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赋

　　姜韫身为陈国王后居住在长宁殿，今日是各宫姬妾来参拜的日子，姜韫坐在会客偏殿的主位上，一一向殿内众人看去。
　　陈侯正经的姬妾并不多，多是诸侯高官之女，骊姬是陈国太尉矫戎的小女儿娇骊，今日是第一次拜见王后的日子，可以看出打扮的很是用心。身着绛红色衫裙，发髻上簪着红宝石头面，一双杏眼黑眸很是漂亮，传闻矫太尉老年得女，对这小女儿疼爱的很，陈侯继位后为拉拢老臣，爱女成了王上的姬妾，不过这骊姬现下看来倒也算得过的不错。
　　还有两位美人是别国所献给陈侯的，身子低低的俯在地上远远跪在阶下。还有一些没有名分之人，只在殿外跪着，姜韫坐在上方离得远，连她们的模样也看不清。
　　“殿下，宣姬还未到呢。”骊姬俏生生的开口似是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不待姜韫开口，殿门口传来脚步声，来人一身紫色衣裙跪在下方行礼。
　　“拜见王后。”说完她缓缓抬首看向姜韫，姜韫看着这张脸，心中叹道还是那般美艳，不，似乎比之前添了丝风情，眼角眉梢的媚态更是让人容易心动。陶宣，那位晋国的大公主是她，现下是陈侯的宣姬了。
　　“起来入座吧。”
　　“今日是第一次拜见殿下的日子，宣姬好生无礼，竟然迟迟未来，让殿下等你。”骊姬见姜韫一副不怪罪陶宣的模样急急道。
　　“妾今日为参见殿下特意沐浴熏香诚心拜见，妾这般敬重殿下，殿下可会怪罪于妾？”虽是询问，可语气里丝毫无恐慌之意。
　　“既如此，今次便罢了。”姜韫不欲掺合这二人之间的不快。
　　“还是殿下宽仁。”陶宣说完脸上挂有一丝得意特意给骊姬看到，骊姬生气般扭头看向别处，头上的流苏也不满的晃动幅度大了些。
　　众人离去时，陶宣特意留下道，“妾见了殿下感觉很是亲切，似故友重逢，殿下可愿妾在此小坐一会儿。”
　　骊姬听到她这样讲，气的乱了步调，出门时险些被门槛绊倒，幸亏被身边婢女扶住。
　　二人坐在殿内，陶宣看着姜韫轻笑道，“殿下见到我并不惊讶呢？”
　　红烛听了这话有些诧异的看向姜韫和陶宣。
　　“晋国公主陶宣，你留下应该不是真的只想和本宫叙旧吧。”
　　“为何不能？这陈王宫中的人哪里及得上殿下有趣呢？妾昔日与殿下相谈只觉未尽兴呢，以后只盼有机会能与殿下多多相处。”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面皮，姜韫不欲与她继续纠缠，起身让她退下。
　　“殿下还记得当日与妾相谈之事吗？“陶宣走近姜韫用只二人听得到的声音低低说道，”可惜啊，现下竟都成了那笼中雀鸟。”
　　“你既如此认为，便该收敛些，免得惹祸上身。”说完便离开了。
　　陶宣望着姜韫离去的身影，唇角笑意加深，真好，日后的陈王宫怕是更有趣了。
　　姜韫在长宁殿仍改不了往日的习惯，手中捧着书籍坐在窗边的榻上翻阅。
　　下人通报陈侯进殿时，姜韫不慌不忙的起身行礼，陈侯被宫人侍候脱去外面的斗篷后扶起她温和道。“孤听说，今日合宫来拜，宣姬可是惹你不快了？”
　　姜韫落座之际听到陈侯此言一顿，待坐稳后展颜道，“宫中姐妹皆是守礼之人，偶有随心之举，倒是规矩之内，不打紧的。”
　　陈侯听到她这样说静静的看着姜韫，开口道“王后很是宽仁，后宫人多不要让她们乱了规矩就好。”
　　红烛听陈侯这番话有些辨不出语气中的意思，有些担心的看着姜韫。
　　姜韫低身稳稳回道，“是，妾身日后定当严加管束。”
