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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血泪倾诉片痴心成功苏醒收到家书细缝补圆耳环痕
不眠之夜,四九听了银心的劝慰,抹掉脸上的泪,咬着牙站起身,踉跄着走进卧房。尤大夫正收拾药箱,见他进来,便催促道:“快随我去抓药,你家相公的身子,可耽误不得。”四九猛地攥紧拳头,眼神瞬间变得坚定——是啊,相公还等着自己照顾,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他定了定神,快步跟上尤大夫的脚步,将满心的惶恐暂且压在了心底。
卧房内,祝英台仍守在床边,哭得肝肠寸断。她攥起梁山伯早已冰凉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仍记得,初遇在草桥镇的那座凉亭,他玉树临风,眉眼清隽,谈吐间对女子的那份平等与尊重,让她心头一颤;记得二人义结金兰时,对着苍天立下的誓言,从此成了彼此最知心的挚友;记得同窗苦读的日夜,他们一同吟诗写词,一同挑灯复习,他会在她受凉时递上一杯热茶,会在她失意时柔声安慰,那份情谊,早已超越了手足。那时她总感慨,自己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遇上这样的梁兄,可如今,他却躺在这儿,气息微弱,生死未卜。
“梁兄,有些话,小弟早就想对你说了。”英台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一滴滴砸在山伯的手背上,“你从不是老师口中那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也不是旁人传言的那般智情两缺。你只是性子单纯,把世间万事都想得太简单;只是家境贫寒,便低了姿态,不愿与那些自诩高贵的公子哥争高低,独自咽下了太多委屈,只求能安稳读书。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哽咽着,指腹摩挲着他冰凉的手背,“现在你可以好好歇歇,但你一定要醒来啊。你若不醒,小弟怎么办?四九怎么办?还有家中的伯母,她可还盼着你光耀门楣呢,你总得为他们想想。”
血泪交织的倾诉,一字一句都砸在空荡荡的卧房里,可病榻上的人,依旧昏迷不醒,他的命运,此刻正悬于一线。为了能寸步不离地照顾山伯,英台特意向师母告了一个月的假。起初师母还忧心她会落下功课,毕竟一个月不上课绝非小事,可英台却语气笃定地保证,绝不会耽误学业,而她也的确做到了——白日守着山伯,夜里便就着油灯苦读,从未松懈。
一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山伯的脸色,也从最初的惨白如纸,渐渐因汤药的滋养而有了几分红润。这天夜里,四九和银心实在熬不住,相互依偎着在墙角的榻上沉沉睡去,只有英台仍半倚在床边,握着山伯已有些温度的手,贴在脸颊上,反复摩挲。许是连日劳累,她竟也抵不住倦意,慢慢阖上眼,坠入了梦乡。
梦里的景象,却让她遍体生寒。她仿佛看到自己身着大红嫁衣,在吹吹打打的鼓乐声中,被迎进了马府大门。满堂宾客的祝福声里,她嫁给了青梅竹马的马文才,他笑得满面春风,一杯接一杯地饮着喜酒;而不远处,梁山伯正眼巴巴地望着她,眼神里的绝望与心碎,几乎要将他吞噬,最后竟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起,万念俱灰地殁了。
“不!这不是真的!”英台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她大口喘着气,心头的悸动感久久不散——就算要嫁人,她也只嫁梁山伯,哪怕他只剩一年的性命!她从未忘记自己是女儿身,当初来书院,本只是为了求学,却没曾想,会与山伯结下这般深厚的情谊,直至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我与文才虽是青梅竹马,可父亲未必会真的逼我嫁他,况且马伯伯伯母,也未必就铁了心要促成这门亲事。”英台喃喃自语,忐忑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些。可刚闭上眼,梦境却又续上了——成婚一月后,她得知了山伯的死讯,当即褪下红妆,换上素服,取下所有钗环,只揣了一把短剑,奔至他的坟前。她跪在坟头哭诉致歉,随后横剑自刎,鲜血染红了坟前的青草,最终与他化作一对彩蝶,翩跹而去,成就了一段千古流传的殉情佳话。
桌上的红烛不知何时已燃尽,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英台正怔忡间,忽然感觉到掌心的手,竟有了一丝微弱的知觉。她心头一紧,是回光返照吗?再看山伯,双眉缓缓皱起,鼻息也变得匀速起来,脸色竟越发红润。难道,梁兄真的要醒了?
