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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祁不为眉头一拧,骤然间抬手,把茶水倒了。
易辛不解地望着他。
“落了只飞虫。”祁不为随口乱说,脑中却有些乱,这又是何时的事……
奈何易辛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也问不来。但这一世的易辛,同样疑点重重。
“蛟妖来的那一晚,你为何半夜三更外出?”
果然,他起疑心了。易辛坦诚道:“睡不着,想去皇宫那里转一转。”
易辛继续道:“他们说找到女帝,便可以出去。应是皇宫守卫森严,难以进出,便想去看看究竟什么模样。”
祁不为凝视易辛。她没有修为,不懂术法,在归墟这种地方,就像初生的婴孩。因为不能轻易离开而焦虑,半夜三更出去转悠,也算正常。
祁不为再问:“你可和点日交换过记忆?”
易辛略一迟疑,还是点头。
祁不为眸光变深,易辛记忆必然有异,点日弄虚作假,便是想打消他探究的心。
“你为何不说?”
易辛开始胡诌:“那日公子昏迷,我非常焦急,后来点日便来庙里,说可用聚魂灯救你,但要交换记忆。那时我并不知道公子已经换过,但想想,我的记忆乏善可陈,他想看便看吧,所以也没有追究必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有再提了。”
祁不为:“……你可真是心大,不怕他拿你记忆作祟?”
易辛很是无奈:“情急之下,我也没办法了。你昏迷不醒的……”
她适时停顿,继续道:“至于以后点日要如何,那便等以后再说罢。现今许多眼前事还没解决……”
两人还在他人记忆里,离开了这里也只是回到归墟。如何离开归墟,也是个棘手的事。
经她这么一说,祁不为也没继续深究,换了个问题:“我们小时候见过?”
易辛点点头,平静道:“幼时我父母双亡,正好遇见了你下山游历,前庄主夫妇便把我带了回去。长大后,同在山庄里,也偶尔见过。”
祁不为盯着易辛,后者坦诚,不似作假,那点日为何藏起她的记忆?她有何特别之处?
易辛面上安静,心口却砰砰跳,暗中责怪点日没收好她的玉瓶,让祁不为瞧见了。他必然还没看过,否则不会像现在这般平和。
但这一关……大约算是过了吧。
正庆幸着,祁不为推来茶杯,茶壶就在她手边,意思再明显不过。
“口渴。”祁不为言简意赅。
易辛垂眸望着茶杯,余光里,祁不为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不用过多思考,她便明白,祁不为已经发现她的异样。
心不由自主地悬起来,但转瞬之间,她做了决定——坦诚,顺其自然,再把问题抛给对方。
“公子……实不相瞒,我得了一种怪病。经过我手的吃食,都会变苦……”
说罢,为了证实似的,她替祁不为斟了杯茶,送至他面前。
“公子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为何。难道我中了邪?或是不知不觉就被妖怪施了法?”易辛满脸不解。
祁不为默了片刻,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浣衣坊,公子余毒发作,我掉入水井那日。”
对于这番作答,易辛考量过。如果说自小,一旦向浣衣坊求证,拆穿简直轻而易举。她们日日同吃同住,她何时没有胃口,一问便知。所以只能说重生之日。
祁不为怔住,是他重生那日!
上辈子易辛侍立在旁,他知道她没得这种怪病,为何今生不一样?
他思量一番,低声道:“倒还真像是受了咒术?”
易辛立即追问:“谁咒我?我平日也没得罪何人……”
“我怎么知道你和谁有过节。”
祁不为回答得很快,但脑中却浮现一个人选——他自己。
难道是当日他过于仇恨,不自知的情况下让易辛得了此种怪病?
做戏做全套,易辛神色担忧问道:“那我会有性命危险么?”
祁不为略一摇头:“你要有事,早该发作了。”
“不过,”他想起一事,“吃食都这么苦,你怎么吃得下去?”
“……别人喂就不会,”易辛顿了顿,似乎有些窘迫,“但也在慢慢习惯,偶尔让别人喂几口……”
祁不为似是想到喂食的画面,有些好笑,调侃道:“你呆在这里也不错。不会饿死。”
因为一有她的戏份,先前无论受了伤还是如何,都会恢复到角色应有的状态。
“噢……”易辛应了一声。
祁不为心头微动,掀起眼皮看了眼易辛。只见她面色平平,但祁不为就是觉得那眼角眉梢都挂着小小的委屈和恹恹。毕竟,她很喜欢吃东西。
见无事再谈,易辛起身告辞:“公子,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看她打算离开,祁不为说了句:“你怎么每次都急匆匆地想走。”
易辛顿住脚步,本能地在心里回答了对方……因为和你保持距离比较安全。
但这句话不能说,她望向祁不为:“公子还有何事吗?”
