春的宝贵高三假期，他都拿来挣钱了。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有种成就感。自从爸爸去世后，妈妈一个人担起这个家，其中的艰辛和不易他都看在眼里，他终于也能为她分担了。

　　这房子很老了，从他出生起就住在这里，墙皮掉了一层又一层，里面的水泥都裸露了出来，他妈妈无奈只能贴了一层又一层的壁纸，地砖也坏了好几块，沙发使用的年头长了里面的海绵都跑出来了，他妈妈也不舍得花钱换新的。

　　他把暑假挣来的钱给他妈，让找人装修一下的时候，他妈妈眼中含泪，又对着他笑，说了一句“我儿子长大了”，语气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不管苦难是否真的磨砺人，不同的家境与成长环境，终是把每个人塑造成了他应该是的样子。

　　客厅的柜子上摆着几张相框，都是张澜的照片，小娃娃样的、小学生时候的、中学时的都有，小乔一进门就被吸引了注意，拿起相框挨个看了个遍。

　　“你小时候这么爱哭呀，好丑的小娃娃，哈哈！”小乔指着他小时候一张哭的鼻子红通通、嘴角下撇还要哭的相片大笑。

　　其实一点也不丑，他小娃娃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但她就是想笑话他。

　　张澜伸出捏她鼻子，“说谁丑？重说。”

　　“哎，不丑，不丑，我说错了。”小乔赶紧讨饶，张澜这才松开她鼻子上的手，“这次就饶了你。”

　　“讨厌，以后不许捏我鼻子。”说完又看起旁边的相片。

　　“这个小老头是谁啊，表情这么严肃。”小乔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来聊骚了。

　　在张澜要过来抓她之前，一下蹦老远，“嘿嘿，口误，口误，这小帅哥是你吧，好清秀啊，上学时候吸引了不少小迷妹吧。”

　　张澜看她那鬼机灵的样子，有点苦笑不得，一副宠溺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四人在张澜家打了一会牌，说说笑笑一阵，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张澜留几人晚上在这里吃饭，他做饭给大家，其他三人一致同意。

　　和之前一样，张澜在厨房里炒菜做饭，小乔照例在旁边捣乱，李楠和赵家豪则在客厅里斗嘴玩游戏。

　　不一会儿，四菜一汤就做好了，色香味俱全，引得李楠赞叹不已，顺带着贬了贬只知道炫饭的赵家豪。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表情一脸嫌弃。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不能老拿人家长处和我的短处比。”难为赵家豪还能想起几句古文来，文邹邹的辩解道，然后一脸委屈的往嘴里塞了个大鸡腿。

　　看着他那满嘴油光，李楠简直嫌弃到不想说话。

　　几人正吃的兴高采烈，“吧嗒”响起来开门声，一个中年女人开门进来了，几人对望，双方都愣了几秒。

　　“咦？妈，你怎么回来了？姥爷没事了？”

　　张澜一脸疑惑，他妈回乡下照顾他姥爷，昨天打电话时还说要后天才回来。

　　“你姥爷好多了，今天你小姨一家回去了，我就提前回来了。”

　　“这些是你同学吗？”

　　“嗯，我带他们过来玩。”

　　“阿姨好”，“阿姨好”，几人站起来跟她问好。

　　“别见外，你们玩就好。”夏梦梅是个性情温和的人，笑着和他们说话。

　　儿子难得带朋友回来玩，她怕自己在，孩子们不自在，和他们说了几句话，说自己回来前吃过饭了，就把客厅的空间让出来，回自己房间了。

　　然而有长辈在家，几人到底收敛了些，没像之前那样说说笑笑，吃完饭就打算撤了。

　　夏梦梅在里屋听见他们要走，出来客气的留了他们几句，几人推辞时间晚了以后再来玩。

　　张澜站在小乔旁边，看小乔鞋带没系好，很自然的蹲下给她解开重新系了一遍。

　　知道张澜妈妈就站在旁边，小乔很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抬头看夏梦梅，正对上夏梦梅看过来的有些惊讶的眼神，瞬间有些紧张，脸也有点红，不好意思的跟夏梦梅笑了下。

　　夏梦梅觉察出儿子和这个女孩关系不一般，也看出来她有点不自在，没再盯着她看，笑着说：“时间晚了，让张澜送你回去吧。”

