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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启示录(2)
昏昏沉沉、头疼难忍,雪原呼啸的狂风刺醒了爱丽丝。她恍惚睁眼,对眼前景象不敢置信。
爱丽丝记得她明明离开了这里。
离开了这片没有出路的松树林。
她将冻的通红的手覆在最近的一棵树的树皮上,斑驳粗糙的感觉如此真实。这种树叫做落叶松,他们的针叶在秋季变黄,冬季脱落。
为什么她还会来到这?
爱丽丝拖着僵硬的四肢挪动,想要前往记忆中的地点,那是教团信徒交代出的另一个窝点,这个窝点在“造神”失败后废弃许久,并不危险。她的伙伴和官方本打算迟一些时日前去,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不耽误奥尔菲斯寻找神使,爱丽丝决定独自前往。
她率先攀上崖壁,试图找寻这片密林的出口,可目之所及,又是白茫茫一眼望不到头的雪原。
记忆中,风雪交加,似乎变得更为猛烈,她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寒雪,直接进入这处荒废的通道。而她此时此刻,分明已更换行径,可那个洞口仍然出现在眼前。
爱丽丝不禁猜想,或许是长久处于低温环境导致她产生幻觉。实际上,她确实有些困顿了。
远处席卷而来的漫天飞雪虽然现在还是一团白影,可爱丽丝不敢耽搁,搬开洞口前的枯木碎石,往里侧身躲去。
和印象中的一样。
没有光的穴道越往里走越是传来湿气与热温,两边的“石壁”凹凸不平,壁下像是血管在跳动,脚底粘腻的沾染上污渍,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腐味。
穴道背后是一片损坏的器材室,四溅的玻璃渣堆上积存厚厚的淤泥。爱丽丝在一处角落找到的唯一值得的线索,是一个破损的单边放大镜,这枚单边镜上面还有镶嵌着宝石的金属齿轮作为装饰,上下分离,形似一把剪刀。
上面有一行雕的漂亮流畅的字印——
卢卡.巴尔萨?
这个人名在前几年无人不知无人晓,爱丽丝自然知道他是谁,不过陨落的天才卢卡.巴尔萨,和教团又有什么联系?
单边镜边缘燃烧的痕迹让爱丽丝思考起信徒所说,第一任驱使者和病毒的产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惜他们处于底端,无法得知当年“造神”失败的真相。
若隐若现的红光在穴道尽头闪烁,爱丽丝正要继续往前,脚下踩进了冰凉的池水中。
黑的泛红的水面隐约倒映出爱丽丝头顶的景象,不用多看,她知道头顶是什么。
在研究室中被玻璃罩困踞的“病毒”是长满黑色肉芽的肉团。
和病毒同源的…是她头顶的怪物。一个通体漆黑、初具人形但浑身布满肉芽、不伦不类的畸形,它身上几只该称为触手还是人手的东西正扎进石壁,倒吊在上方进食。
爱丽丝该庆幸怪物对她没有兴趣,因为怪物正专心啃食着一个小小的头盖骨。
细小的珠链被它咬扯破坏,地上凌乱地散着几颗碎珠。这种装饰品是雪国父母特意用白松石制成,寓意对年幼孩童的祝福和庇护。
啃碎的骨头渣掉在爱丽丝的身上,她突然意识到雪国最近盛行的传说是真的,不过,与传说出入的是…怪物偷走孩童不是作为奴隶…
而是作为食物!
爱丽丝再次像上一次的轮回一样往回一步步后退,一开始本不在乎她一举一动的怪物,却在她拿起那枚单边镜一同离开时,突然发出可怖的嚎叫声,张牙舞爪地向她猛地袭来。
“…不!!——”
爱丽丝忽地惊叫出声,她伸手想抓住什么,一个笑眼盈盈的女子恰好把包好的面包塞到了她的手里。
“你终于醒了。”
“你是?…”
爱丽丝捂住头,忍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呜咽。安妮见状转头端来一杯温茶,待爱丽丝缓过劲接下茶盏,安妮才回答她的疑问。
“我叫安妮.莱斯特…”
“谢谢你…我想应该是你救了我…等等…你叫安妮?”
