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ery love ·16
打球啊……花绘思索着,轻轻用食指关节敲了敲下巴,她似乎记着高一时看过学校组织的球赛。运动会期间,学校管理并不严格,于是便成了熟络者的狂欢,自然地和“孤僻”的花绘划开界限。
她当年为清净去学校对面的画室画画,并没有怎么关心比赛流程,只兀自地将全世界投入艺术。回学校应付点名时,她还沉浸在夏加尔的色彩和爱中,少女站在球场不远处,忽然听见四周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场上比赛似乎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她下意识抬头,正好看见一个帅气的扣篮。
下午日头正盛,阳光斜斜地裹在那人脸上,投篮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少年穿着红色的球服,从短裤短袖下露出的四肢强壮有力,肌肉的线条在空中定格成优美的弧度。
比赛结束的哨响划破空气,换来的是更令人震撼的声浪。彼时花绘不懂球,却也知道是这个少年为队伍争取了最后的胜利。
少年被簇拥着,脸上应该是绽开了灿烂的笑容,阳光似乎也格外偏爱他。花绘在回忆中看不清他的脸,却将青春的炽热刻入了心底,这般热烈,她怔怔地出神,脑海中全是方才空中起跳、投篮的一套动作。
这似乎是当时敏感的她,对喧嚣头一次生出羡慕。
“想什么呢?”熊衍的声音把她从模糊的记忆中唤醒,男人神情带着丝歉意,“没关系,你可以不记得这些,真的无所谓的。”
花绘摇头,她对这种从别人口里听故事,随后慢半拍反应过来这故事属于自己的奇异感中缓过神来。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见那条小河边不知何时来了位真正的少年人。
“来了好一会儿了,也是在画画,好巧。”
确实很巧,女人定睛一看,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轻声道:“那个男孩儿,是不是在哭啊?”
少年看着面前的画板,手上动作像是发泄般,但从笔法和色彩的使用上来看不算太差。他的肩膀抽动着,眼泪止不住地滚落,都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花绘以为他很快会恢复过来,但没成想少年越哭越起劲,直接扔了画笔,蜷缩在地上抽噎起来。
花绘和熊衍对视一眼,这可是河边啊,小年轻不会想不开吧。
这场疫情带给人类的不止是健康的威胁,更有无形的心理上的压力。全面的停工停学,整个人都被迫停滞,被迫开始思考些潜在深层的问题。
他们二人无意打扰男孩,可始终是放心不下,于是躲在树后面暗自观察。
“看样子应该是上高中吧,总不能是明年高考……那可真是……”熊衍锋利的眉头蹙紧,发自内心地为少年感到头疼。
花绘关于高三的记忆不多,就像是浑水摸鱼似的,表面上没有什么缺失,但一细想,什么都经不起深究。然而高三的辛苦可想而知,花绘眨眨眼,目光从那个少年移到熊衍身上,“你高三的时候是不是也很辛苦?”
“辛苦,”熊衍想了想,万分诚恳道,“没有参加高考,到现在还有些遗憾。”
“毕竟当年发了疯似地学,就是希望能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熊衍轻叹道,他干笑两声,“不过人们常说毕业了才知道读书是最幸福的。”
“但我总觉得,怎么当兵十五年都没高三那么苦。”
花绘没想到熊衍还有这样的经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茫然地看着男人,“都过去了。”
熊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瞥开眼神,转移了花绘的注意力,“那孩子好像好些了。”他话音刚落,河边的少年吼叫一声,把画板上画扯下来撕了个粉碎。
撕了画还不解气,少年又开始摔其他东西,眼看着他要摔了颜料盒,熊衍和花绘忙出声制止,“等等!”
“颜料可不便宜,小朋友,你想清楚再扔哝。”二人的突然出现让少年吃了一惊,他忙放下手里东西,在泪水横流的脸上抹了几把,还算白净的面庞上添了几道花痕,他强装镇定,“你们是谁?”
花绘从包里掏出湿纸巾递过去,“你这颜料泼下去,保不齐公园的大爷也要来收罚款了。”
少年看清花绘身后的健壮男人,身体瞬间紧绷住,“谁是小朋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熊衍叹了口气,他虽说长相凶了些,但穿上军装那可是一身正气,怎么能把小孩儿吓成这样。他放柔声音解释,“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担心你。”
“也担心这片的植物。”花绘附和着点点头,温柔的笑颜让少年一时失神。
“你还蛮有天分的,你喜欢画画吗?”女人捡起地上的碎纸仔细端详,“无论如何也不该拿自己热爱的东西撒气呀。”
少年怔怔点了点头,他盯着花绘的脸若有所思,“姐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熊衍额上青筋一跳,不由分说挡在二人面前,正欲开口,那少年的手机铃声响了。
可能是因为主人的习惯,电话声是免提的,几乎是接起的那一瞬,一个女人暴怒的吼声挤了出来,“臭小子,你去哪了?”