　　“不了，阿姨，我和另外两个同学顺路，我们一起打车回去就行。”小乔站在门口，低眉顺眼的回她，在长辈面前，她一贯乖巧。

　　又看向张澜，小声说，“不用送我，我们三个一起回去就行。”他们几人家都在一个方向，正好顺路。

　　张澜不太情愿，半个多月没见，就今天呆了一天，还有俩电灯泡在旁边，张澜一点也舍不得她走，刚要拒绝她的提议，旁边李楠插进来一句，“放心吧，张大帅哥，保证把人给你安全送回家”，还一副人交给我你放心的表情。

　　张澜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噎在嗓子里，一路沉默的把她们送到楼下。

　　直到李楠和赵家豪都在出租车上等着了，张澜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小乔的手，快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明天上午我去你家找你。”张澜目光灼灼看着她。

　　“嗯。”

　　出租车都开走了一段，几人回头还能看到张澜在路灯下站着。

　　“妈呀，这还是高冷的张同学吗，和你谈恋爱后怎么感觉智商直线下降啊，你俩不是明天就见面了嘛，怎么搞得生离死别似的。”李楠在旁边惊叹连连。

　　“哼，你们女人都是铁石心肠，怎么懂我们男人的情深似海。”坐在前面的赵家豪听见李楠的话，一脸怨念的扭头回她。

　　“你给我滚一边去吧，哪哪都有你。”李楠又是给他一顿怼。

　　小乔其实刚才也有点舍不得张澜，上车后被他俩这么一通斗嘴，不舍的情绪去了大半，想一想也确实，明天就能见面了啊。

　　直到出租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张澜才回去。

　　一进门，就看见他妈坐在沙发上，一脸慈爱的看着他笑，整的他一脸莫名。

　　“妈，怎么了？”

　　“刚才那女孩，就你蹲下给人系鞋带那个，你俩谈恋爱呢吧？”夏梦梅问出的虽然是疑问句，但心里早盖棺定论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如果不是真正喜欢人家女孩子，连个眼神都不带搭理的，更别说蹲下给人系鞋带了。

　　张澜算是明白她妈一脸反常的原因了。

　　回了声“嗯”应付了事。

　　夏梦梅一听更兴奋了，自己从沙发站起来走过来问，“这女孩叫什么名字？和你一班吗？长得可真漂亮，还挺乖巧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追的人家？”

　　事实证明，无论什么性情的女人，遇到自己儿子谈恋爱这事，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儿子二十来多年来第一次铁树开花，夏梦梅简直事无巨细、刨根问底，直问的张澜头大。

　　他才不肯跟她妈说那么多，只敷衍的回了她几句，即便这样，夏梦梅从他的只言片语里也听出了儿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这女孩子的喜欢。

　　又帮人系鞋带，又在楼下亲人家脸，车都走了还在楼下看了老半天，她刚才在楼上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心里很是替儿子高兴，自从老公去世，儿子就变得异常懂事，学习努力，做事沉稳，没让她操过一点心，但她记得儿子小时候性格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小时候性格很活泼，她还记得有次他调皮把一只毛毛虫放进他们小学女老师的文具包里，吓的那位女老师在课堂上哇哇大叫，事后他被他爸爸狠狠揍了一顿。从老公走了后，儿子仿佛瞬间长大了，再少有顽皮的时候，让别的父母头疼的的小孩子青春期叛逆，好像直接从儿子身上略过了，他父亲的去世终究是不可改变的影响了他，她心里总觉得对孩子有亏欠。

　　像现在这样才好，谈恋爱了，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和人家在一起时开心的神情会表现在脸上，对她刨根问底的问话也会不好意思恼羞成怒，这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样子。

　　因此她愈发对那个叫“江小乔”的女孩好奇，忍不住问儿子更多。

　　而且作为母亲，她想的更深更长远。张澜没父亲，虽然儿子本人很优秀，但自己家庭情况实在算不上好，儿子今年二十了，以后谈婚论嫁，女方通常都是要看男方家条件的，她担心家里这种情况给儿子拖了后腿，所以还细细打听了小乔家里的情况。

　　张澜被他妈拖着不让走，只能无奈回她，说故城的那个“东来地产”有一部分就是小乔爸爸的产业。

　　“东来地产？”

　　听到“东来地产”几个字，夏梦梅心口没来由的猛跳了几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但转念一想，东来地产那么多领导，也不见的那么巧，和当年的事情有关的人恰巧是小乔的爸爸，估计是她想多了。

　　张澜没有发现他妈的异常，见他妈没再追问小乔的事情，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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