　　陈侯听姜韫这样说，点点头，起身洗漱。
　　红烛看着陈侯走远方低声委屈道，“殿下，今日之事，王上是生气了吗？可这与您有何相干啊。”
　　姜韫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无奈叹道，这骊姬真是不放过一丝给别人添堵的机会。
　　“后宫之事皆是王后之责。”红烛听到姜韫这样讲，看着姜韫的模样有些担心，姜韫安慰道。“无事，日后小心些便是。”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姜韫第二日仍是坐在窗旁榻上，听着红烛一点一点说着后宫中人诸事。怕是红烛昨夜被陈侯有些吓到，事无巨细的讲了半日，姜韫听了没一会，有些发笑的让她简单些说。
　　“骊姬很是受宠，不仅因为她是太尉的女儿，且她育有公子敖，听闻很是得王上的喜欢，所以王上多喜欢去骊姬处。”红烛说完看了眼姜韫，见姜韫面色如常继续道。
　　“宣姬初来陈国时倒是很得王上喜欢的，只是过了月余，便极少去她那里。”异国公主，即便是美艳绝伦却被晋国如礼物般献给陈侯做姬妾的人，怎会得那么多的喜欢呢？想到此处，姜韫心中有些不忍再想下去。
　　“宫中的公子极少，除了骊姬所生的公子敖，便只有公子由一人了。他是已逝仪姬的儿子，也是王上的第一个孩子。听闻仪姬与王上少年便相识相伴，仪姬病逝后，王上对其很是思念，故经常有臣子献王上与仪姬相似的美人，更有传闻说，王上怕见到公子由想起仪姬伤心，故而极少见他。”
　　姜韫听完红烛所言心中暗笑，既是情深又怎会美人不断，既是思念，又怎么不见心仪之人的儿子呢？
　　红烛继续在旁说着得来的消息，生怕漏掉丝毫，讲了足足大半日方才讲完，姜韫看着红烛连饮三杯茶饮，这丫头真是费心了。
　　姜韫管理后宫一段日子倒是一派祥和。不想安生了这些日子，这日便有管事来报，说有宫人将王宫中物藏在冬日夹袄内出宫，被抓了个现行，一顿拷问下是骊姬宫中的人，特来禀报王后。
　　姜韫便让红烛按宫规处置，不多会儿便听宫人来报骊姬来了长宁殿。
　　“殿下最是宽仁，妾宫中之人想念家人，便赏了些贵重之物允其回家探亲，不想竟生出这等误会，还望殿下恕罪，将他放了吧。”骊姬伏低身子求情，她怎会在意一介宫人的生死，只怕是私携宫中之物出宫之罪牵连到她，才有这番态度。
　　“宫有宫规，若是人人借本宫宽仁之名，行不轨之事，只怕是要乱了这后宫的规矩。且骊姬管教宫人不严，如此便由本宫来教。本宫已将他降为末等宫人，浣衣植树去吧。至于骊姬一并罚你在宫中安心抄写《静心经》百遍，七日后交予本宫，退下吧”骊姬听完姜韫所言，不稳的瘫坐在地上。原以为初见王后很是个好性子的样子，这些日子见她虽以雷霆手腕管理后宫，但不乏仁心，不想也是这般厉害。骊姬郁郁行完叩谢之礼，便由宫人扶她离去了。
　　红烛看着骊姬离去的背影，心中念叨。这骊姬定是以为自己主子是个好拿捏的性子，殊不知，各国在宫中养大的公主又岂会只懂礼仪学识。管理后宫，对宫人的御下之术自小耳濡目染，真不知道她是聪明还是傻，
　　红烛对姜韫轻快道。“殿下此次倒真有些王后的威严在呢。”
　　“本宫倒是不想跟她耍什么王后威严，是敲打她莫要再生事端。”姜韫说完脑海里倒是浮现出另外一张脸，这些日子倒是安静的很，陶宣。
　　“殿下说什么？说的可是宣姬吗？”姜韫心中想着竟无意的念了出来，红烛歪头看向姜韫继续道，
