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

　　就看他是站在正义和权力这一边了。
　　现在，他占据了上风。
　　奚洛和时芥都很紧张，但也不愿意让彼此感到紧张，所以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车厢里一片宁静，新年的气氛很浓。
　　奚洛歪着身子，看着街道两旁不断倒退的景物，耳边是熙熙攘攘的长街，双眼无神。她看着街道上的风景，心里很不是滋味。
　　林梧究竟是站在谁这边的？
　　-
　　“多说无益，林梧定有他的打算，我们先等等吧。”马车在白家门口停下，时芥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嗯。”
　　原本，他们还觉得，有一个林祁，已经很难对付了，可现在，连林梧都分不清敌我了。
　　她很担心。
　　告别了石芥，奚洛一进入白家大门，便被人拉着往外走。
　　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白唐。
　　白棠再次叉着腰，瞪了一眼奚洛，问道：“你跑哪去了？”
　　奚洛一脸茫然，有气无力的说道：“我……”
　　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白棠再道：“刚才明明看见你从芥哥的车上走出来了！”
　　奚洛：??？
　　她太不小心了。
　　“这不是早就说好了吗？”白棠没好气的说道，“你是我的朋友，我是你的朋友，你为什么要反悔？那我就问你，你每天都是在躲着我吗？”
　　奚洛这几天一直在客栈里忙碌，把白棠、时芥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看到白棠掩饰不住的青春活力，奚洛仿佛进入了春暖花开的花园，鲜花盛开，美不胜收。
　　一看到单纯的白棠，他心中的担忧就消散了不少。
　　或者她是最幸福的。
　　奚洛高兴地走过来，安慰她：“这些日子都是我的错，我这两天都在忙碌，都是我的错，明天我会帮你办好的！你放心，我每天都会看着的，只要是接近公子的女人，都会被我赶走的！这个座位，是给我妹妹准备的，就在侯爷的旁边！”
　　听到这话，白棠却没有完全相信，反而嗤笑道：“当初你就说过，现在却没有！你——”
　　话音未落，她忽然顿住，朝奚洛的背后看去。
　　林梦雅回头一看，就看到李管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李管家给两人打了个招呼，又对着两人说道：“二姑娘，郁相叫你。”
　　“父亲为何要见她？”白棠疑惑道。
　　李管事倒也没说什么，转头对奚洛道：“二姑娘，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虽然李管事不肯说出分毫，但奚洛多少也能猜测出一些，大概是因为林祁想要迎娶她。林祁这个贱人，还真能给她找不自在。
　　奚洛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磨磨蹭蹭地往东玉阁走去。
　　奚洛刚到门前，就见白泾正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
　　“大小姐，请稍等。”李管事叫住了奚洛，让他进来。
　　白棠狐疑不定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进了厅，奚洛福躬身行礼，还未开口，白景就将事情说了一遍。
　　“栎儿，你怎么看？”他又对奚洛问道。
　　还能有什么想法？当然不是！
　　就在奚洛想着怎么回答时，一人如同一阵风般从他身后掠了过来。却是站在门外，明目张胆地偷听的白棠。
　　白棠兴奋地跑了过来，兴奋地说道：“她不能和四皇子成亲！”
　　“棠儿!”柏景刚想呵斥他几句，却被打断了。白棠又叫了一声：“她所爱之人！”
　　风声呼啸，万籁俱寂。
　　对于于奚洛来说，撒谎是最好的办法。
　　别人问不出话来，他也懒得搭理，撒个不相干的谎话，就能蒙混过关。
　　当初，她告诉白棠，自己对林梧有好感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谎言，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便利，以后，她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不错，这就是她的报应。
　　若是她不承认，那就意味着她和白棠拉远了关系，在白家，她将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要是她坦白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棠儿，休要胡言乱语！”
　　白棠委屈道：“我可没骗你！白栎自己跟我说了！”
　　奚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帮帮我，母亲，我不再撒谎了！
　　咽了口唾沫，奚洛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将头低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着她，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栎儿，你说的是真的吗？”
　　奚洛：??？
