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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
[明知故问。]
最近常春藤又找了份新工作,是在学校外的糖水铺,因为是按小时结算工资,所以相对来讲时间比较自由,正好可以等林喜下晚自习后一起回家。
尽管常春藤嘴上说着想多赚点钱,但林喜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赚钱只是说辞,担心她又不想特地接送让她心里愧疚,于是干脆在学校附近找份闲活儿,到点下班,还有钱拿,也好让祝清放心,两全其美的事。
一开始林喜也是这样想的,直到每回只要是常春藤认识的人去糖水铺,他都嚷嚷着请客,从不让他们花钱,而且都是赶最贵的点。
糖水铺老板经常打趣说常春藤这是把赚的一点钱又还给他了。
当事人却不以为然,下次依旧如此。
周天下午,一中放半天假。
学生蜂拥而出,糖水铺人满为患,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常春藤本来都要下班了,看到这场面,在老板哀求的眼神下答应多留一会儿。
林喜是跟栀子一起出校门的。
收到常春藤的消息时,她们俩正帮着老板在点单。
“还好你们来了,不知道今天是刮的什么风,平时放学人会多点,但也没今天这么多,都应付不过来了,可把我忙疯了。”
林喜照着以往常春藤打包的样子,有样学样,利落得很,“上午学校有演讲比赛,有好几个学校的学生都来了,所以人会比平常多一些。”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
栀子抽走老板手中的取餐号,认真比对,“忙一点好啊,忙一点有钱赚。”
“我有钱赚也不会亏待你们,待会给你们俩都发工资。”
“老板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常春藤两手拎得满满当当地从储藏室走出来,“你俩怎么在这里?”
林喜下意识想帮忙,常春藤不动声色地躲开,连同热心肠的栀子也一起避开,“重得很,我来就行。”
“你还说呢,臭小子,去后面那么久,要不是这两个小丫头,我都想弃店逃了。”
“行啊。”常春藤边拆边逗乐,“你逃了,正好我接手,到时候我就改成一家面馆,绝对比糖水铺赚钱。”
“做梦去吧。”
常春藤分装完小料,顺手把林喜和栀子还没来得及卸下的书包接过来,“小喜,累了就歇会儿,别逞强啊。”
“知道的。”
常春藤没看栀子,只是在经过她身旁的时候也说了句,“你也是。”
栀子顿了下,后知后觉地应了声好。
忙得差不多,剩下一些收尾工作,常春藤赶紧把两个姑娘请出去,让她俩找个地儿好好歇着。
林喜是拗不过常春藤的,忍不住悄悄跟栀子吐槽他这些年的驴脾气。
“现在院里上上下下的小孩都可怕他了,就连清姐有时候都受不了他唠唠叨叨,跑到我和小棉的房间躲着他。”
栀子忍不住笑。
“有一次小茉莉在弹琴,直接被他烦到乱弹,然后就把藤哥给吓跑了,他后来还问我,小茉莉是不是练琴练太狠了,让我们别总逼小茉莉弹琴,其实人家是烦他。”
栀子笑容慢慢收起来,目光在林喜脸上梭巡,像是想要读出些什么,随后,她缓缓开口。
“小喜。”
“嗯?”
她欲言又止地。
林喜又问:“怎么啦?”
栀子垂下眼睑,片刻,又抬头盯着她,“你,还喜欢弹琴吧。”
没有在问她,语气很肯定。
林喜的心忽然一下仿佛是被大锤猛地敲过似的,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任何话。
“喜欢的,对吧。”
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因为无聊就放弃。
放弃对她来说如果真的这样云淡风轻,她就不会在秦墨弹琴时露出向往渴望的表情。
林喜扯动嘴角,苦笑道:“就,还好吧,也没有...”
“小喜。”栀子打断她,“你再怎么否认,表情是骗不了人的,喜欢这件事,能藏住,但一定会露馅。”
林喜无声地扣着桌沿。
“你假装不喜欢,其实是害怕发生跟那次一样的情况。”栀子轻声说,“可那只是意外。”
“但它还是发生了,不是吗?”