而另一边,阴曹地府的殿内,判官正对着梁山伯的魂魄叹息:“你阳寿未尽,本不该滞留此地,按常理,即刻便送你还阳,去人间了却那最后一年的尘缘吧。”人间一月,地府不过一日,山伯迟迟不醒,原是魂魄被黑白无常误勾了去。他浑浑噩噩间,便被送回了阳关道,地府的记忆尽数被抹去。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是人间的第二个月,清晨的曙光恰好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迎接他的,是重获新生的人间。
“贤弟……”虚弱的声音从喉间溢出,山伯缓缓抬起手,恰好被英台紧紧攥住。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人,他心头竟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与怜惜,那是一种独属于男女之间的情愫,可他只当是睡了太久,脑子还不清醒。
走廊里的嘈杂声渐渐传来,是书院的学子们赶着去上早课了。银心和四九也被这声响吵醒,二人迷迷糊糊站起身,转头看向病床,下一秒,银心便惊喜地大叫出声:“梁相公醒了!”山伯本想抬手劝阻,可这一声喊,却让沉睡的英台如弹簧般猛地弹起。四目相对的瞬间,英台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扑到床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山伯,确认他真的无碍,才喜极而泣。师母闻讯赶来,见山伯气色渐佳,也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
“来啦!”银心端着两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从食堂回来,英台接过一碗,舀起一勺,轻轻吹凉了,才小心翼翼地送入山伯口中。
“贤弟,真是抱歉,连累你照顾我这么久。”山伯从四九口中得知,英台为了他,特意告了一个月的假,心里既感激又不安。
“兄弟之间,说什么抱歉。”英台放下碗,眼神无比认真,“往后你的生活,由我来守护。”
这话里的深意,山伯并未察觉,只当是寻常的兄弟情谊,心里更是暖意融融。正说着,方才被师母叫走的银心,忽然皱着眉头折返回来,对着英台一个劲地挥手。
“什么事不能进来说?”英台疑惑地起身。
“你快去吧,我自己来就行。”山伯端过碗,善解人意地催促。英台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跟着银心快步回了卧房。刚进门,银心便将一封信塞到她手里:“是老爷派人寄来的,你快看看吧。”
英台的心一下悬了起来,难道是父亲催她回去?她忐忑地展开信纸,看完内容后,眉间瞬间拧成了一团。
“老爷怎么说?”银心见她这模样,也跟着紧张起来。
“父亲说,母亲得了重病,让我立刻赶回祝家庄。”英台的声音发颤,脑海里猛地闪过梦中的情景——莫非,这一回去,便是要逼她成亲?若是真应了梦中的结局,她与山伯,便真的再无可能了。
为了守住自己的终身幸福,英台打定主意,要先斩后奏。她匆匆去找师母,将父亲来信的缘由说了一遍。师母虽舍不得她走,可母亲病重是大事,也只能点头应允:“你母亲病重,确实该回去看看,等会儿你老师上课,我会替你说明情况。”
“多谢师母。”英台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羞涩。师母何等通透,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追问:“还有什么事,尽管跟师母说,不必藏着掖着。”
英台咬了咬唇,索性将实情和盘托出:“师母,其实我是女儿身,当初是为了来杭城读书,才改扮成男装的。”她本以为师母会斥责她欺瞒,却没想到师母只是了然一笑,竟早就看穿了她的身份。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师母拉过她的手,满眼疼惜,“若是早知道,我便拿你当亲闺女疼了。”
“师母~”英台难得地撒了娇,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她从怀中取出一枚贴身的白玉环,双手捧着,红着脸嘱咐道:“师母,麻烦你日后转告梁兄,让他带着这信物,早日去祝家庄提亲,我会一直等他的。”
这算是私定终身了,师母非但不反对,反而笑得合不拢嘴——她早就看中了这两个孩子,若是能促成这段姻缘,也是一桩美事。她郑重地接过玉环,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师母一定替你转达,愿你们早日喜结良缘,白头到老。”
英台揣着满心的忧虑,回到了山伯的卧房。刚进门,便见山伯正对着一件破烂的衣袖犯愁,手里捏着针线,却不知从何下手。这略显笨拙的模样,让她心头的忧愁散了大半,又心疼又好笑,悄悄走上前,调侃道:“梁兄,衣服破了自己缝,看来是不太熟练啊。”
“贤弟,你回来了。”山伯被她突然打断,非但没生气,反而眉眼一亮,语气里满是欣喜。
“来看看你,你身子刚恢复,哪能做这些活,我来帮你吧。”英台自然地接过衣服,细细打量,幸好破损的地方不算严重。
“这是女人家的活计,咱们两个大男人,哪做得来。”山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谁说大男人做不来?”英台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坐在桌边,捻起了针线。山伯见状,贴心地将马灯移到她面前,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英台的手法娴熟极了,她将线头在唇边抿了抿,又在头上蹭了蹭,穿针引线一气呵成。不过片刻功夫,那破烂的衣袖便被缝补得严丝合缝,竟找不出一丝破绽。山伯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赞叹:“贤弟好手艺!”
“给你。”英台大大方方地将衣服递过去。交接的瞬间,山伯无意间瞥到她的耳垂,心头忽然升起一丝疑惑——她的耳朵上,怎么会有环印?
“梁兄又发呆了,快看看衣服合不合身。”英台并未察觉自己的破绽,笑着催促。
“贤弟,”山伯如梦初醒,指着她的耳垂问道,“你的耳朵上,为何会有环印?”这实在让他费解。
英台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捂住耳朵,早已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梁兄何必为此疑惑?这环印是因为祝家庄每年都有庙会,庙会里有拜观音的活动,我曾扮过观音,这是戴耳环留下的痕迹。”
“原来是这样,长见识了。”山伯出身贫寒,从未有过这般经历,闻言便信了,只觉得新奇有趣。
英台松了口气,话锋一转,语气又染上了惆怅:“梁兄,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明日我就要回祝家庄了。父亲派人送信,说母亲病重,我得立刻回去探望。”
这消息如同一道惊雷,让山伯的情绪瞬间跌到了谷底。他不敢想象,书院里没了英台的日子,该有多冷清。为了尽这份兄弟情谊,他当即决定:“贤弟来时与我同路,走时,我和四九送你一程,护你到祝家庄。”
英台虽满心盼望,却又担心他的身子刚恢复,经不起长途跋涉。可看着山伯真诚的眼神,她终究心软,轻轻点了点头。这一送,便是流传千古的十八相送。
而另一边,马文才也收到了家中书信,本想与英台一同返程,却得知她早已和梁山伯约好同行,顿时火冒三丈,当场便要发作。手下马坤急忙劝住:“公子不必动怒,梁山伯不过是想尽些兄弟情分。等回了祝家庄,咱们手握主动权,有的是机会惩治他。”
马坤的话点醒了马文才。他压下心头的怒火,冷笑道:“也是,凭我马家的势力,收拾一个梁山伯,还不是易如反掌?等下了山,一切便由不得他了,祝英台,也终究是我的人。”他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只待下山之后,便要布下天罗地网,断了梁山伯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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