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云淡风轻的日子

　　五

　　柳若瑄的小说出版工作，正式启动。
　　田荷忙得团团转。
　　这几天，她既要完成少爷交给她的一系列工作，还要完成董事长交给她的一系列工作。帮少爷寻找相亲对象，只是工作之一。而罗世杰，为了SJ项目，奔波劳累，在美国与中国之间，来回地飞来飞去。

　　“少爷，今晚7点，董事长在佩恩广场有活动，要您一同前往。”
　　“知道了。”罗世杰近来心情好，对于董事长的安排，他基本配合，也渐渐减少了生气的次数。
　　他相信柳若瑄一定可以恢复记忆，一定可以再想起他。

　　晚上6点，罗世杰来到佩恩广场。这是一个休闲兼教育的广场，讲述了关于威廉•佩恩和费城建城的故事。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安静而祥和地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祥和与安定，其中，不乏华人华侨。
　　罗世杰也漫步其中。
　　他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重现着紫荆市的新世纪广场，孩提时候的他是滑冰高手，他们在广场上滑冰，他和柳若瑄张虎妹一起嬉戏玩乐……
　　迎面走来一个小女孩，鞋带松了，妈妈又没在身边，她只好蹲下去，自己学着系鞋带，可怎么系都不成。女孩急得快要哭了。罗世杰赶紧走过去，帮女孩把鞋带系好。
　　他记得小时候，柳若瑄也系不好鞋带，急得大哭，他赶紧跑过去帮她系好，她用软软的眼神看他，对他说：“谢谢！”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他在广场边的长椅上坐下来。难得有这样偷闲的时候，他要闭上眼睛，来想想自己的一些事情。
　　“先生，想听歌吗？”一个女孩背着吉他走了过来。
　　背吉他的女孩是个混血儿，东方女孩的典雅细腻与西方人特有的豪放洒脱，集于她一身。
　　“不用了，谢谢！”罗世杰一边拒绝，一边掏钱包，尽管他不想听歌，但他还是要给她小费。
　　“您还是听一首我唱的歌吧，否则我是不会收你小费的。”女孩满脸执着和倔强。
　　“哦？请问您会唱什么歌？”罗世杰很有礼貌地问。
　　“您是中国人吧？那我，会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女孩很认真地说。
　　“请！”罗世杰摆出听歌的样子。
　　女孩坐下来，弹奏吉他，深情地唱道：“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深，月亮代表我的心……”浑厚纯美的女中音，深深打动了罗世杰的心，几行清泪，从那双深邃的眼里流出来，静静地。

　　7点钟，罗振强带着罗世杰一行来到佩恩广场附近的中国饭店，看架势，是要会见重要客人。
　　豪华的大吊灯，各种射灯，使房间的光线柔和度恰到好处。蜀绣屏风，正宗红桃木圆桌，典雅的台布，各种银器闪闪发亮。
　　罗振强携罗世杰妈妈和罗世杰一行，款款步入包间，这场宴席，带有浓厚的中国味儿。他们今天要招待的是罗布森集团的董事长及家人。
　　罗布森是罗振强的生意伙伴，夫人也是华人，女儿是耶鲁法学院的高材生，是罗布森先生的掌上明珠。
　　过一会儿，罗布森先生和夫人到来，双方友好地共进晚餐。
　　罗振强疑惑地问：“听说令爱才貌双全，今日为何不能一见？”
　　罗布森夫人充满歉意的说：“小女天性散淡，今日本要一同前往的，但因贪玩成性，耽误了时间，而未能守约。实在抱歉！”
　　罗布森先生也幽默地说：“令郎可是好才华好相貌呀，罗兄算是后继有人啰，羡慕，羡慕啊！”这美国佬是个中国通呢。
　　一听对方夸奖世杰，罗振强的脸都笑开了花，“感谢苍天有眼，赐我这犬子，哪里谈得上什么才什么貌啊，哈哈哈！”
　　罗世杰一语不发，僵硬的脸上，肌肉动了一动。
　　两家人频频举杯，为友谊，为孩子，为生意……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个背着吉他的女孩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穿一身军绿色休闲装，头上辫着不知多少根辫子，皮肤光滑细腻，眼睛大而有神，流露出纯真与率直。
　　这不是佩恩广场上唱歌的女孩吗？罗世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见那女孩端着酒杯，逼视而来。
　　“嗨，我们又见面啰！干杯！”说着，自个儿碰一碰罗世杰的杯子，一饮而尽。
　　“女儿，慢点，慢一点！”罗布森先生十分关切地说。他拉过女孩，正式向大家介绍——
　　“介绍一下，这是我家小女露西，问叔叔阿姨好啊！”
　　“叔叔好，阿姨好！”露西很有礼貌地问罗世杰父母好，并对着罗世杰做鬼脸。庄重而略显沉闷的晚餐因露西的到来，一下子拥有了生机。
　　罗世杰礼貌而谨慎地扮演着哥哥的角色，除了那银铃般的笑声以外，他还欣赏她的唱功。他觉得露西可爱得让人无法讨厌，在他眼里，她不是什么耶鲁法学院的高材生，更像个未长大的孩子。