栀子的嗓子像是被塞进一团棉花。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件事没有发生。
倘若不曾有过,或许现在林喜也可以像秦墨一样坐在钢琴前闪闪发光,而不是每天都被困在一隅之地担惊受怕。
林喜不是一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发生过的事也不会反复咀嚼,她讨厌被低落的情绪完全掌控,于是直视着栀子,笑着撞了撞她的肩。
“不过我早就没事啦,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喜欢不喜欢的也没那么重要。”
栀子想反驳她,却被一道尖锐又洪亮的声音抢了先。
“老板,我要一份全家福。”
林喜回头,跟声音的主人对视上,是于霁的朋友,蒋亮,继而,又扫向站在他身后的人。
“小喜姐姐,栀子姐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小树从于霁身后探出脑袋,惊喜道,“藤哥!你们都在!”
常春藤:“好久不见啊,小屁孩。”
林喜:“我们来帮忙的,顺便蹭吃蹭喝。”
“藤哥,你在这里上班怎么都不告诉我,早知道你在,我就来了。”
“怎么。”蒋亮看于霁一眼,“都认识?”
于霁睨他,“都是朋友。”
糖水铺老板见缝插针道:“同学,你是要一份全家福套餐对吧?”
“对对对,多加点芋圆,不要芝麻,谢谢老板。”蒋亮拿出手机,“是扫这里吧?”
老板大手一挥,“都是小常的朋友,今天我请客,想点什么都行。”
“豁!老板。”常春藤竖起大拇指,“铁公鸡拔毛啊。”
“臭小子,说得好像我平时多亏待你一样。”
“老板阔气!”栀子笑道。
林喜转动圆椅,两只脚踩在中间的横杠上,一只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学着常春藤的模样冲老板竖大拇指,重复一遍栀子的话,“老板阔气。”
声音俏皮得很,古灵精怪的模样倒是跟平时不太一样。
“哥,你笑什么?”小树突然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于霁,反倒是被看的人没有半点被抓包的无所适从,很坦荡地回了一句,“笑还犯法?”
小树闭了闭眼。
就多余问。
林喜始终盯着于霁,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时的场景,那时候的于霁看起来脾气很怪,很难相处,只是没想到他这个人还挺爱笑的。
后来每次见面,她都没有看到过像第一次那样的臭脸。
于霁无法忽视来自左侧这道炙热的上下打量的目光。
他迎上林喜的视线,四目相对,他疑惑地挑了下眉,仿佛在问“怎么了”。
毫无防备下,林喜快速眨了眨眼,抿住唇,挤出一个看似友善的微笑。
“小喜,眼睛不舒服啊?”常春藤非常不合时宜地问了句。
“啊?”林喜彻底懵住,随后破罐子破摔,干脆捂住眼睛,“好像是有一点点。”
“我看看。”栀子掰正林喜的肩。
林喜手忙脚乱地拨开两侧的头发,“没事没事,我闭一闭就好了。”
“真没事?”
林喜笑得有点勉强,“真没事。”
小树:“是不是最近用眼过度了,我哥也经常眼睛不舒服,学习久了是这样的。”
于霁:“......”
“可能是的。”林喜企图糊弄过去。
“桌上可以扫码,你们俩想点什么随便点。”常春藤招呼他们几个坐下,“不想喝甜的就点点小吃,不用客气。”
“你小子真是不给我省一点钱啊。”
“得照顾好,都是回头客。”
“谢谢藤哥,谢谢老板。”
“谢谢老板。”
蒋亮又在扯闲篇,“你们寒假准备干嘛?我爸妈给我报了一堆课,在学校上课,放假了还要上课,苦啊!一点放松时间都没有。”
于霁:“你上课看漫画还不放松?”
“阿霁,咱可不兴揭人短啊。”
栀子忍不住笑:“所以田老师办公室桌上的漫画书是你的吧。”
“你看到了?在哪里?还在她桌上吗?我靠,那可是我花了八百块大洋跟人换的珍藏版,充公了真的很心痛。”
“八百!”小树惊道,看向于霁,放低声音对他说,“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没事。”于霁说,“他家穷得只剩钱了。”
林喜骤然笑出声。
“对了,我寒假有演出,你们要是有空可以来看,我有票。”
蒋亮越过于霁,拍了下小树的肩:“行啊,你小子可以啊,记得给你蒋哥留张票。”
“没问题。”
林喜:“是在哪里演出?”
