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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信条
施耀以为自己会变成纸片人,要么栽个头破血流。谁知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一股酥麻的电流裹住——空中似乎有一只手,将他整个人往后扯去。
“小纸人?是你吗?”
咚一声闷响,施耀摔在地毯上。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他仓皇爬起,底下的蒙面人不知什么来头,少他一个,绝不会放过。他鼻息急促,摸索四周要抓东西。一转身,先摸到一堵墙。施耀记得进来的通道在怒神神像跟前,大概一米左右。他得摸到桌脚,找到木板暗格!施耀贴墙正要爬过去,这时,又一阵令他酥麻的电流似操纵提线木偶般,使得他不受控制地站起,左手按在一个凸出物上。
嗵!
施耀无从控制身体,以疾速走倒步。他不知自己去到了哪里。随后,又是一声嗵!只是动静比刚才小。施耀感觉刘海被风吹了起来,这次听清楚了——是门关上的声音!
好险的是,门才关上,怒神殿门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知门外什么情况,施耀只知自己情况更糟糕了,虽说没被点成二维纸片人,也没摔下去,可他完全看不见。只得屏住呼吸,噤若寒蝉,用耳朵留意暗门外动静。
脚步声纷杂,似乎是一群人。施耀心道:“黎葵镜带同学进来了?”这念头才起,黎葵镜的声音便清楚地碾了过来:“这里很完全的,大家可以放松下来,李老师他们找到悬浮电磁车了,过来得一个小时。大家肚子饿不饿啊?饿的话可以吃一吃桌上的供品,怒神很宽仁的,不会怪罪我们的,大家不用约束自己的。”
小纸人捻手捻脚,扒着门缝偷窥。——其实,尉迟朗大可动用三眼轮,将门外情况一概囊进,可黎葵镜是觉醒者,若他放出紫瞳单眼,她会感知到磁场变化,届时施耀就危险了。
只见门外头挨头、肩靠肩,除了黎葵镜外,各各背对着尉迟朗。先前说过,尉迟朗勘破过半同学都是电磁人。这些电磁同学很是听黎葵镜的话,他们盘腿而坐。那十几个正常的一见,也纷纷坐下。待得窸窣动静消失,四周更鸦雀无声了。尉迟朗琢磨:不知他们从柠檬社逃到这儿经历了什么,看来这些正常的多少能觉察到黎葵镜不对劲,只是还不确定。
黎葵镜话音刚落,离她最近的电磁同学就拿起供品,咔嚓地吃了起来。他边吃,边说:“好香,吃——!好香,吃——!”一口咬下去,颌骨喀喀响。要崩断似的。其他电磁同学便都拿起供品了,一时怒神殿喀喀声不绝。其中,一位脸上长有雀斑的女生瞠然目视着面前同学递来的苹果,片刻后尖叫起来!原来,这同学的牙齿上钻出了一条条小触手。他边吃,牙齿边掉,血液糊满了口腔,而小触手们则把苹果块拽进他喉间,发出咕噜噜声响,吐出一粒粒果核。
……居然不是整颗吞掉?尉迟朗再扫了一圈,其他电磁同学也一口下去就吐出苹果核。
行为拟人。尉迟朗心道。就电磁人而言——吃苹果要吐苹果核,没有人类会吃掉,因为里面含有有害物质氢氰酸,也因为苹果核实在没什么好嚼的。
可惜,人类的牙齿是不可能长出触手的。
按说,污染粒子该越质变越难认出才对,这些电磁同学的伪装技术过于生疏了;倘若污染粒子那么容易暴露,这些年被黏附的人类不会多如毫毛。尉迟朗继续观察。
这位电磁同学还在笑,“好香啊,这个东西很甜很甜,你不尝一下吗……”雀斑女生拔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不待他说完,快准狠地扎他嘴巴去。只是,她到底年纪不大阅历不多,以为是供品导致的问题,大声喊道:“大家快看!这些供品有问题!你们别……”
“嘘——”黎葵镜面带微笑地打断她的话,“怎么了沈同学?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她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小声地说:“听老师说,在怒神殿要安静的,怒神不喜欢人吵闹的。听清楚了吗?”