　　入夜，罗振强亲自来到罗世杰房间，和儿子谈话。
　　“晚宴上你表现不错，我很高兴。”罗振强不紧不慢地说。
　　罗世杰正襟危坐，一语不发。
　　“你对那个露西印象如何？要不要老爸给你提亲？”罗振强试探性地问儿子。
　　“不要。”罗世杰不假思索毫无表情地回答。
　　“看来你不喜欢这种活泼型的，老爸也不怎么满意，再说吧！”罗振强挥挥手，离开儿子房间。
　　这个房间，对他而言，很陌生。以前，他很少，几乎是没有，亲自踏进来过半步，他觉得身为父亲，没有这个必要，而今天是兴致使然。
　　第一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残酷，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罗世杰阴沉着脸，长时间坐在房里，一动不动。
　　他不明白董事长今天唱的又是哪一出。是他在生意上遇到了什么阻力，才刻意要撮合他和露西吗？为什么又说算了呢？难道他真的是在替他儿子的个人问题操心吗？
　　在他的眼里，董事长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是要干什么呢？
　　罗世杰用被子捂住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爱干嘛干嘛，随他去吧。

　　六

　　紫荆市的春天，到处洋溢着春的气息。
　　柳若瑄最喜欢春天了，她要扑进大自然的怀抱，去嗅够春草春花春雨春泥的味道，而这种味道，她认为，浪漫而诗意，她极想在这种味道的环绕之下，遇见一个人，这个人也许就是会和她相爱的那个人。
　　她试着去玩一个游戏，下一秒钟，如果出现一个他的话，那个人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
　　那要是遇见一个丑八怪怎么办？遇见的那个人如果不是她想要的怎么办？算了算了，还是不要玩这个游戏的好。
　　她就这样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漫步在顺大春意盎然的校园里。
　　自从上次生病出院以后，她很少让自己长时间的去想问题，免得又头疼。但是，她的小情绪似乎比以前要多很多，还常常去幻想一些情呀爱的，她不知道是该为自己高兴呢还是悲哀。

　　“嗨，柳若瑄！？”右擎苍的橙色奥迪在她身边“嘎”地一声停下来。
　　“想什么呢？我摁半天喇叭你都不理？”右擎苍看着柳若瑄失魂落魄的样子，十分担忧的说。
　　“没，没想什么！”柳若瑄结结巴巴。
　　天呐，我居然第一个碰见了他？难道？
　　她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之中，无法自拔。与此同时，另一个脑袋也从车里冒出来，温柔地说：“上车吧，我们有事要谈。”柳若瑄定睛一看，是罗世杰。
　　天呐，我居然一下碰见了两个？！难道？
　　她心事重重地上了车，极不自然地和他们搭讪，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像花田里盛开的太阳花。

　　新世纪广场南边的咖啡厅。
　　罗世杰很绅士地替若瑄移椅子，替她给咖啡加糖，加牛奶，调试好，再放在她面前。右擎苍跑到咖啡厅外的小吃铺去买炒栗子，刚出锅的冒着热气呢，他知道柳若瑄爱吃炒栗子。
　　“喝咖啡吧，是你喜欢的口味。”罗世杰温柔地说。
　　“不，先吃炒栗子，空服咖啡对胃不好。”右擎苍毫不客气地推开罗世杰，把一大包炒栗子放在柳若瑄面前，替她剥皮。
　　两个男孩在她面前忙来忙去，她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喝咖啡吧，加了糖和牛奶的，对胃没伤害。”罗世杰坚持地说。
　　“不，先吃栗子！”右擎苍也坚持己见，而且语气生硬。
　　“我……我现在既不想吃栗子，也不想喝咖啡。”柳若瑄矜持地说。她想找机会逃跑，这种情景让她觉得很尴尬。
　　“我……我去洗手！”她向卫生间跑去。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为什么要紧张呢？不就是一个游戏而已嘛，至于吗？
　　可是，她听见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那是从她的心脏里发出来的，从上车开始，她的心就不听话，一直狂跳不止。
　　怎么办？怎么办？丢死人啦！
　　柳若瑄觉得，依现在的状况，绝对不能再回到他们中间去。
　　趁两人不注意的时候，她如泥鳅般神速地溜出卫生间，再逃出咖啡厅，打车逃回学校。
　　这时候，她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
　　到图书馆去看书吧，不行，没心情！到运动场去跑步吧，大白天的，这不招人笑话吗？怎么办嘛？这该死的心脏啊！

