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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失乡之路
但凡学习过现代史的人不可能没听说过水母歹蛆的大名。
在黄金时代之前，由水母歹蛆所引发的溺咒被一度视为不可解决的绝症，其波及范围曾遍布全世界。直到猎人公会提供了水母歹蛆的成体样本，针对溺咒的疫苗才得以被成功研发。而到了莫凕这一代，所有大夏公民在到达指定年龄后，都会被强制要求接种溺咒疫苗。
以至于，人们逐渐忘记了，溺咒不过是水母歹蛆进化起点中的副产物。而一旦度过了脆弱的幼生期，它们将直接取代宿主在生态链中的地位。
——既然如此，那这个过程为什么不能包括人类的社会生态链呢？
不需要理解，不需要思考，只要一套成熟的发声器官，和与智人相差无二的五官，它们就可以完成在人类社会的拟态。这是无需动脑的流水线作业，必备品只有猎物在社会生态链中的皮囊，制作步骤等于一键式傻瓜操作，分为“蚕食掉原主的家庭成员”和“迁徙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它们的新城市”前后两步。
如此，一个栩栩如生的智人家庭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但是……”叶南眠用食指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这一切，和我们这些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初阶法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确实轮不到我们掺和。所以，比起这个……”莫凕指了指周围，“我们倒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才对。”
叶南眠茫然四顾，当他意识到了自己正身处何处，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破败的大厅、积满灰尘的瓷砖地面、乃至于倒在地上的饮水机……就算同记忆里里光鲜亮丽的模样截然不同，可叶南眠和莫凕一样，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是何处。
“这、这不是……”叶南眠瞠目结舌的指着眼前的景象：
“这不就是我们小区的物业大楼吗？！”
“是啊。”面对熟悉又陌生的大堂，莫凕面无表情的掂了掂手中的撬棍，五指逐渐收紧，轻语：
“真不错啊，感觉……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并没有丝毫回到家中的安心感，反而越发的令人毛骨悚然。
一如在密室逃脱里打开了最后一扇门，却发现里面的布局和自己的卧室完全一致，就连枕巾上都残留着昨晚睡觉时流下的口水。
反正正常人是不会想要在这里睡上一觉的。
小区里的一切似乎都还维持着他们早上离家时的模样，在路旁东倒西歪的插着“出入平安”、“欢迎回家”之类的复古告示牌。当抬头仰望时，在天空中找不到太阳与云朵的踪影，那片毫无纵深的苍白假得像一块电影片场的白色幕布。
唯一能带给莫凕和叶南眠些许慰藉的，只有这个小区本身的破败。
花园里杂草丛生，道路上遍布裂纹。一如荒废了多年，闻不到任何除了灰尘以外的气息，也不见分毫人烟，至少令他们真切的感受到这里并不是家。
而翻遍了整个小区，莫凕和叶南眠也没找到其他可以运行的电梯。
某些建筑内部倒还保留着电梯井，可里面要么滑稽的挂着一根系着水桶的麻绳，要么堆满了令人难以辨认的杂物和垃圾。而另外一些建筑干脆只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外壳，整个内部干净洁白的像是没来得及建模和贴图的游戏 DEMO 一样突兀。
当莫凕站在自己“家”门口时，忍不住皱起眉头。
明明叶南眠家的门面没有丝毫的改变。可不知为何，到了自己家的门口，他才发现这里的样貌与真正的家截然不同。
花园里莫家兴专门开辟的小菜园子和那颗杨梅树不见踪影，精致的雕花镀铜大门被一张不锈钢大门所取代，虚掩着，露出了一小条漆黑的缝隙。
莫凕试着推开铁门，激起了一片簌簌的灰尘，门内的积灰已经厚到了可以原地堆沙堡玩儿的程度。
哪怕是叶南眠，看见这幅鬼屋般的景象都不由得迟疑：“莫凕兄，这里是你家吗？”
“……不清楚。”
莫凕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客厅里没有那个他们一家老小饭后最爱看的液晶电视、没有窗台上莫凡那养一盆死一盆的多肉植物、也没有穆宁雪在吧台下面专门放果汁和冷泡茶的小冰柜……
只有一张单人沙发和一盏廉价的落地灯。
单薄乏味得像一个被拆完的快递盒。
“不。”莫凕断然否决：“这里不是我家。”
他低下头，在门口发现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双脚印。
脚印并不新鲜，落了些许的薄灰，只是鞋底的花纹有些奇特。叶南眠俯下身，端详了片刻，面露茫然之色：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这个鞋底的规格……有点像军部的军靴？”叶南眠疑惑道：“可是，为什么只有门口有脚印？”
莫凕站在了那个脚印的旁边，两脚微微岔开。想象着当初的那名访客该是怎样的姿态，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扶住了门框，向里张望。
“……也许，是为了观察。”片刻后，莫凕低声道：