　　以白静对白唐的性格，知道她虽然鲁莽，但向来憨厚，从不无理取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撒谎，她这样说，就意味着白荆已经将快乐的事情告诉了她。
　　那就好。
　　如果白栎能和林梧成亲，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满足，对白家来说，总好过林祁。
　　对于林祁揭穿赤麟的事情，他一直心有疑虑，对林祁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白静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而奚洛却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
　　良久，她才道：“父皇，我确实很有才华。”
　　顿时，白景紧皱的眉头，松开，露出一抹和蔼的笑意。
　　实在是太好了！
　　奚洛见白景一脸得意，一副要将她交给林梧的样子，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可是，爹，你从之前的情况来看，他并没有将女儿放在心上，这件事……”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奚洛一脸懵逼。
　　听到这话，白棠更高兴了，她拍手兴奋地说道：“这么说，姐姐的婚礼，我也要参加了！”
　　奚洛：“……”
　　奚洛从东玉轩回到自己的院子，整个人都有些发晕。走到院子里，看到喜玲唱着小曲，她立刻扑了上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喃喃道：“喜玲，我们要不要逃？”
　　喜玲：“……”
　　“我们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了，快来帮帮我们吧。”
　　-
　　玉轩殿。
　　站在书桌后，林梧手持毛笔，挥笔间，龙飞凤舞，龙飞凤舞，大袖飘飘。
　　在外人眼中，这应该是一幅平静祥和的画面，可事实上，林梧心中却是一片混乱。
　　林梧自从见到时芥、奚洛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练字，晚饭都没吃。
　　“天地之间，有一种浩然正气。下有江河，上有日月星辰。其人谓之大也，沛乎塞九天之上。”
　　一字一字的说出来，直刺人心。
　　时间不长，桌子上就堆满了纸张。一阵风吹来，卷走了一些纸张。
　　荆南站在那里已有一段时间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张纸前，将那张纸捡了起来，然后摊平。做完这一切，罗兰正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页上。
　　上面只有两个字：池洛。
　　从最深的地方，到最浅的地方，再到他的手势。
　　墨是干燥的。
　　荆南这才回过神来，开始磨墨汁。
　　“不写了。”林梧启了一句。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怔怔的看着“池洛”两个大字，像是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池家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一道坎，这道坎是因池洛造成的，而不是池洛造成的。
　　他虽然挂念着池洛，但对他的帮助，却是永远不会忘记。
　　池霖告诉了他，想要守护他人，就必须要变得更强。
　　正是赤霖，日夜不停的和他一起在校场上练剑。
　　是池霖在背后支持他，为他铺平了道路，让他从小就没有了娘亲的帮助，才能在众多的皇子之中，出人头地。
　　这一切，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如果说，他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他还怎么主持公道？
　　白栎、时芥固然是对帝王威严的挑衅，但如果帝王之气做得不对，那就一定是愚忠了？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现在，他发现自己不能继续把脑袋藏在沙子里了。
　　-
　　“终于可以了。”奚洛扫了一眼衡水阁，很是得意。
　　衡水楼的装修花费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所有的木架，所有的花草，都是时芥和她共同努力的结果。
　　每天醒来，她都要计算好客栈的布置，又要计算修缮工程的进展，没有一秒钟的休息时间。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时芥得意地扫了一眼周围，“还行吧，看来我们还能赶上。”
　　他们本来是想在新年的时候开一家店，赚点钱，但又怕赶不上。这段时间，最好的消息就是完工了。
　　“除夕之夜，皇帝会让所有人都去皇宫里放烟火，一起庆祝新的一年。到时候，咱们一起过去，把衡水阁的开幕宴，请他过来坐坐？”石芥道。
　　奚洛知道江辰想要做什么，这是在考验他。
　　如果林梧答应了，那就说明，他是乐意和他们一起行动的。
　　如果林梧不收，就等于是要和他们撇清关系了。
　　事到如今，成败已分。
　　“好。”奚洛应了声。
　　“唉，不得不说，这衡水楼装修的还挺不错的，你看看这幅字怎么样？这可是我花费重金，才从八十先生手里买到的！说到书法，我们倒是可以向林梧讨一幅，他写的确实很好。”
