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站着一棵树

　　正说着周坦的消息进来了，跟她说自己到家了，让她早些休息，注意保暖。沈然把手机举到金韵脸前，嘚瑟地说，怎么样，有个男人关心，你有吗？
　　有没有想过，他没房没车没父母，只身一人，结婚怎么办，你俩住楼下？生孩子怎么办？谁不上班带？还是让咱妈帮你带？
　　不得不说，金韵真是一踩一个准，句句扎心。
　　沈然翻个身，嘟哝一句，到时候再说吧！谁知道发展到哪一步，指不定结不了婚，生不出孩子。
　　金韵从身后推她一掌，你就得过且过，当鸵鸟去吧！
　　沈然还真没有鸵鸟心态，她盘算着周坦不是胡乱来的人，手里估计存的有钱，如果发展顺利，二人可以换个房，都出钱。结婚确实不是谁去给谁扶贫，是合两个人甚至两家之力共同建立一个全新的小家。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沈然始终相信只要有人在，两个人一起经营，不会差哪去。
　　她累了一天，说话声越来越小······
　　金韵听着她的呼吸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转过头睡去。
　　隔几日公司开表彰会，颁发各种奖项。公司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总公司表彰过的，分公司便不会再重复表彰。每位员工都参与到年度评分中，最终的评分是各个部门评分占比的汇总，绩效占主要比例，领导考评，员工□□，自评以及下属的评分。考评分数最高的为年度先进，总公司那边又是另外一套考核体系，如果分公司考评分最高的个人和集体被总公司选中，分公司向下再推举一位。
　　所以每年都是总公司先评选，之后各分公司再评。差别在于奖金的多少。
　　今年沈然他们分公司的先进集体落在财务部，金韵领了一万块奖金，据她们部门几个人透露，先进集体的奖金金韵没要，其他几人平分了。下班回去的路上沈然夸她一路，她听烦了，让她闭嘴。奈何一个开车，一个坐车，她不听她的。
　　金韵干脆闭了嘴，由着她去，这一阵她心情明媚，总是要把美好的东西分享出去。
　　正想着，就听身边人胡言乱语，“那怎么办呢，开心呀，工作上先进，证明公司对我们工作的认可，管它有没有奖金，奖金是多少。生活上，这不，姐姐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金韵睨了她一眼，“注意用词，你是谁姐姐。”
　　“哦，周坦啊。”
　　“他比你小？沈然啊，沈然，国之幼苗你都能下得去手摧残。”
　　沈然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就周坦那样貌，还幼苗？不管她说什么，一概归类为羡慕。
　　“还有，没有奖金的表彰算什么，你不在乎我在乎。”
　　“你在乎你把钱给了别人，你自己一个硬币都不留。你高尚！”
　　金韵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要不是开车她都想把她脑袋敲开看看里面除了周坦还装了什么。她眼下话这样说着，真到她头上，也不是一个硬币都没拿吗？谁当初说的，我作为她们的领导，我得拢住人心，不能因为这一点小钱，薄凉了感情。我不要，还自掏腰包请客庆祝，为的就是团队劲往一处使。
　　“咦，韵韵，刚才过去的会不会是周坦？你油门踩深一点跟上去看看。”
　　金韵打眼一看，果然，两辆警用摩托车呼啸着过去。管我什么事，金韵心说。
　　“一脚油门踩进油箱里？我追上去干嘛？找吃超速罚单？还是那就是周坦，见是你坐里，免了这张罚单？”金韵怼她，“你现在看路边有棵裹防虫胶带的树都是周坦！”
　　行，大家一起做裹着防虫胶带的树，行了吧。给你也拉着。沈然腹诽，眼睁睁地见着那两名骑警走远。她拿过手机给周坦发消息，这几天二人都很忙，从过了元宵节就没见过面。每天晚上会在手机里聊上几句。
　　“你干嘛呢？”一条消息过去，没回应，估计忙呢。行吧，工作性质在那摆着呢，这个点，下班高峰，估计在哪个十字路口忙乎着呢。沈然不在意，转脸问金韵晚上要不要看电影。
　　金韵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没吭声。
　　“然然，这周我们去看看你家叔叔阿姨吧？”金韵敲了敲方向盘问她。
　　“好啊，过完年回来就没回去过呢，这周？”沈然没意见。
　　“嗯！”
　　二人到家，停了车，直奔金韵家，她今天中午告诉沈然晚上要用骨头汤下面条吃。
　　吃饭时，金韵问她家里知道吗？沈然笑，这掐头去尾的问句她听得懂，摇头。吸完一口面条跟金韵说，这周回去准备跟爸妈先提一嘴。
