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医女

　　对于平阳伯府发生的这些事，林莫寒自然是一无所知的。随着她治愈的人越来越多，来帽儿胡同上门求医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因此她日日都在外出诊。求医的人但凡来得稍微晚一些，林莫寒就已经出门了。因此为了避免跑空，那些着急求医的人家，经常一大早就来扣门。

　　这日，林莫寒他们尚未用完早膳，就听见邦邦地敲门声。于常顺忙放下手里的筷子，一溜烟儿的跑出去开门。现在于常顺算是她们家的半个门房了。

　　结果这次来的人，并不是来求医的，而是辅国公府派人送来的请帖，陈老夫人邀请她去做客的帖子。林莫寒和陈老夫人接触过几次，觉得她是一个睿智豁达的老人家，和她聊得很投缘。她看得出来，陈老夫人也是真心待她的，于是她爽快地应下了这次邀请。

　　“明日我们去辅国公府，得准备一份礼物，带什么好呢？”林莫寒自言自语道。

　　“他们府上也不缺什么，要是送点吃的喝的，显得太轻薄了。”立春也蹙眉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就在二人琢磨送什么礼物之时，突然听见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扣门声。

　　“谁啊？”立春不耐烦地冲外面大声喊了一句，然后不情不愿地去开门。

　　立春开门后，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威严的中年男子的脸，“林侯爷，您，您怎么来了？”立春吞吞吐吐地道。

　　“大小姐在家里吗？”林怀谦一脸严肃地问道。

　　见到林怀谦突然造访，立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紧张地道：“您稍等。”

　　然后便扭头跑到了堂屋里，她也不知该不该让林怀谦进来，该不该让他们相见。

　　“林娘子，不好了，林侯爷来了。”立春进了堂屋，慌慌张张地对林莫寒道。

　　“哦？是他啊。”林莫寒略有些吃惊，然后又淡然道：“既然人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立春闻言，立马跑出去把林怀谦请了进来。此时林莫寒已站在堂屋的门口了，见到林怀谦来，她恭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林怀谦就怒气冲冲地道：“玉姝，你既然活得好好的，为何一直都不跟家里联系？你可知这些年来，我和你祖母有多么想你吗？你知道我们的心里有多难过吗？”

　　林莫寒一听，便知近日林怀谦已经派人核查了她的身份。但他既然是来认亲的，就不能上来就责备她，把多年失联的责任都推给她的头上，搞不好还会给她扣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戴。

　　林莫寒讥笑了一声，然后冷冷地道：“侯爷，您认错人了。我叫林莫寒，不是什么林玉姝。”

　　林怀谦一听，急了，厉声道：“你是下定决心不认亲爹、亲祖母了吗？”

　　林莫寒平静地盯着林怀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您的女儿，林玉姝，她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我叫林莫寒。”

　　林怀谦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你改了名字就不认亲爹不认祖宗了吗？太平道长没教你什么是孝心吗？”

　　林莫寒一听他连太平道长都说出来了，看来她这个父亲确实派人去查她的底细了。

　　“父慈才能子孝，倘若做父亲的宠妾灭妻、致使妻子郁郁而终，甚至为了小妾和庶女，不问青红皂白就惩罚嫡女，这种父亲，我真无法好好孝顺他。”

　　林怀谦闻言，脸上浮现了几分羞愧之色，语气也柔和许多，他道：“当年是父亲误会了你，是父亲做的不好。但是你也不能因此就不要父亲、不要祖母了啊？你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是多么疼爱你的吗？”

　　林莫寒忍不住冷笑了几声，然后缓缓地道：“当年我母亲刚去世，我悲伤难过之时，不知道疼爱我的那个父亲去哪里了？他整日里陪着小妾和庶女，从没顾及到我。而且，小妾和庶女联手诬陷我，他居然那么轻易地信了，原来他就是这样疼爱女儿的。”

　　林怀谦听完林莫寒说的这些话，愧疚得面红耳赤。他讪讪地道：“当年是父亲不对，方才已经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呢？”

　　林莫寒冷笑了几声，然后道：“请问林侯爷，您怎么确认我就是林玉姝的呢？”

　　林怀谦心想，这是死不承认，那好办，我有证据。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派人去京郊查过了，那附近村里的人都说，你当年在凤鸣山坠崖后，被太平道长给救了，从那时起，你就跟着那道姑一直在凤鸣山生活了。你的医术是跟她学的，你们经常去给下面村子里的人看病。”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立春，继续道：“这个小丫头，就是你母亲的奶妈，吴妈妈的大孙女吧？”

　　立春垂着头，不敢答话，林莫寒也未置可否。

　　林怀谦道：“你的长相，既随你母亲，也随我。你的右手手腕上有一粒黄豆大小的红色胎记，上次你去府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林莫寒并没有回应林怀谦的话，而是望着他的眼睛，淡淡地问道：“既然您有这个本事，能把我的底细调查得这样清楚，为何当年您就找不到我呢？您真的有派人去寻过我吗？凤鸣山一带就那么大，假如有心去找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呢？”