“举手之劳…我认识你!爱丽丝.德罗斯小姐。”
“什么?…”
安妮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本书刊递给爱丽丝,她翻到其中一页,爱丽丝记起这篇“玩偶之家”的摘选下有读者来信环节,她在一篇“玩偶之家”回信给一名书友,从此以后她俩便一直互通往来,最近一封信写给安妮的还是在她出发到雪国前,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在这里见面了。
“我喜欢这句话,‘对家庭至死方休的奉献才是神圣的责任!别的都算不上!这些话现在我都不信了。现在我只信,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人!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 ’我喜欢这句话。”
爱丽丝眼前的安妮开朗且明媚,讲到这句话时和信中流露出的惆怅截然不同。她为爱丽丝感到由衷的高兴。
“那…安妮,你现在?”
“父亲与我决裂,我变卖了属于我的一部分家产来到雪国开了一家玩具店,就在门外,这里是我的房间。”
“安妮,谢谢你救了我。”
“爱丽丝小姐,说来真奇怪,你怎么会躺在冰天雪地里,你的手上都是深深的咬伤,即使你戴了厚厚的手套。”
“我迷路了,至于伤口…可能是野兽吧…安妮,你在哪里发现我的?”
“我在帮助邻居寻找他们的孩子,似乎就在南城区那一带失踪了,我过几天再去找找。”
“安妮!——”爱丽丝不知是否应该将怪物的事情告知安妮,“你别去,或者你拜托别人,那儿有野兽出没,你一个人去凶多吉少。”
“话是如此,我朋友在昨天带回一名女孩,就在那一片地,所以我才想再去看看。”
“女孩?”
“对,她在二楼,似乎是富家子女。”
现在的爱丽丝只要多思考复杂的东西,便觉脑子要裂开般疼痛难忍。安妮扶住她的肩膀,缓缓将她放躺回床。
“爱丽丝,谢谢你当初鼓励我否认父亲不公的决定,谢谢你支持我逃脱未婚夫的掌控。”
“这一切都是安妮你自己具有的勇气,我想过和你的见面,没想到是以给你添麻烦的这种方式…”
“不麻烦,爱丽丝,你歇息一会儿吧。”
“谢谢你,安妮,”爱丽丝想起那枚单边镜,立即叫住准备离开的安妮,“我手中的那枚单边眼镜在哪里呢?”
“啊…就在窗台,我把它擦拭和修复了一下。”
爱丽丝闻言放松地靠着软枕,难得的安全感带来了困意。明明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现在又新添一项对解决雪国怪物的难题,她这次睡得飘忽,不再做梦。
安妮安顿好爱丽丝,接着就要去照顾昏迷的孩子。
刷满红漆的木制货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精致玩具,柜台上的维多利亚小剧场的剧目定格在柴郡猫的笑脸,悬挂的玻璃吊灯垂下白色折纸做成的飞鸟,在光影风动间展翅而飞。
二楼没有玩具货品,而且地方狭小,安妮看得出来女孩出身不凡,可惜当时女孩是甘吉所带来,她着急借推车把孩子带回来,没想到那些外城人直接夺走了女孩身上的首饰,安妮该怎么把这可怜的孩子还给她的父母?
她还没担忧多久,玩具店的店铃响起。
安妮急匆匆下楼,没有人进来。她扶住门沿,往店门外望去,一张封城通知贴在了她的店门上。
“瓦尔登家族的艾格.瓦尔登与妹妹艾拉.瓦尔登失踪在南城区近东城区周边,本国居民将在未来一个月时间内不允出城,他国人在核查身份一周后可出城。
提供线索者、协助找寻兄妹者、配合调查者…一律可在雪国中心城获得赏金。”
封城通知上只贴有一张肤色分外白皙,容貌乍眼难辨男女的少年照片。
………
一片雪花无声地飘落在范无咎的发梢,谢必安一边走一边轻拂弟弟无咎的发尾。貌似雪渐渐地下密了些,他回想起范无咎曾经还是乌黑的那头长发,关于那些过往,没存在多久便在他脑中如云烟般散去。
传播通知的张贴人,骑着车漆脱落的自行车吆喝不停,刚在东城区的某条后街的墙缝间塞进一张封城通知,没过多久,这张纸便握在了谢必安的手中。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好消息。
“封城通知?什么意思?我们——”
谢必安打断了奈布的话,食指放在唇边,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接着侧耳示意他往外看。
这条路出去是狭窄的集市,其中离他们最近的几户商贩们互相挤在一起,坐在鲜少有人光临的地摊前。
“听说了吗?阿芙洛耶家的孩子不见了!”
“从去年起第几个走丢的孩子了?”