“曾有某个人来到过这里，可能只是想确认这个房子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人。所以，他只需要在门口看一眼就好了。”
叶南眠一阵恶寒，不由得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莫凕拉紧了手上的露指手套，语气平淡：
“我想要进去检查一下，失眠兄。你能帮我在门口放哨吗？”
叶南眠张口，欲言又止，可看见了那双平静而漆黑的眼睛后，只是点头。
进入这栋宅子后，莫凕才意识到这个地方比自己想象得更加空洞。地下室灌满水泥，厨房里没有厨具和餐具，每一个本应是卧室的房间空无一物，找不到有人在此生活过的气息。
直到莫凕来到了对应自己卧室的房间，才在里面找到了一张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军床，以及放置在角落里的书桌。
在他正对面的墙壁上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当莫凕眯着眼，将手电筒调转过去，自那个物件的棱角上折射出了尖锐的光芒，让他不由得微微愣神。
那是一根骨白色的手杖。
…………
“喔，莫凕兄，出来得好快啊。”坐在台阶上的叶南眠和莫凕打了声招呼，在注意到莫凕手中的东西后，不禁愕然：
“等等，你那撬棍怎么变得这么长了？”
“不是变了。”莫凕好笑的抡起了手中精致的苍白手杖，在半空轻巧的挥舞：
“是我在房子里捡到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还挺有份量，用起来很趁手。失眠兄，你要试一下吗？”
手杖握把的部分勾勒出锋锐的弧度，如同鹰喙，可镂空的模糊形态又令人联想到生长的根须。主体由数个棱角狰狞的部件衔接而成，乍一看，叶南眠还以为这是什么妖魔的脊椎骨，可在光线下，它又透出了隐隐的金属质感。
随着莫凕手腕的转动，手杖略显锋利的杖尖在半空劈开了一个完美的半圆。
仅仅是如此简单的鞭挞空气，炸裂的狂风刮在叶南眠脸上都阵阵生疼，看得他眼皮直跳。叶南眠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了不了，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这种好东西还是留给莫凕兄你吧。”
叶南眠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起身的时候，才瞥见手杖上攀附着黑金交杂的纹路，一如玻璃上纤细的裂纹，他不由得迟疑：
“这是……金缮？这手法不一般啊，我很久没见过这么完美的金缮了。”
莫凕抬起了那根手杖，叶南眠这才注意到，只有在特定的角度下，金缮的纹路才会露出原本的色泽。
不论怎么看，这根手杖的艺术价值都超过了实用价值，更像是一个彰显身份的配件。可偏偏其本身材质不凡，被莫凕拿在手中，随便挥舞都能把人的脑壳如西瓜一般敲爆。
仅仅是寻得了一件还算趁手的武器，两人并没有耽搁太久。又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后，叶南眠戳了戳莫凕的肩膀：
“小凕同学，你怎么看？”
莫凕瞪着死鱼眼看向他：“亲亲，小凕同学这里也不知道答案哦。这里建议您自己上网去搜呢，亲亲。”
叶南眠差点笑趴在地上。莫凕没好气的踢了踢他的脚后跟，神色一正：
“行了，不开玩笑了，要是这个他界之都是以飞鸟市为原型的话，那么回到物质界的电梯多半也会在畸胎瘤乡的仁济医院。如果是这样，我们恐怕得往市中心那边走了。”
“走什么走？你失眠哥哥刚刚经过停车场的时候专门去猫了一眼，好家伙，满满一停车场的车！”叶南眠拍了拍胸前的书包，得瑟的仰起脖子：
“我们随便毛一辆，半小时就能到市中心。咱哥俩今天就来把真人版《善良乡镇》！”
“可以倒是可以，”莫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真道，“但是，这车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该怎么办？比如……”
“啧啧，那你可就太小瞧兄弟我了。”叶南眠一把搂住莫凕，洋洋得意：
“我跟你说，我当年在夏威……咳，在军部少年夏令营啊，后勤工作相关都是满分！人称华东军部的快手阿修！在机修界的地位，就跟那华东军首艾江图在魔法界的地位一样强劲吔！！！区区汽修，这还不手到擒来？”
五分钟后。
“……我是谁？”叶南眠神色空洞地靠着一辆跑车的车门，拎着扳手，满脸呆滞的看向莫凕，发出了人生四问：
“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我们要到哪里去？”
莫凕撑着手杖，瞥了眼露出的引擎，沉吟道：“我刚刚就是在担心这个……”
就算莫凕对机械一窍不通，他也看出了这个引擎盖下的东西绝对说不上是什么正常的发动机。
那个巨大的组件彻底颠覆了既有的工程学理论。人类的牙齿取代了铁钉，将杂七杂八的部件粗暴铆合在一起。像是产生了什么 BUG 一样，一个也许是手掌的东西卡进了本该是汽缸体的地方，长在上面的十六根手指反曲，假装自己是个正常组件一样，正卖力的的拨弄着活塞，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
面对这个纯手工驱动的发动机莫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像是从没有见过汽车引擎的人让 AI 生成出的图片一样，叶南眠都快把自己的头挠秃了：
“不对啊，这玩意儿怎么能是车呢？这玩意儿不能是车啊！莫凕兄，你是怎么知道这玩意儿有问题的？”