　　林莫寒这么一问，倒是把林怀谦给问住了，他再次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当年你出事后，府里真的有派人去找你，派了好几拨人呢，不信你去问你祖母。”

　　林莫寒冷笑了一下，继续道：“您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您可有亲自去找过吗？您怎么知道，您派过去的人就一定会认真去找？您就不怕，万一您派出去的人，听别有用心的人挑唆几句，就不肯仔细寻找了吗？”

　　林怀谦再次语塞，院子内一时沉寂下来，空气似乎凝固了。

　　林怀谦调整了一下思绪，片刻后，他又道：“当年是父亲粗心大意了，不过就算父亲有很多不是，但你祖母一直很疼你啊，你祖母年纪大了，你忍心让她因你而伤心流泪？”

　　林莫寒抬眸望天，没有回应。

　　林怀谦继续苦口婆心地道：“玉姝，你跟父亲回府里住吧，你可是咱们昭德府侯的嫡长女。再说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谈婚论嫁了，你要是一直在外面住，怎么给你说亲事儿呢？”

　　“我此生就没打算嫁人，女子一旦嫁错了人，就等于进入了坟墓。比如我的母亲，当年若不是所托非人，可能目下还活得好好的。”

　　林莫寒望着林怀谦的眼睛悠悠地道。林怀谦听了这些话，又羞又恼，但也不好发作。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有些憋屈地说道：“你母亲早逝，是因为她身体不好。”

　　林莫寒闻言，漠然地直视着林怀谦的眼睛，然后冷笑了两声。二人又沉默了下来，林莫寒暗想：“林怀谦是否知道母亲是中毒而亡的？”

　　林怀谦则环视了一下小院的四周，然后他方才发现，站在东厢房门口，一直沉默不语的于常顺。

　　“这个人是谁？”林怀谦转头看着林莫寒问道。

　　“他是我在路边救下的。”林莫寒道。

　　“你胆子可真大，随便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拉。”林怀谦有些担忧地说道。

　　林莫寒冷冷地道：“这就不劳烦侯爷操心了，林侯爷，我还有事儿要做，您请回吧。”

　　听到林莫寒下了逐客令，林怀谦又说了一句：“你好好考虑一下，搬回府住，这可是为了你好。”说完便识趣地走了。

　　林怀谦走后，林莫寒一直坐在回廊里沉默不语。立春知道，这是她方才和林怀谦的一番对话，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林怀谦对她而言，确实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立春虽然出生在农家，但她的父亲江诚很疼爱孩子，假若她和她的弟弟有什么闪失，江诚拼上老命也会保护他们。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家境虽然贫寒，但父母给了她足够多的爱。

　　想到这里，她有些同情林莫寒，怕林莫寒难过，立春开口道：“林娘子，您别多想了。至于侯府那边，您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不回。”

　　林莫寒闻言笑了，她轻轻地拍了拍立春的手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道：“迟早还是得回去的，只是回去之前，有些话我得说了。”

　　“嗯，那您别想多了，别为这些事伤心难过了。”立春安抚道，“明日咱们不是要去辅国公府吗？想好带什么礼物了吗？”

　　林莫寒思忖了片刻，抬眸望着上方的蓝天道：“陈老夫一直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平常的物件儿人家也不缺。不如就带两瓶我做的药丸过去，我想这个她或许会喜欢。”林莫寒道。

　　立春忙欢喜地回应道：“这个好，您做的药丸，一般人想买都买不到。”

　　林莫寒跟太平道长，也学了一些制药的技术。前段时间，她买了一些野生的上等药材，亲手炼了一些养生药丸，药丸炼成以后，她又往里面注入了一些能量，药效要比普通药店售卖的药丸好很多。

　　这些药丸，她自己也在服用，立春和于常顺也跟着吃了几颗，他们吃了以后，都觉得比之前更加有精神了。

　　她也给病人试吃过，但凡吃过她的养生丸的病人，几乎都主动要求买一些，当然这些养生丸的售价不菲，一小瓶就要一百两，至今她已经卖出了十几瓶，入账一千多两。

　　最近还有人专门跑来求购，只是她手里剩的不多了，就跟人家说暂时无货，等她做好了再让他们来买。

　　话说林怀谦离开帽儿胡同以后，就直接回了昭德侯府。刚回府，白老夫人就派人请他前去叙话。到了荣安堂以后，林怀谦就把他和林莫寒见面时的情形概述了一下。

　　白氏听完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这大丫头真能记仇啊，就因为当年的一点误会，她就不肯认我们了，和她娘一样小心眼。”

　　林怀谦讪讪地道：“也是怪我当年做得不够好，伤了孩子的心。”

　　白氏绷着一张脸，命令道：“不过不管咋样，都得把她请回来。不然万一被外人知道了，人家会怎么看我们？”

　　“况且，目下她人缘极好，跟好多贵人都有交情。假若她回来了，她的这些人脉就能变成你的。你都在礼部郎中的这个位置上都待了多少年了？也该升一升了。”

　　林怀谦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皱眉道：“倘若她就是不肯回来，咱们有什么办法？”

　　“办法嘛，有的是。”白氏笑了笑，然后和大儿子低声耳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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