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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婴
岑越和季晓舟被涨潮的海水浸泡着，贴心的海草缠住了他们的口鼻，防止他们被水呛到，但也令他们的呼吸更加困难。
岑越放弃与海草斗争，潜入水里寻找离开影厅的机关。漆黑的环境只能依靠双手摸索，他怕季晓舟出事，不敢离太远，只是重点探查白木枝消失的位置。
“咱俩再这样下去咱俩得溺水退出了。”季晓舟大口喘着气，“白木枝到底在哪儿啊？”
影厅寂静无声，只有逃生通道上微弱的荧光映射出水下的暗流涌动，海草肆意疯长着。岑越被海草拽着向墙边挪动，他下意识抓住了季晓舟的衣领。
“诶诶，我脚还动不了呢，别扯我！”
他的后背贴到墙上，墙上有一个开关，他试着按了下去。
没有灯光亮起。可是那个消失的空位上出现了漩涡，它越来越大，迸发出可怕的吸力。
季晓舟感到自己又被一股力量拽了回去。
“岑越松手！出事儿了！”
漩涡将二人连同海草一起吞没，但熟悉的窒息感并没有来临。
他们降落在一个柔软的角落。
季晓舟站起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尾椎骨。
“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头顶是一把遮阳伞，脚下是晶亮的细沙和柔软的地垫，还有一张矮几，上面摆放着未开封的酒水。前方空无一人的泳池蔚蓝如海。
岑越朝着泳池的另一端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水面。
水，又是水，太奇怪了。系统缔造者应该知道有这样一种退出机制，为什么放任它存在？
潮湿的、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工业制造的眼泪。
宾客身临其境地承受着空间主人的消极、崩溃和恶化。这些精心编织的情绪如同流水一样无声地将他们吞噬着。
每退出一次，记忆就更加深刻。那些积分和排名时刻提醒着宾客陷得有多深，可他们还想要更多。于是贪婪地消耗着心力，去寻找隧道深处的秘密。
岑越走到泳池的另一边尽头，伸手触摸墙上的瓷砖。他的手意外地穿过了这面墙，接着他的右脚、肩膀、身体.....依次消失在季晓舟的视线里。
“等我一下啊！”季晓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茶歇区冲向这堵墙。
他中途脚底一滑，泳池周围的人造沙砾飞扬在空中，阻挡了他的视线。他精准地掉进了墙后这个密闭空间的水域里。
他站立起来，头顺利露出水面。然而刚用手抹了把脸，就与掐着白木枝的人鱼四目相对。
它看起来很疑惑，手上的力度渐渐松了一些。下一秒，手下的人就被一股神秘力量剥离，放置在离它两米远的地方。
白木枝被岑越扶着坐了起来，她担忧地看着人鱼慢慢靠近站在水中的季晓舟。
季晓舟向旁边撇了一眼，慢慢向后挪动。在水中，他移动得非常缓慢，而人鱼毫不费力地抓到了他。
“就由你代替她留下来，做我的祭品吧。”
潮湿、阴冷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季晓舟固执地没有向他们投去求救的目光。他的脚步越来越沉，心一横转身对上它寒冷的视线。
“这样他们就不会怪罪我了......它也不会再来找我。”
它近乎痴迷着看着眼前的“羔羊”，原来掌握死亡的感觉是这样令人战栗。它不必每日提心吊胆，担心那个幼小、脆弱的生命随时会受到伤害，不必再面对世俗的指摘和禁锢。
也许都毁掉就好了。
“你想吃石榴吗？”
季晓舟的目光越过人鱼的长发，定格在水池边蹲着的人身上。
白木枝掰开石榴，伸手递给它。红宝石般的果肉露出来，与水面的波光粼粼交相辉映。
“我在那边的浴缸里找到的。”白木枝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命悬一线的并不是她，“他们都忘了，以前你最喜欢喝石榴汁。你不讨厌石榴籽，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人鱼游到岸边，水珠顺着黑色长发和苍白的脸颊向下滴落，与泪水混合在一起。
它剥出一整块果实往嘴里塞，红色汁水从嘴角、指缝中不断渗出，还有几颗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回忆起很多个夜晚，打开冰箱闻见那些快要腐烂的苹果，混合着隔夜饭菜的味道。明明家里有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是会感到孤独呢。
这时候，她通常会点一份炸物。