“恐怕是第80多个了…再继续这样,城里面恐怕没有小孩了。”
“半个月前,我家孩子去拾柴,看到一个长满手脚的怪物,犯了惊厥,现在还躺在家里。”
“到底是什么怪物?真可怕。”
街坊邻居间七嘴八舌的讨论中,并没有什么用处的信息,谢必安没有多管,正要带着二人从小路绕过,一个身材挺拔,拥有古铜色的肤色的男子在此刻自言自语似的插话道:
“以前是‘怪物’在抓孩子,现在可不一定。肯定是有人在找瓦尔登家走丢的兄妹领赏钱,于是他们在这一片搜刮诱拐别人的孩童。”
男子丢下这段话便紧接着离去,那些认识男子的街坊们对他话中的内容不感兴趣,反而对向来寡言少语的男子能够说出如此长一段言论吃惊。
“甘吉说的在理,可我们仅是区区平民,自求多福吧。”
…
奈布思索半分,灵光一闪,当他抬头时,发觉谢必安与范无咎一同将目光投向他。奈布知道,他们三人想到一块去了。
范无咎压低声音道:
“外来者一周后方可出城?就因为谁家失踪的小少爷和他的妹妹?”
奈布一眼便瞧见了纸页上水仙花的家族纹路,对范无咎不屑一顾的态度解释道:
“八爷,这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小姐。”
奈布记起昨日那名落水女孩,对谢必安开口提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七爷,你觉得我们该去找这对兄妹吗?”
“嗯?”
“既然因他们的失踪而封城,那我们去找他们。”
“你说的是个好办法,可你知道雪国有多大吗?”
“昨天,昨天我们遇到的那名被人抢夺珠宝的女孩,她有水仙花的族徽。”
范无咎略显不甘,跟在谢必安身后,偏头对奈布懊悔道:
“我昨天注意到了,不过我当时并不想多管,谁能料想到明天和意外谁先来临?”
谢必安将看上去附和奈布所提出点子的范无咎挽到身边,他们所在的小路没有旁人,他对奈布直言道:
“真要实行这个计划,我们得分为二路行动,我们最多花四天找瓦尔登兄妹…找不到,我们就在南城区进城口集合。”
“奈布,我相信你不会趁此机会逃跑,我同样希望你能够和你母亲早日相见。”
“七爷,谢谢你的信任,我用我的性命向你发誓。”
“不要承诺太多生离死别的誓言,好了,继续走吧,我们去找个新地方落脚。”
雪国的白昼太短,寒风随着渐渐黑沉的天在城市上空狂号。甘吉独自一人穿梭在窄小的小道,他今天走的格外慢,路过商店的玻璃橱窗时驻足片刻,像是在打量什么,随后往无人的偏僻地带行进。
他今天怎么绕路了?
一位身着多面破布缝制的褴褛衣衫的年轻流氓,忍不住啐了一口,他只和甘吉有过几面之缘,从他人口中得知甘吉的身份或许是一个不知从哪儿贵族家里逃来避难的守门人,流氓知道后,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而在昨日,他亲眼见到甘吉带回来一名发饰繁复华丽,首饰精巧的女孩,如果不是有人骗他离开,恐怕那些珠宝,流氓是一点也捞不着。
流氓查过,他抢到的银饰是瓦尔登家族证明身份的族徽。大概率那名女孩就是瓦尔登家族走丢的孩子。
封城通知上没明着写,但流氓想到了把那名女孩带去领赏钱的主意,不过他同伙家里还有个同岁的女孩,反正他手里有瓦尔登家族族徽,要是能把那名女孩除掉,岂不是可以“掉包”?
毕竟他没想过同伙一家人,他只要领到钱就立马溜。
流氓偷偷摸摸跟着甘吉来到一条死胡同,他自作聪明地蹲在堆积在一旁的废铁后,想继续看甘吉搞什么名堂,没成想甘吉站定身形,一言不发地转身注视他躲避之处。
甘吉的目光凌厉,流氓顿觉自身无所遁形,他哆哆嗦嗦地起身,甘吉抬手,示意他往近些走。
甘吉的肤色和他的“身份”让流氓自觉高甘吉一等,顿时恶向胆边生,随手一摸,抓起一根铁棍,硬着头皮砸向甘吉。
甘吉轻而易举反身躲过混混手中的锈铁,用上十足力一脚踢在混混的腹部,仅一手便掐住对方的下颌使其因疼痛而动弹不得,另一手毫不费力卸去了他的关节。
甘吉本想问混混问题,但混混怀里摔露出来的银饰让他明白了一切。
精致的珐琅技艺制成的银色水仙花,正在脚下的泥地里,淡淡的泛着美丽的光泽。
“…我不想处理血迹。”
“别杀我——我求求你…”
“…”
甘吉不想和地痞流氓多说什么,将他随意一丢,混混歪着肩膀,连忙往外跌跌撞撞地跑去。
天彻底黑了。
甘吉轻车熟路地绕出小路,他早已习惯在雪国的冬夜行走,没一会儿,眼前出现小小的、透出暖光的窗口。甘吉轻敲响了画着飞鸟的小门,安妮的身影从门后出现。
“安妮。”
“甘吉?”