雀斑女生噎住了。她动静闹得大,其余正常的本就怀疑黎葵镜,黎葵镜这一嘘,这一诡笑,这一声气,可谓证据确凿。片刻,不知谁鼓起勇气大吼一声——“跑——!!”大家纷纷爬起!——跑!是污染粒子!他们看见那把匕首被这电磁的生吞嚼碎了!——尉迟朗还注意到,他没有对攻击做出任何反应——黎葵镜让吃水果就吃,被攻击也不还手——很显然,这些电磁同学不具备主意识,不会主动做出对策。
“跑什么呢?”黎葵镜长叹一声。她看着怒神像,耸耸肩,说:“大家好好的,不要让老师操心行不行啊?怎么就是教不会啊。”
有人吼道:“别装了!其他老师到底在赶来路上还是被污染了?”这人无比愤怒,掷地有声:“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家直往门外冲。其中一位女同学已经觉醒,她的异能与速度有关。如果施耀能看见,会认出她——班长徐薇盈。这徐薇盈瞧着比在场的要大,却也稚气未脱。她顺带几个慢半拍的,一瞬跑到门口,中气十足地指挥道:“左边没路,你们往右边跑!”撂下这句话后,便又折回去救人了。到得这时,黎葵镜不耐烦了。或说,她早就玩腻这场你瞒我瞒的游戏了;兴许她将这些人带来就没想过要隐藏目的。只听她柔声命令道:“把他们给我抓回来吧。”
那些电磁同学整齐划一地将供品扔掉,直起身体,喷出体内的摄能管道!果然受她指使。逃跑的被一一卷住。然而,没等摄能管道攀住他们面孔,突然一道喀嚓声响起!——施耀心一紧,差点没忍住漏了音!——这个声音!——在蒋铿锵和关楠变成纸片人前就有这个声音!
他并没有判断错。尉迟朗看见逃跑的倏地成为了纸片人。不同的是,他们被框进一张纸里。这十几张照片落在地毯上。失去目标,那些电磁同学就成雕塑,一动不动了。如海藻般成片的摄能管道便也跟着钻回了他们的身体。黎葵镜不明情况,警惕地看向门口。门外那团黑影察觉到她要发作,当她走过去,就不见了踪影。
好一会儿,黎葵镜才俯身去捡照片。正当这时,一只手从斜刺里伸来,先她一步全部刮走:“这是什么?”
黎葵镜抬眼。李海峰瘦削的面颊闯入她眼眸。她狐疑地看着他,说:“有人将他们变成了照片。海峰,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
施耀呼吸一断。进来的居然是李海峰!那裴老师是已经……
“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李海峰的声音实在嘶哑难听,如同刀片刮蹭玻璃,揪得施耀的心一紧一紧。黎葵镜目不转睛:“那你知道是谁将他们变成照片的吗?这个人前脚坏我的好事,你后脚就赶到了?”
李海峰把照片叠好,本已递到她面前去,闻言不住收手。他有些埋怨道:“你怀疑我?说真的,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却连我也要怀疑?嗯?黎葵镜,你什么意思?”他掐住黎葵镜的下巴,目光在她灵醒漂亮的眉眼间来回流转,用指腹触碰她艳红的唇,“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生气?”