　　“虎妹——！”柳若瑄拨通了张虎妹的电话。
　　“又怎么啦，我的大小姐？”虎妹在电话那边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和她说话。
　　“没什么啦，就是有点想你，给你打个电话。”
　　“哦，真的假的？好感动哦，呜呜呜……”虎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听到朋友想她的话，是她最高兴的事。
　　“没别的啦？”
　　“没别的，呃，你在干嘛呢？”
　　“没干嘛，刚才接到右擎苍电话，问你……”天呐，他们还在打电话找我吗？
　　“哦，虎妹，我突然有事，我先挂了哈！呵呵！”柳若瑄心乱如麻，慌慌张张地挂了电话。
　　“喂，喂？喂——”张虎妹大声叫着“喂”，她搞不懂柳若瑄为什么要急着挂电话，她要说的重点还没说呢，怎么就挂了？

　　“噔噔……噔噔……”电话铃响。柳若瑄看也不看，就挂掉了电话，她现在很害怕接电话。
　　“噔噔……噔噔……”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柳若瑄睁开一只眼，乜一眼显示屏，居然是老爸的电话。该死，我竟然挂了老爸的电话？
　　“喂，老爸——”柳若瑄赶紧接听电话。
　　“女儿，你还好吧？”是爸爸关切的声音，柳若瑄仿佛看见了老爸那疑虑而担忧的眼神。
　　“好，好呀，爸爸你和妈妈的身体怎么样？”
　　“我们都好呀，明天是周六，你一定要回来哈！妈妈为迎接你回家，现在已经在做准备了，一定回来哈！”
　　“嗯，可要是有事不能回，可不可以不回？”现在她手中的事还真是不少，她觉得为吃一顿饭，花半天时间跑回家有些浪费时间。这样说，爸爸可能会不高兴了，她的心里十分难过。
　　“有事啊？有事那你先忙事，我跟妈妈说说没关系的。”爸爸一向理解万岁，可话里的失落与失望，让柳若瑄原本不宁的心绪又乱了几分。
　　“算了，我还是回来吧，爸爸明天见！”柳若瑄打断爸爸的话，像做保证似的对爸爸说，她希望爸爸原谅她先前的决定。
　　“哈哈哈，我女儿真孝顺啊，乖女儿，爸爸明天来接你哈，明天上午九点，你在校门口等我好吧？”爸爸的声音又变得快活起来。
　　“好呀，爸爸再见！”
　　“再见！”
　　柳若瑄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终于明白自己先前为什么会乱。
　　人不能做亏欠别人的事，否则你的心就会不安，就会忐忑，就会变得不听使唤。
　　给他们发个短信吧，别让他们等，“对不起，我刚才感觉有些累，先回了，不好意思哈！”柳若瑄给右擎苍发了短信，然后，她打开电脑，开始做事。
　　罗氏集团录用她第一部小说的事，给予她莫大的鼓舞。现在，她每天大概要花四到五个小时的时间，来写作第二部小说，今天她得把第十章写完，她希望自己的第二部小说同样能得到重用，赢得读者喜爱，所以她写得特别用心。
　　凌晨三点，柳若瑄打着呵欠，看看表，倒头就睡。

　　深夜，顺大宽阔的运动场上，空旷寂寥。
　　罗世杰和右擎苍两人坐在运动场上，各怀心事。
　　没有太多言语。罗世杰本来就寡言，而右擎苍今天也不知什么原因心情不好。
　　春寒料峭，习习的春风里夹杂着寒意，罗世杰不由得打了个冷噤。他其实很想再跟右擎苍说说自己的身世，但看着右擎苍那浮躁不安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他们在费城一起打球的日子。
　　他们有天不亮就起床训练的激情，有共同拜师求技的师兄弟经历。为了赢球，他们研究球技，研创了无人能敌的“玄幻太空三步灌篮法”，在黄头发白皮肤的同学们中间，他们无畏而骄傲……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右擎苍会和他一起分享他的伤痛和对女友的思念，他们无话不说，是令人羡慕的好兄弟！
　　他轻叹一口气，站起来，把球抛向右擎苍，哑声说：“起来吧，打球！”
　　右擎苍飞身跃起，敏捷地接球，他心里憋着一股子劲儿难受得很。他们狠狠地奔跑，狠狠地抢，狠狠地灌篮……
　　罗世杰，是右擎苍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兄弟，而柳若瑄呢？那张清丽的脸，总让他难以自拔，难以忘却。可是他隐隐感到一种危机感，他甚至觉得世杰是来和他抢女朋友的，他又怎么舍得拱手相让？就像眼前的这颗篮球，谁也不会轻易让给对方。
　　这场角逐要是只是一场球赛的话，那该多好，就算这场输了，还有赢回来的机会。那么，我们真的，必须，要角逐吗？
　　若瑄啊，你这家伙，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
　　他们遇到的新命题，又该如何解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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