安妮惊讶甘吉的到来,慌忙道:
“有什么先进来说。”
安妮一把拉过甘吉,关上门,她端上热茶放在柜台,甘吉没有找地方坐下,靠在墙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干净的布袋,里面是锡纸包裹的药片。
“安妮,你收好它。”
“甘吉!你怎么找到的药?”
“我答应了一对夫妻寻找他们的孩子,药品是他们的报酬。”
“又有孩子丢了啊…”
“他家孩子应该好找,红色的头发,还有一串白松石项链。”
“唉,真是让大家人心惶惶。”
“安妮,最近雪国越发不太平,我来的路上——”
甘吉连刚刚的遭遇还没说出口,楼上传来女孩稚嫩的呼救声。
“怪物!哥哥!…哥哥…”
安妮赶快冲上二楼去看女孩的情况,值得庆幸的是女孩已经退烧,方才的喊叫是她的梦话。不愉快的童年让她喜欢孩子的活泼可爱,和他们相处能让她弥补童年的遗憾,眼前女孩气息奄奄的模样使安妮感到心疼。
甘吉在一楼等了有一阵子,才见安妮从二楼下来。
“安妮,我有话跟你说。”
“甘吉?”
“我昨天带回来的女孩…我想她是瓦尔登家族走失兄妹中的‘妹妹’。”
“啊?真的?”
“这是从她身上掉出来的。”
甘吉把族徽递给安妮,他来的路上用积雪洗去上面的污泥,没有弄脏她的手。
“安妮,我们明天把她送到中心城。”
“真的吗?她现在虽然退烧了,可还生着病,身上有伤…”
“我回来的路上赶跑了想跟着我找到你们的混混…时间越长,你和她就越不安全。”
安妮还想问问甘吉是否受伤,甘吉以为她还在犹豫,有些急切道:
“她的家族豪掷千金,无论别人提供什么线索都全部买单…雪国本地的父母被‘怪物’夺去骨肉早就生不如死,后果就是,像她一般年龄的女孩子都会被混进雪国的地痞流氓抓去申领赏钱,”甘吉顿了顿,补充道,“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我说的这一切。”
“好,甘吉,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中心城。”
内隔间卧室的爱丽丝在二人讨论声中醒来,她觉得四肢没由来的酸痛,室内暖和的温度却无法融化她体内在寒意。爱丽丝口渴难忍,不想连喝水都麻烦安妮的她,拼尽全身力气挺身,又重重地躺回床板,发出一阵响动。
甘吉心有余悸,怀疑是来的路上还是暴露了行踪,让别人跟了上来。安妮听出来响动来自卧室,向他摇摇头。
“我的笔友在南城区郊外的雪林迷路,受伤了,现在在我房间里休息,我去看看她。”
“…好。”
甘吉终于坐在门边的长凳歇脚,安妮想给他再倒些茶水,没成想甘吉立刻站起来双手接过茶盏,向安妮表达谢意。
安妮的身影消失在玄关处,甘吉觉得自己等会应该和安妮再商量一下,迟点出门。一道黑影从窗边闪过,甘吉警惕地贴着墙面,外面传来隐约的啜泣声。
卧室里的爱丽丝晕乎乎地数着天花板上有几个光源,进门的安妮在她眼里也出现了数个化身,连端来的玻璃杯,爱丽丝都抓不住它在哪儿,一只手在空气中胡乱的摸索。
安妮注意到爱丽丝手部虎口处的伤口萦绕着黑色的雾气,定睛一看,那不是雾气,是细密的黑色颗粒附着在伤口上,像是某种寄生物的卵…
安妮先将爱丽丝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手部。她跑出卧室,想找甘吉帮忙看看爱丽丝手上的伤口,发现甘吉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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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关于玩具商的设定:
她看清了父亲对她的苛刻仅仅是为了让她成为母亲的复刻品,于是她揭穿了这一切,最终没有和未婚夫结婚。她没有失去生育能力,喜欢小孩子,只是因为自己黯淡的童年留有遗憾,所以更希望给身边天真可爱的小朋友们传播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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