她感受着炸物带来的咸香酥脆，把心中那片角落布置得热气腾腾。那里有点心、酒水、沙滩、泳池.......但很快 ，这些都会随着逐渐见底的盒子一起统统消失。
现在，石榴果肉在口腔中爆开的声音，竟令她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幸福和踏实。人间岁月易逝，而自然生生不息。
“与其年复一年地被困在生态缸或是池子里，忍受漫长的孤独和痛苦，是不是离开这里比较好。”白木枝柔和的声音漂浮在水汽中，“空间之外的你也许做不到。这里的你可以。”
季晓舟轻轻点头，接着劝说道：“你知道人鱼码头在哪对不对？不然也不会从博物馆那里就跟着我们。应该庆幸我们触发了海啸，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这是多难得的一次逃离陆地的机会啊。”
它垂下手，木然地歪了歪头。
“我说过了啊，人鱼码头早就不存在了。”
“是谁毁了它？”白木枝问。
它往白木枝的身后一指，虚空中，场景骤然发生变化。
岑越顺着人鱼指示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那双海蓝色的眸子。
他们回到了地上剧院。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没有体会过灵魂共振的滋味，怎么能轻易离开呢？”白木枝说，“和我们一起把电影看完吧。”
手机没电也没关系，复制品歌声无法替代真正的通关密匙。
“大家不要惊慌，设备进水了，我们已经紧急更换了一套备用的。”
那个售票员说完就推开门走出去了。播放厅的屏幕重新亮起，黑白画面中，邮轮静静向下沉默。水面之下，人鱼伸出手臂接住了那个闭上双眼的孩子。
它哀伤地唱起了歌，愿它的亡魂平安随着洋流抵达彼岸世界。
播放厅后方传来哀婉的歌声，是一种人们还未破解的语言，但它诉说的情感是那么真实。只有宾客知道，歌声并不存在于电影的母带中。
它之所以被听见，无法用科学的理性来解释，而是他们愿意相信这种主观感受。因为它深刻地根植于现实。
这艘小小的邮轮万幸没有侧翻，它被调转了方向，朝着人鱼码头的反方向驶入海里。水手不停用铁桶将甲板上的海水倒回海里，升起了桅杆上的蓝旗。
他们穿过了一片浓雾。白木枝看见水下的人鱼停顿了一下，在白雾散尽前，垂直向下方的深海游去。
它没有向她挥手道别，纵身向下跃的瞬间，鱼尾拍打了一下船体，在空白的船体上留下了数颗彩色的水珠。
空间场景慢慢褪去，三人回到了白木枝的画室。
在季晓舟叹为观止地参观这里的间隙，她迅速将手机插上电，偷偷点开软件。
私人通知：宾客【黎樊】本次探索时长：8，获得灵感积分：80，完成主线任务“回航的歌声”，获得灵感积分：20。触发隐藏任务，成功带领人鱼离开小镇，获得灵感积分：20，累计排名：198。排进前10才有机会实现心愿，再接再励哦~
上次黑森林获得的100积分，让她的排名到了276。这两次似乎都有些过于顺利了。
而且黎樊这次不再以他原本的面容出现在空间中，可无论哪里都有他的影子。白木枝越发觉得奇怪，打算抽空再去找刘警官聊聊。
岑越从身后靠了过来，白木枝转头怔了一下，倒也没遮掩，直接把手机给他看。
“你的这个实力，应该都可以开个人展了。”季晓舟打开了一个箱子，把一幅幅小尺寸油画铺在地上。
岑越想阻止，但发觉白木枝并不生气，就没有出声。
“这些都是心理侧写，包含客户的隐私，不能公开。”白木枝说，“走吧，我下楼给你们泡茶去。”
“这么说箱子里这些画都被买断了？”
“不，没有人买。它们都是实验品。”
“如果公开的话，有些厉害的同行一眼就能看出来。”
季晓舟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说：“但恕我直言，应该没那么容易被看出来。我之前跟着导师去做实践课题的时候，也见过一些心里侧写师的作品。比你这些要专业很多。”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哎~小白啊。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随后季晓舟便接收到了两人投过来的白眼。
岑越：小白是你这个还没毕业的小鬼随便叫的？
白木枝：最烦别人对我的技术指指点点。关键这些还是非本职工作的产出啊！
“茶很好喝！”季晓舟坐在沙发上，心虚地笑了笑，“你看，这次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和你们吃完饭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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