“我也是猜的。但一路走来，我大概也对这地方有了初步的认识……”莫凕指了指被停得满满当当的停车场：
“赵氏旗下的月影、为庆祝隐秘战争十周年而限量发售的午夜骑士、卡尔·苯茨所研发的第一款内燃机轿车……发现了吗？从汽车被发明开始，这个停车场里的每一辆车，全部、都是、足以被作为经典案例而载入书本的设计。”拄着手杖，莫凕一字一顿道：
“或者，换句话说，这些车的形象就是‘人们对于汽车的刻板印象’本身。
从我们来到畸胎瘤乡，就陷入了名为‘人类’的刻板印象和文字游戏的怪圈。电梯井真的是个井，里面有绳子和水桶；建筑只有外面的设计是合理的，打开门一看却发现空空如也；停车场里的每一辆车金玉其外，可里面没一个合理的零件……
这里的底层逻辑，就好像那些伪装成了人类的水母歹蛆一样。只有皮囊看得过去，可一旦运行起来就豪无头绪。因为，说到底它们只是在‘模仿’而已。”
莫凕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强行按捺住内心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与焦躁。叶南眠轻轻合上了眼前的引擎盖，有些难过的看了眼前的跑车一眼：
“还是看看其他的车吧，万一真的有能用的呢？”叶南眠叹息：
“这么多的好车，却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可惜啦。”
莫凕一愣，随后，郑重其事地点头：
“是啊，可惜了。”
又经过了十五分钟的搜查，二人终于在停车场的角落发现了一辆为数不多发动机和燃料没啥大问题的车。
唯一有问题的地方在于……它的规格。
只见此车造型方正，轮廓威武。涂满崭新闪亮的红漆，在那充满力量感的金属框架之下，总数为十的漆黑轮胎牢牢抓地。猩红的钢铁巨兽匍匐在地，巨大的车灯睥睨着眼前两位渺小的不速之客，散发出冰冷且威严的气息。
叶南眠激动得一把抓着莫凕的胳膊：“就这个了，莫凕兄，咱就要这个了！”
“呃，我倒是没什么意见。”莫凕努力的昂起头，又看了看身边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叶南眠，指着面前的巨型卡车，声音都压低了几分：
“可是，失眠兄，你才刚满十八周岁吧？根据我国规定，至少要年满二十周岁且考取了 B2 驾照才能驾驶重型载货车……”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四舍五入，我就是二十岁的靠谱成年人，如何开不了此等大车了？！”叶南眠双手叉腰，震声呐喊：
“真男人这辈子必须要开一次泥头车！我跟你说，开着这个大宝贝，管他什么水母歹蛆火公歹蛆的，它要是敢来，我们直接送它全家异世界转生！”
彳亍口巴。
才刚刚转生异世界，就要开始把别人全家批发送往异世界的落差实在过于强大。莫凕无奈的爬到了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驾驶座上的叶南眠握紧方向盘，忍不住兴奋的呐喊：
“霸天虎，出发！”
然而，在漫长的寂静里，莫凕只是抱着手杖，回以沉默的凝视。叶南眠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他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脚趾都快扣破了脚下的制动踏板：
“开个玩笑，别当真……”
“不对，错了。”莫凕向叶南眠伸出了左手，紧握成拳，严肃道：
“我们开的是卡车，应该是汽车人才对。”
叶南眠呆滞，看见莫凕嘴角勾起的笑意后，不禁也大笑着，和莫凕用力碰了碰拳，狂热的呼喊：
“走着！汽车人，出发！！！”
在叶南眠亢奋到破音的声音里，他苍白的指节用力拧动了插在点火开关里的钥匙。
于是，猩红的机械巨兽自长眠中苏醒，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发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咆哮。
火花被点燃，活塞在疾走。在那漆黑轮胎的狂暴转动下，货车如一头暴走的盲兽，粗暴的撞飞了挡路的跑车，碾碎了小区的闸杆，伴随着滚滚浓烟，像醉汉那般歪七扭八的扑上了道路。
在那目中无人的狂态里，摧枯拉朽一般的飞跃过一切微不足道的障碍，狰狞毕露。
可驾驭着车的两名少年又是那么的快活，像是将要和最好的朋友去远游一般，忍不住打着节拍，哼起了某个当红电视剧的主题歌谣。
在叶南眠的口哨声和莫凕的低笑声里，那首早已跑调到天南海北的主题曲快乐的飞出了车窗，追赶着引擎的如雷轰鸣，向畸胎瘤乡的心脏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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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焦虑症复发，幻听、心悸外加严重的失眠，总是会觉得身边有人在敲打天花板和墙壁，一回家就觉得恐惧。其实从前年开始就有这个症状了，以为在逐渐好转，但今年因为一些原因又复发了
吃了安眠药，但头因此特别痛，状态有点糟。所以这几天一直没有上线和回复大家的评论，抱歉，我会在今天统一回复
尽量不会让状态影响到自己的更新和质量，感谢大家的支持。下周的更新还是在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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