　　提什么，心知肚明。
　　沈然心中没有谱，她爸妈教了半辈子书，见过太多的家庭和孩子，应该不会只局限于一些明面上的条件吧。
　　有意见又怎么办呢？沈然想不出，就拿这一刻来说，一条消息发出去，没收到回复，心就被牵着走。是不是值班，有没有危险，上次那种事再来几次，沈然自认为心脏承受不来。明明知道这一切，还被他吸引着，想去靠近，想去探索。即便是干到爆皮的嘴唇，也是那般深得人心。
　　好在没到家，周坦的消息进来了。
　　“在惠民路口，正轮岗吃饭，晚上有任务，明天休息，明晚一起吃晚饭可以吗？”
　　周坦一股脑的交待着。
　　“注意安全！”沈然盯着手机，想象着他一边吃饭，一边回复消息的模样。挺好的，这样刚刚好。沈然心下估摸着这周回家要怎么跟爸妈说。
　　周坦囫囵地扒着饭，惦记着明晚去哪里吃，要不要一起看场电影。好几天没见，还真是想。转念又想，刚才忘了问她想看什么电影，提前买票。
　　他单手点开手机截了屏发给她，沈然一看便知道，在图中的一处画了圈又转发回去。
　　周坦笑，回一条，“等你下班。”
　　那边不知道忙什么，没再回复他。
　　他买了票，把最后几口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起身目光沉静地整理仪表，出了岗亭。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惠民路与朝阳路交汇处车辆如潮水，车灯的光投出来，光亮一片。
　　周坦今晚有任务，他电话里没跟沈然说，不是什么大事，以前经常会遇到各种比这还要熬的事，这刚恋爱，更不想让她跟着担心。
　　这个路口一直是车流量汇集的地方，贯通着东西方向进出城中心的主干道，有两所大型的商业综合体在这条路上，并且有多座写字楼，中间还夹着夜市和小吃群，四个路口在每个高峰时间段都有同事在执勤，今天也不例外。
　　晚一点他和沈阳还有另外两名同事要去前苑路守着，今天支队领的任务，说是居民报警，摩托党连续几晚半夜在前苑路上炸街，前一晚辖区派出所接到报警已经赶过去，因为没有经验，没遇上。昨晚又来，据说不是三两辆车，剧名不堪其扰，今天电话已经打到更上一级。这不，任务就领到手了。
　　四个人提前商量好，又沟通了辖区派出所那边，他们事更杂，暂且应下出一辆警车配合行动，如果需要支援，辖区离前苑路行车的话很快就能赶到。双方商定好晚上十一点半在前苑路上的星星佳苑小区东门口集合。
　　早些年也有过摩托党深夜在居民区炸街的事，那会周坦刚进队，没出过任务，听同事说摩托车都是改装车，并且都是好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车，一群二代们。处理过一次事情被压下去，家里头也保证过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果然，这几年几乎没听到过有摩托车炸街的声响。估计也有，行不成气候，夜半三更的，被吵醒的人骂上一句，翻了身继续睡觉。
　　支队和大队都有巡街的摩托，因为车身颜色特殊，外加上他们一身装备，在路上很容易引起路人的关注。巡街的同事并没有多少硬性要求，一天值班下来都要出街几次。摩托车对于周坦来说，早已熟到不能再熟。上次沈然还问过他，是不是骑着那晃人眼的摩托车出去的。
　　想到沈然，周坦抿着嘴低低笑了一下。好几天没见了，很想她。又觉得自己可笑，以前没有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女生是这样的，说不上来哪里好，哪哪都好。她说话时快时慢，时而强时而软，一双大眼里盛满笑意，润嘟嘟的双唇，大概经常涂唇膏的缘故吧。
　　十一点他们四人来到事先约好的集合点，周坦跟一名老同事，沈阳跟另外一名，自己骑过来的摩托车停在路边绿化带后。不一会儿派出所的车也到了，他们的车更显眼，停的稍远一些。见了面不免一阵寒暄和吐槽，这大冷的天，半夜不睡出来捉鬼啊，他们不睡，还影响的一群人跟着收拾烂摊子。眼下不到十一点半，还不知道今天来不来，什么时候来，一帮子人守着最后指不定守个空，派出所那边甚至咬着牙说，等会揪到先给他们上了铐子，最好是关上一阵，看他们可能彻底老实。
　　周坦他们这边几个人说守个空好，天天都空最好，证明那劲儿过去了，不来了呗。
　　派出所的同志又说，还不如上来就能揪到，结束，总好过天天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像有只虱子在头上挠，又像一把剑悬在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几个人被这形容逗乐，搓搓手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干等着吧。