李海峰有底气质问她——他把自己献祭给主神时,她就在现场。
他那长而宽的声带被污染粒子拽出捣毁时,皱襞边缘的横纹肌和纤维清楚地暴露在她眼前,猩红的,滑腻的——为了把她从主神身边救出来,他忍辱负重、磨牙吮血,不惜献祭出自己轻灵的声音。从前,他的歌声能传达出荒漠的寂寥、星空的广袤无垠;也能唱出潜伏者的矫伪欺隐、相攀者的争相采撷。这份独特注定要引起人注意,主就是这样被他的声音俘获的;而这种天赋,原本是已经觉醒了的异能。
“海峰。”
黎葵镜想到这些,几乎是有些笨拙地踮起脚来。她扑到李海峰身上,瞄准他的唇才吻上去。李海峰在她靠来的那一刹侧过脸,这个吻便落在了他胡碴布斥的颊边上。
一吻毕,黎葵镜觉得他不气了,因为他不再掐住自己的脸。于是她改用手指去勾他的掌心,仰脸看他,一副可怜楚楚模样。李海峰这才敛了神色,牵起她的手,状似哄道:“好了,我真的没看到什么鬼影子。亲爱的,你还要我解释多少遍?”说话间,低头吻了吻黎葵镜的手指。仿若黎葵镜是易碎的瓷瓶,要见好就收才是。
“好吧。可主祂要的这些人都变成了照片。海峰,我们该怎么办呢?主会不会……”
“万幸没把这些人弄丢,有照片交差总好过没有。别担心,主无所不能,肯定能解开这种异能。放心,我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李海峰想了想,抬手去抹她眼泪,“主还在等我们,别再耽误,快进去。”
今夜主突然发来指示,让他们将柠檬社里没被污染过的人带到神降台。借着裴劲竹被大葫芦拖住的空当及李海峰打的配合,黎葵镜找到机会按下了滑坡变道器,成功将没被污染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了图卡蒙仓库。
确实不能再耽误了。黎葵镜朝他笑了笑,“嗯。好。”
李海峰便挥挥手,让这些电磁同学排好队。
话虽如此,黎葵镜却没有停止思考。李海峰现在的异能大不如前,只能调动水资源,这么看来,刚才的手笔确实不是他做的?除非……他隐瞒了什么。可相处那么久,她不可能不了解他。再说,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儿干这种事。这男人的偏执如磐石,是恋爱脑,为爱可以违背任何原则——一个打小缺爱的人怎么可能不要爱呢?黎葵镜理所当然地想。爱对她而言,就是一种禁锢手段。李海峰对她的爱,就如同她在书中读到过的: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呿,真够疯狂的。一个打小缺爱的人怎么可能不要爱呢?她又一次这么想。
继而,她又想起蒋铿锵说要带施关二人过来,等了许久都没动静,恐怕她一早就被人识破了吧。黎葵镜倒不怕这三个落单的有什么大动作。因为主的计划一旦开始,整条解放街都会被充作蜂巢沦为养料,他们逃得了这一时,逃不了下一刻。
……但会是谁呢?是谁能把人变成照片呢?柠檬社里,有谁的异能是可以把人从三维物种变成二维人物并且框成照片的呢?……
黎葵镜不断地思考。她必须不断地思考。要知道,人不能不思考。人在做出任何行为前都必须作出思考这一活动;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她想。孔武、罗宇齐、张淳三人已经被李海峰诱拐进神降台成为主的奴仆了,不可能是他们。难道是裴劲竹?可半个小时前,李海峰将他引进了赫布室,人已经掉进全息数据海里,她也看了李海峰传来的视频,裴劲竹被浸泡在隔粒液里,头颅插满了电极线,如无意外,等待他的下场是脑死亡,如此,更不可能是他了。
黎葵镜思来想去没搞明白。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可以回溯事件,于是赶紧收集粒子。可是,无论她怎么收集,都招不到事发时对方用到的粒子。到这里,她终于后怕起来。李海峰说得对,她得赶紧把手头的照片带给主,这里不安全!她在这时思考是非常愚蠢的,对方不定在背后看着,就等她跳入自己布好的陷阱。
于是黎葵镜火速越过队伍往前去。此时,李海峰伸出的手还没收起。她牵住,抱歉地朝他笑上一笑,这才一起走向右面那堵墙——他们选择在怒神殿进行会合,当然不是作临时歇脚地用的。这堵墙上砌出的数个小神龛不过是摆设,更遑论龛里那些费心供奉的各路神祇;实则墙后别有文章,一打开就是施耀此时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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