话里还夹杂着骂人的方言,熊衍和花绘听得忍俊不禁。
少年忙不迭收拾东西,对这电话那头恭顺地应和,“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回学校。”
二人这下听明白了,这男孩是逃学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儿,都是稚气未脱的,自以为是能够独立自主便无法无天,然而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仍旧保持着天然的依赖和顺从。尽管他们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甚至是努力与之对抗,但终究难以彻底摆脱。
男孩挂了电话,无奈望天深深叹气。
熊衍安慰道:“学习固然辛苦,确是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最容易把握的,改变命运实现梦想的机会。”
“咬咬牙坚持,很快便是柳暗花明。”
这番话他自己深有体悟,如今说出口后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神情中更多的是郑重,少年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了声好。临走前,男孩向他们二人道谢,“谢谢姐姐,还有保镖大叔,虽然看上去凶,但没想到人挺好的 ”
真是实诚的孩子。
花绘看着熊衍疑惑的神情,不觉发笑,“好啦,衍哥本来就是很好的人呢。”这些日子,她对熊衍的家庭和过去都有所了解,家庭贫困、父母离异、成绩差到一度被看作是小混混。
而且在他们那个时候,艺术生和体育生都是学习差、不务正业的代言词,只是花绘幸运了些。
她无声叹息,她知道熊衍那些话的含义,不由得生出心疼。
熊衍只纠结了一瞬被叫保镖大叔的事,他哈哈笑了几声,“一直听说现在的孩子早熟叛逆,其实和咱们那时也差不多。”
倔强、不服管、顽皮、抖机灵。
如果换做是当年的他,想来也会因为气质非凡的美人而失神。想到这里,熊衍偷偷瞥向花绘,女人容貌落到他眼底的那一瞬,熊衍看到的先是十多年前少女的青涩模样,紧接着才是女人那张温婉清绝的面庞。
他忍不住低声道:“小孩儿搭讪人的方式也太老套了吧。”
花绘反应过来,终于明白方才男人为什么突然挡在自己面前,她牵起嘴角,笑得合不拢嘴,“熊衍,你在想什么啊?”
再看男人,熊衍的脸已然憋得通红,他连连摆手,“我胡说的。”
花绘依旧笑得停不下来,甚至手机铃声响起还没反应过来,她看清联系人后笑容更加灿烂,“Mungo,你最近怎么样呢?”
对面的人愣住,语气疑惑,“Dianthe,是你吗?你回国后变得很开朗啊!”
开朗吗?这个很久没和她产生联系的形容词,这么多年她待人接物较为乐观随性,却还远远称不上是开朗阳光。她用法语低低重复一遍,像是对Mungo的话进行反驳,却更像是在问自己。
她的目光和对面的人撞上,嘴角不由得再次上扬,“是啊。”
秋风骤然变大,笼着女人的长发飘了起来,花绘无心对面Mungo的话,兀自淡淡用中文道:“我想我不是单身主义者了。”
随着Mungo不解的声音传来,花绘才收回看向熊衍的目光,笑着用法语重复了一遍。远在万里之外的Mungo丝毫不怕扰民,讶异地兴奋追问:“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位老同学?”
花绘用法语轻声回应,话音刚落,她举起手机朝向熊衍,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是一串法语,翻译正缓缓生成——“是呢,我遇上了个很好的人。”
熊衍瞳孔霎时间收缩,目光呆滞地停留在女人身上,心跳如倾盆而至的冰雹,轰乱地砸着,滚作一片仍不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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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恹恹地抬头,看着周围吵闹的学生,清了清嗓子,“快安静,一会儿老宋回来了。”这几天晚上,熊衍时刻都想着花绘,根本没睡好觉,以至于被临时聘请到母校当体育老师都没什么精神。
熊衍这个帮手一来,他过去的班主任老宋喜不自胜,当即把这个摊子留给了熊衍。
体育生可真不好管教啊,熊衍想着,内心涌上几分对老宋的愧疚,毕竟他过去也不是什么乖学生,甚至还是同学默认的“校霸”。
还好今天学校是安排了校友讲座,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得参加,他只要负责让这群皮猴子坐在这里就好。
校长一开始还让熊衍上去讲两句,吓得他连连推拒,他可太不适应这种场面了。
大会开始,皮猴子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熊衍也松了口气。体育班的位置整体靠后,熊衍便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怕被人发现,况且他现在还是以“老师”的身份坐在这里,心中充满无限的感慨。
讲座在台上无聊地进行着,校长、教导主任的讲话连篇累牍、又长又臭。如学生时代一般,熊衍险些真的睡了过去。
“大家好,我是08届文科一班的艺术生花绘。”
熟悉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响起,熊衍以为还在梦里,忍不住唤了声花绘。他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猛得站起,前后两个体育班的学生都好奇地盯着他。
熊衍尴尬得快咬碎后槽牙,连忙装作无事坐了回去,他蓦然抬眼,却恍惚看见梦中人站在台上冲着他笑。
!!!
心跳漏了半拍,又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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