　　“宣姬近些日子除了在自己宫里呆着，多是去往花园散心，除此之外倒少见她与人来往。骊姬偶尔与她撞上也只有吃亏的份。”姜韫听她说完，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初见那日，我听她对殿下言语中有些不敬之意便留心了。”说完笑着吐了吐舌头。
　　姜韫低低笑着，这丫头，入了陈王宫倒是越发事事上心，心思也越来越细了。
　　“我们红烛可越来越有掌事姑姑的模样了。”姜韫打趣道。
　　“公主～”红烛急了不由得喊了一声，喊完方察觉不对，又改口道，“殿下惯会笑话我的。”
　　姜韫忽的听她情急之下喊的那声公主，像是回到了从前在齐王宫的日子。心口有些酸涩之感，苦笑一声，这哪里还有什么公主呢。
　　殿内的炭火烧的通红，殿内不曾有一丝凉意。姜韫从窗往外望去，院内的树枝光秃秃的，看着廊下宫人因天寒缩起身子急急奔回宫内，快要到年下了，这天也不知会不会下雪。
　　往年这时，她或是带着阿满在宫中堆雪人；或是与阿兄在城内闲逛，玩的太晚回宫怕兄长担心生气，会带糖葫芦或是糕点与他卖乖，兄长每回都是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还要在他吃完糖葫芦或糕点后，讨一句‘阿韫最是乖巧’才满意。
　　现在想起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不知阿兄可有人陪他去逛一逛热闹的街市，好在还有阿满和他做伴，想来阿满该是长高些了；还有阿匪，嫁予陈侯那日匆匆看了他一眼，他好像更瘦了些，姜韫强迫自己停下这些思念，若是任其肆意而来，只怕自己会窒息在这座陈王宫中。
　　过了年，又转到元宵节，时间倒是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停下，自有它自己的道理。
　　一直忙到元宵节后，姜韫初次打点倒也稳妥，热闹过完，姜韫才反应过来这一身疲惫之感。正逢葵水来了，整日窝在榻上围着暖被小憩，在这冬日里倒是舒服自在许多。
　　“殿下，下月便是花朝节，每年二月十五，便会以百花举行盛宴。奴婢问得宫中的老嬷嬷，习俗与齐国倒是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届时宫中宴会需得您来主持。”姜韫在旁提醒道。
　　“嗯，还是按规矩像往年那般便是。”姜韫翻着手中的书似是想起了什么。“你刚刚说骊姬训斥了吴美人，是王上新纳的那位美人吗？”
　　“正是，说是与仪姬很是相似，骊姬训斥美人倒也无不可，只是手下人动手时误伤了吴美人的脸，王上已好几日不见她了。”这个她自然是吴美人。
　　“骊姬并非心思狠辣之人，怎会误伤人脸，你去查一查。”
　　“是，殿下。”
　　红烛说完心里却念叨着，王上这人的性子真是让人难以捉摸，虽不见他生气怒骂的样子，但也从未见他有什么高兴的样子；对姬妾宠起来珍宝似流水一样搬进宫中，可不知哪天便抛诸脑后了。便是贵为王后的殿下，初初一月里总是见到人的，现下十天半月也难得见上一次，红烛正腹诽呢，听姜韫开口道。
　　“派医官去吴美人那看看，你去处置了‘误伤’她的宫人。”姜韫想了想又道，“持本宫的令牌去。”
　　“是。”红烛听完便着手去办了。
　　姜韫看着外头不太耀眼的阳光，当真是没有一日得闲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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