　　奚洛一边回答着，一边跟着时芥，心中却有些担忧。她脑子里还想着别的事情。
　　一是林祁告诉白泾，要嫁给她，然后就没了消息，以奚洛对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家伙，肯定是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二是白泾一心认为自己对林梧有好感，大有将自己嫁给林梧的意思，自己好言好语地说了好几遍，可白景都以为自己是在羞涩，并保证会满足自己的愿望。
　　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实际上，却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视察结束后，他离开衡水阁，想起马上就要进宫参加宴会，便拉着奚洛在服装店里转了一圈，为她买了一套新衣服。
　　奚洛一边往外走，一边感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长大了，还帮我准备了一辆马车和一套新的衣裳，真是太贴心了。”
　　“当然，我是京都无数姑娘的梦想，我当然要给京都的年轻人做个榜样！”
　　他虽然潇洒，但说起话来，却是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哦。”奚洛应了声。
　　-
　　除夕之夜，奚洛早早起床，穿好衣服，带着白家人在前院等着。
　　一个多月后，她重临皇宫，心情已是大不相同。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那么现在，他就是一种，明知道前面有陷阱，也要跳进去的感觉。
　　你一出手，你就不一定能躲开。
　　大不了，她就当个胆小鬼好了。
　　马车轱辘轱辘，由丞相府向皇宫方向驶去。
　　宫中到处都挂满了红色的绸布，宫里的宫女和宫女们端着宴会用的东西在百乐宫里走来走去。
　　一片繁忙的景象。
　　一家人刚坐下，何姨便将秦氏迎了进来，让秦氏把两个闺女也带上。
　　白泾留在百乐宫的正厅与群臣交谈，秦氏则将白棠、奚洛带到了郁贵妃的面前。
　　经过后院，奚洛一抬头，便看到远处的林梧、荆南二人。
　　两人沿着石道而行，林梧一马当先，荆南紧随其后，两人都是健步如飞，目不斜视。
　　林梧仿佛消瘦了许多，他的身体就像一株挺拔的竹子，挺拔而消瘦。
　　以往看到林梧和一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奚洛脑海中就浮现出“鹤立鸡群”四个字。
　　他就像是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白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奚洛一直很喜欢他那种淡漠的性子，不求权势，不求富贵，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就能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
　　如果他不喜欢告密，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下意识地看着前方，直至林梧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
　　在没有见到林梧的这段时间里，奚洛一直在思考，林梧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本以为自己对他很熟悉，他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好孩子，没有太多的心机，一眼就能看穿。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她和他虽然是同班同学，但她并不了解他。
　　他就像是一本厚厚的书籍，打开之后，会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但是打开之后，却会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哎。
　　经过幽静的院落，他们来到了这里。
　　“三位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奚洛正想着，却被何阿姨一句话给打断。
　　放眼看去，只见朱漆圆木、白玉镂雕、玻璃镶嵌，尽显豪华。
　　这里是百乐宫的后院，是给嫔妃们准备的。
　　按照这样的安排，原本应该是给皇后准备的，可现在，却换成了玉贵妃。
　　这里面的联系，不用多说。
　　“伯母，您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吗？”白棠一向活泼，看到秦氏还没回来，便让开一条路，抱着她的胳膊。
　　秦氏脸色不变：“待会见了王妃自然会知晓。”
　　她似乎知道一些内幕，却不愿意多说。
　　白棠在秦氏那找不到什么乐子，转头看向奚洛，“第一次见到王妃，是不是很紧张？”
　　奚洛一改一开始的拐弯抹角，坦然回答：“是有些。”
　　余贵妃和秦氏走的很近，每过几天就被召进宫觐见，有时候还会让她和白唐一起去。这一次，她让秦氏把白栎也带来了，想必和白栎的婚礼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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