　　虽说立过春来，温度搁那摆着呢，入了夜寒气从衣服缝往身体里灌，派出所两名干警车上蹲着去了，周坦和同事分两头蹲守，只要听见动静，前后围堵。大半夜的两大男人站在绿化带边上多少有点突兀，双双蹲在靠摩托车边上的灌木丛跟前。
　　“周坦，抽烟？”同事大哥递上一只烟过来，见周坦摆手，掀了掀眼皮笑，“家里管得严？”
　　周坦答不上来，抿着嘴笑了一下，队里知道他情况的不多，他更不是随时随地就能撕开自己给别人看的人。
　　同事大哥没太在意，点上一支吞云吐雾一番。顺带总结出一个道理，“熬夜熬不住，总归要找点东西提提神。
　　就这样脚蹲麻了站起来活动一下再蹲下去，直到二人面前积了一撮烟头的时候，改装摩托车排气管的“嗡嗡”声终于由远及近的响起来。
　　听声音可不是一辆两辆车。
　　同事烟一丢，沉着声骂了一句，一个翻身上了旁边的警用摩托车，低喊一声，“周坦，快！”
　　周坦同样的反应速度，长腿一跨，腰一伸，翻上摩托车后座。与此同时那边的沈阳和另一名同事也上了车，派出所的同志也来了精神，脚踩在油门上等着。
　　前苑路并不长，前后两个路□□警队的同事堵上，派出所负责中间十字路口的一个角，车转向走只能上主干道，上了主干道就揪不住了，所以事先规划时，派出所的车堵在往主干道转的这一方向上。前苑路上有一所九年制学校，早些时候上学放学点周坦来值过勤，对这一带还算熟悉，几个方向拉警笛堵，即便不能抓住，震慑力度还是有的。虽然很想把这事解决了，但所有人都清楚，这种炸街党也别想着一次性给他们揪住。
　　事故就出在最后一步上，七八辆摩托车，一起轰鸣而来，能够震慑到他们的也许只有警灯和警笛。蹲守的人见着场景，也不再想动静大不大。当下堵住五辆车，窜出去两辆，同事把警用摩托随手一停，周坦下车一边喊停车拔钥匙一边靠近的时候，其中一辆一声轰鸣窜了出来，从周坦身边经过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照着周坦的左肩一下。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周坦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只觉有疾风扫过脸颊，在耳边嗡鸣，左肩“咔”的一声，一阵撕裂的剧痛袭来，紧接着听到一声“幺儿，走！”
　　“蹭”又窜出去一辆车，从周坦面前擦肩而过的时候甚至伸手撩了一把周坦的脸，后面的几辆车倒是没动，趴在车头一阵怪叫，“靠，成子果然重色，这时候就顾幺儿了！”
　　周坦左手疼得钻心，耷拉着抬不起来，咬着牙拿右手端着，脑袋嗡嗡作响，脸颊处火辣辣的。几名同事和派出所干警赶上前，拔钥匙的拔钥匙，关照周坦的关照周坦。
　　行行行，总归没白守一趟，后续的事都交给他们处理，沈阳骑车把周坦送去医院。
　　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着，先前因为剧痛流出的汗也被这风吹到粘在脸颊上，腌着那一处细微的伤口。
　　先前周坦还觉着冷，这一会儿不知道是冷还是疼，麻木了。他单手拽着沈阳的制服，怕这哥们骑得太快，自己没赶到医院又被撂下来。
　　半夜急诊室的医生被叫醒一瞧这还是两交警，当下八卦起来，是有任务？这是被人袭警了？
　　周坦咬着牙点头，哑着嗓子跟医生道谢。
　　医生上手还没碰到，周坦一惊，一避。
　　医生看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紧绷着脸，沉声说道：“帮你把衣服脱了先看下。”从急诊室出来又去照X光，再回来找医生。
　　周坦端着手臂，那一处伤疼，脑袋更疼，嗡嗡作响。亏着沈阳跑上跑下。
　　这一下可真了的，左肩骨和锁骨处一处骨裂，一处骨折。沈阳见着片子冲诊室的墙骂一句，转头牵了一抹笑跟周坦说，你小子要补钙了。
　　周坦笑得比哭还难看，点头应了。
　　等看好等着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周坦抬眼看急诊室墙上挂着的钟，凌晨两点二十。嗡嗡作响的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天亮了该给沈然赔罪，电影是看不成了。他咬着牙，舌头在嘴里转圈，抿了抿嘴，涩涩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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