于霁:“三乐路。”
“三乐路?是去年新翻修的剧院吗?”常春藤问道,“离我们挺近的。”
“藤哥,你要来吗?”
“不确定,如果那天不上班倒是可以。”
“等确定时间我提前告诉你们。”
“行。”
“你去吗?”林喜轻声问栀子。
“不知道,寒暑假应该会先回一趟老家,不确定那天能不能赶回来,如果回来了,爸妈允许的话,我应该可以去。”栀子问她,“但是剧院人很多,可以去吗?”
林喜亮了亮手表:“小心一点应该没事,再说你和藤哥都在呢。”
“好。”
等常春藤忙完,栀子和于霁他们已经先走了。
林喜抱着常春藤特地给她买的小猫头盔,跟糖水铺老板打招呼后,坐上了小电驴的后座,她无声地扣紧头盔松紧带,听到常春藤问她坐好没。
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小电驴开动,风声呼啸而过,林喜穿得很厚,走前还被常春藤多裹了一件外套,完全不冷。
车速很慢,伴随风声一同吹入她耳中的还有常春藤的声音。
“冷不冷?”
林喜隐约听见常春藤在说话,但戴着头盔,外界声音被隔绝大半,她无意识地放大声音,疑惑地“啊”了声。
常春藤朝后大喊:“冷不冷?”
林喜终于听见了,“不冷。”
“明天我们坐公交,暖和点。”
“好!”
“藤哥。”林喜出声,“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圆圈吗?”
小电驴速度慢慢降下来,停在路边,常春藤捏紧刹车,回身看林喜,“现在去?”
林喜连忙把头盔前风镜滑上去,“可以吗?”
常春藤无奈地笑,伸手又将她的前风镜拍下去,“当然可以。”
圆圈所在的宠物店离学校有点远,距离目的地越近,林喜不由地开始兴奋,忍不住轻声哼起歌,可等到了之后,她却站在门口一步未动。
常春藤锁完车,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走啊。”
“圆圈会不会认不出我了。”林喜突然问。
“傻不傻,才几个月,真认不出来,这几年白好吃好喝供着它了。”常春藤站在林喜身后,推着她往里走,“走吧走吧,刚刚不是还挺想来的。”
踏进宠物店,笼子里的猫猫狗狗冲他们吠了几声,有人跟他们打招呼,问是想养宠物还是家里有宠物需要送过来的,常春藤摇头否认,回答她是有宠物寄养在这里。
女生仔细端详他几眼,忽然又说,“我记得你,你的狗狗是叫...圆圈是吧,好久没见你过来了。”
林喜赶紧说:“对,是叫圆圈。”
常春藤熟稔地问:“是在里面对吧?”
“对,刚给它洗了澡,我带你们过去。”
见到圆圈的时候,它趴在笼子里,前脚交叠着,脑袋恹恹地搭在上面,看上去没什么活力,林喜激动地叫了一声圆圈。
圆圈耳朵瞬间竖起来,敏锐地朝声源处扭过脑袋,瞬间张开嘴巴,舌头伸出来,哈着气,随后站起来,冲林喜吠了好几声。
“我把笼子打开,先让它出来。”女生说。
却被常春藤拦住,“就这样吧,先不用开。”
林喜隔着笼子挠圆圈的下巴,她明白常春藤的担忧,于是回头冲女生笑了笑,“没关系的,就这样也挺好的。”
“行。”女生说,“常先生,关于圆圈后面...”