祁不为起了身,从橱柜里拿出另一碟点心,抬手拿起一块,放在她嘴边。
“吃吧。你爹娘在天之灵,自然不想看你吃东西这么受苦。”
寝殿里,易辛对着一碟点心久久发呆,直到花信哭着扑进她怀里时,她明白过来,只一夜时间,事情已经发展成祁不为所言的那般。
“芸娘……”花信呜呜哭着,想把事情从头到尾说出口,“国师他……父皇……想杀掉金陵,父皇知道我喜欢金陵了……他们要我选,金陵如果不死,就必须……忘掉风疏,然后……他们真的使了手段!”
花信从易辛怀里退出,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嘴巴,发现自己似乎被施了禁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国师是妖怪”。
一番话囫囵又模糊,最后还想急急说些什么,却像个哑巴似的只能对易辛打手势。
她一颗心沉入谷底,国师必然也对自己做了什么,才让她有口不能言。
易辛对此心知肚明,蓦地,余光里发现一个人。
花信注意到她神色有异,转头去看,风疏正站在门口。
她们二人,已经一段时日未见了,风疏手中正拿着一本话本。那是花信寻找已久的,也是金陵替风疏寻来的。
过几日便是花信生辰,到时宫中热闹无比,她的身份,自然不好参加这种宴席,便提前来送贺礼,却听见这番话。
“风疏……”花信嚅嗫着,脸颊还挂着泪痕。
“他忘记我了?”
“……风疏,对不起、对不起……我……”
花信还要说话,风疏却像回不过神也不想面对似的转身离去。
花信追了几步,再抱着头慢慢蹲下,哭道:“我搞砸了……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风疏会恨我吧……她一定恨死我了……芸娘,我该怎么办?”
月升日落,金陵和祁不为分头,各自回房,转过一处小巷,他顿住脚步,温声道:“出来吧,跟了一路。”
他转过身,月色下,缓缓步出一位女子,端方沉静。
“风疏公主?”金陵脑中闪过吉光片羽。
风疏神色微变,抬步上前,抓住他一只手腕,掌心下一串佛珠。
“你记得我?”
金陵拧眉,将手抽出,后退几步同她拉开些距离:“我是花信公主身旁的侍卫,你和她是朋友,我自然记得你。”
风疏心头微冷,短短几息,便弄清了境况——他俩的事,除去偶然发现的花信,便没告诉任何人。金陵显而易见忘记了她,只记得她是梁国质子。如此一来,对于金陵失忆一事,旁人根本不会起疑。
金陵不知她来何事,但深夜相会,显然不合适。
“公主,夜深了,您快回去吧。属下已下值,也要歇息了。”
风疏望着他,眸光晦暗不明,再猛地上前一步,抬手朝向他肩膀。
金陵眼神一凛,瞬间钳住她的手腕:“公主,属下不知怎么得罪您了,您想杀我?”
他以为自己是想掐住他的脖子?
风疏忽地想笑。
花信难过了一整日,易辛好不容易将她哄睡,谁知夜里宫人来报。
“芸姑姑,风疏公主和金陵侍卫求见。”
此话一出,花信立即醒来,心头惴惴。
花信和易辛一来正堂,金陵便开门见山:“公主,今夜风疏公主尾随下属一路,不知为何。”
闻言,花信赶紧摒退左右,只留下芸娘。
余人退下,金陵又道出第二句:“下属劝她回去,她却忽然对我出手。”
“打架?”花信惊疑道,看看金陵,又看看垂眸不语的风疏,一时觉得屋内风水不顺,如坐针毡。
“她毕竟是公主,属下不好过问。您和她是朋友,我便带来这里。”金陵说道。
易辛看了他一眼,金陵话中有话——风疏身为质子,敢对宫中侍卫出手,其心有异。他想让花信谨慎些。
众人自然听出他的真正意思,花信只觉乱糟糟,愧疚不已,只好道:“你……不能这么说她。”
花信:“……她就是我的好朋友……你误会了……你下去休息吧,我和她有话说。”
金陵疑惑,觉得花信过于相信风疏了。
这时,风疏发话了:“就是误会。”
她面色平静,望着金陵,仿佛不是局中人:“你有一副好皮相,我想摸一摸,就是这么简单。”
屋内顿时寂静。
金陵愣住,回想起她靠近自己握住手腕时的情景,似乎真是如此,而后低眉敛目,平和道:“多谢公主抬爱。但下属只想恪尽职守,恐辜负您的好意。”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风疏答得很快,语调毫无起伏。
见此情景,花信却觉针扎般难受,眼泪不禁簌簌而下。她忙抹了泪。
她有什么资格哭!
多么廉价的眼泪!
金陵自然看见了,拧眉困惑:“怎么了?你为什么哭了?”
这般一问,花信更加难受,也愈发觉得自己没用,她努力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惹得金陵有些担忧。
“你们……”花信话未说完,风疏先道:“天色已晚,我想睡了。”
风疏率先离开,易辛便把金陵也送走了。
回来时,只见花信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在黑暗里憋着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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