“我们去外面说吧。”常春藤打断她,“小喜,我跟老板有事情要说,你先跟圆圈玩会儿。”
“好,我会注意的。”
林喜顺着圆圈的毛发,满脸心疼地说,“小圆圈,你好像瘦了,都不是圆圆的,现在是椭圆的。”
圆圈呜咽一声,仿佛是在回答她。
“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要好好吃饭知道吗,要跟我一样,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体才能好呀,对不对。”
圆圈又叫一声。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送走的,对不起。”
圆圈似乎感受到她的自责,连忙舔起她的手背,像是安慰。
林喜吸吸鼻,“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好的,都去上学啦,学校很大,比我想的还要好,而且同学们都特别好,我还见到了栀子,现在每天都可以跟她见面,我可开心了,对了,我最近还交到几个朋友,圆圈你知道吗,其中有个男生,头发卷卷的,感觉跟你洗完澡炸毛的时候特别像...”
林喜沉浸在跟圆圈重聚的兴奋中,压根不知道她口中的这位炸毛主人公此时正抱着一只小狗从宠物店的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于霁眼尖,没走几步路就看见蹲在地上喃喃自语的林喜。
他很意外,主动走过去,“林喜?”
说话被打断,林喜回头,仰着脑袋看向于霁,心下一惊。
怎么会这么巧,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道。
林喜抿了下唇,指着圆圈,“我来看我的狗。”
也是在这时,她注意到于霁怀里抱着的小狗,随后听见他说,“我带它来理发,我家就在附近。”
于霁顺势蹲下来,看着圆圈,“这是你的狗?叫什么?”
“圆圈。”
于霁认真看了一圈,“也不圆啊。”
“它以前很圆的,现在是瘦了。”
林喜双手叠在膝上,歪头望向于霁怀里的小狗,于霁注意到,主动介绍,“它叫好彩。”
“好彩。”林喜念念有词道,“它好可爱,这是什么品种?”
“马尔济斯。”
“我可以摸吗?”
于霁慷慨地冲她扬了扬下巴,让她随意。
林喜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好彩白得发亮的毛发,心满意足地笑了,眼睛弯弯地,“它也好漂亮。”
圆圈像是不满意林喜对好彩的评价,高声吠了几下。
于霁兀自笑出声,“它还挺有意思的。”
林喜赶紧安慰“吃醋”的圆圈,喃喃道:“摸一下都不行啊。”
圆圈又叫两声,“汪,汪!”
不,行。
好彩从于霁怀中挣脱,跳到笼子面前,抬起前爪,朝圆圈友好地叫了几声,可圆圈除了跟林喜亲近,对其他任何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耳朵耷拉着,只享受林喜的投喂。
林喜被逗乐,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于霁:“你不是住三乐路那边吗?离这么远,怎么会把它送到这里?”
林喜滑动照片的手顿住,笑容僵了一瞬,垂下眼,声音很轻地回答他,“...发生了一些意外,我们那里暂时没办法养它。”
于霁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一个人?”
“藤哥在外面,好像是有点事,你呢?一个人吗?”
“嗯。”
林喜的注意力又回到好彩身上,“不过你养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小狗,还挺...特别的。”
“这是我妈要养的。”
“难怪。”林喜恍然,随口问道,“她在上班吗,没跟你一起来?”
“她在国外。”
“啊?这么远,回来一趟都很难吧。”
“应该吧,反正没回来过。”
于霁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林喜甚至在他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
思念,无奈,又或是埋怨。
全都没有。
一个人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能对一件事彻底丧失主观上的感受。
是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是结果始终不尽人意,到最后裹上一层坚硬的外壳,假装无所谓。
林喜没有继续问下去,她不清楚于霁究竟是属于哪种。
她希望都不是。
可如果不是她多想,任何一种可能的存在,那种体会过的滋味,她再熟悉不过。
林喜希望她的朋友都能开心。
于霁是她的朋友。
所以。
她也想让于霁开心。
至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会为烦恼所困。
于是,林喜鬼斧神差地开了口。
“下次你要是一个人来的话,可以叫上我,我们一起。”
于霁当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林喜的内心活动有多丰富,他只是很意外。
意外林喜会出现在这里,意外她会主动邀请,更意外她闯入自己按部就班的生活里。
“下次?”于霁迟疑道。
“嗯?”
林喜没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不愿意,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刚想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找一套完美的说辞时,却又听见于霁在问她。
“下次...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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