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寻

　　下了课，褚陈回到宿舍，已经是大四下学期了，同学们为了前程纷纷各处奔波，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褚陈将背包放到书桌上，从里面摸出签到簿，翻开第一页，又对着边予哲的签名仔细端详了半晌，最后得出结论，这人是故意的，故意将名字写得神鬼不像，至于原因嘛，多半是为了气自己。

　　下午两点半，褚陈正在图书馆查找应用编程的相关资料，作为姜兆辉每年唯二收录的研究生之一，他要为半年后的研一生涯提前做准备。
　　大腿处传来一阵酥麻，褚陈伸手摸了一把，是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他看了一眼来电人，迅速接通，声音压得很低：“姜老师。”
　　姜兆辉：“褚陈，今天课上的怎么样？”
　　褚陈一边往无人的角落走，一边回答：“一切正常。”
　　姜兆辉：“到我办公室谈吧。”

　　褚陈挂了电话，快速走出图书馆大门，正准备去姜老师办公室，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回到宿舍，褚陈从书架上取下签到簿，卷起来，握在手里，随后便去了软件楼。

　　软件楼始建于1999年，楼内只有一部老旧的电梯，早已覆盖不了现在的人流量。姜兆辉的办公室在三楼，褚陈厌烦了等电梯的漫长时间，好在楼层不高，他几步跨上楼梯，站到姜兆辉办公室门外。
　　褚陈轻轻叩门：“姜老师，我是褚陈。”
　　办公室内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进来吧。”

　　褚陈走到姜兆辉办公桌前，余光扫到桌子上一份薄薄的超大号纸皮袋子，上面印着“连海市第一医院”。褚陈想到今早姜兆辉说家里临时有事，他皱了皱眉。
　　“今天上课怎么样？”姜兆辉语气严肃，“有没有迟到缺席的？有没有课堂睡觉的？”
　　“按照您发的课件讲的，第一节课嘛，主要就是给学弟学妹们形成一个大致的概念，”褚陈顿了顿，抿了下嘴唇，“没有缺席的，也没有课堂睡觉的，倒是有一个迟到的。”

　　姜兆辉大为震惊，“签到簿给我看看。”其实他知道学生们私下称他为活阎王，这么多年他名声在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敢在他课上迟到的学生了。
　　褚陈将手里的签到簿展开，递到姜兆辉面前，说：“就是签了自己名字那个。”
　　姜兆辉翻开签到簿，过了半晌，问：“这写的什么东西？”
　　“他自己的签字。”褚陈答。

　　“啪”地一声，姜兆辉将签到簿甩到办公桌上，狠声道：“上课迟到，还胡乱写字，连大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

　　软件学院宿舍楼内，边予哲正翻阅着代练群的消息，准备接单。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来一条微信消息：“弟弟，有时间吗？”
　　边予哲看了一眼头像，是绿时代的老板唐昊，随手回复到“有”。
　　唐昊：“有两位民警过来调查早晨的车祸，在店门外的监控视频里看到你了，想跟你核实情况。”
　　边予哲皱了皱眉，他并不想被人知道早晨的事，但警察既然找到了他，如果他不去，那么警察必定会找到学校来，最后还是回复了一句：“我现在过去。”

　　边予哲一路上走得很慢，绿时代的监控探头拍不到车祸现场，但却能拍到他从门外快速跑过，他理不清警察来找他的真实目的，是因为他是目击证人吗，察需要他配合调查；还是女孩反咬了他？

　　推开绿时代的玻璃门，两名警察正坐在离门最近的两台机位上，见边予哲进来，两人几乎同时认出了他，又几乎同时起身朝他走过来。其中一个高个子说：“你是边予哲吗？”
　　边予哲点头，没有说话。
　　“今早在门口发生车祸时，你在现场吧？”高个子继续问。
　　边予哲仍然点头。
　　“是你给打的急救电话吗？”
　　“是。”

　　“司机肇事逃逸，女孩家长报警了，”另一个警察说，“他们还委托我们寻找一个见义勇为的男孩，看来就是你了。”
　　边予哲低垂的头微微抬起，问：“就这样？”
　　“女孩家长想见你，随我们去趟所里吧，你也是目击者，我们需要你的口供。”警察说。

　　边予哲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了，他盘算着录口供需要的时间，绿时代包宿是晚上九点开始，还有五个小时，应该够了吧，于是跟着两位警察一起回了派出所。

　　派出所会议室内，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眼神焦急。会议室的门开了，女人见有人进来，赶忙站起来。
　　高个子的警察指着边予哲对女人说：“这就是您要找的那位见义勇为的男孩。”
　　女人放下水杯，快速走到边予哲面前，将他的一只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眼泪夺眶而出，颤抖地说：“谢谢你，孩子，谢谢，谢谢！”
　　边予哲有些尴尬，想把手抽出来，谁知女人攥的更紧了，拉着他坐下来，问：“你看到逃逸那辆车的车牌号了吗？”

　　边予哲疑惑，抬头看向警察：“当时光顾着救人了，没注意看，不过路口应该都有监控吧？”
　　警察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随后将边予哲带到问询室，记录了详细的口供。

　　边予哲从派出所出来时，是晚上八点，时间很充裕，他散步似的往绿时代的方向走着。今晚的任务有些重，他又接了一单没人敢接的活，不过只要完成了，这一单的收入那是相当可观的。
　　旧电脑已经非常卡顿了，他必须用最快的时间给自己换一台新的，不然这学期的课算是没法上了。

　　第二天一早，边予哲刚刚下机，还没来得及走出网吧大门，就见权至冬一头冲了进来，他语气急切：“边边，你手机怎么回事，我给你打了一夜电话根本打不通。”
　　边予哲闻言一愣，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关机了，可能没电了吧。”

　　权至冬撑着膝盖，粗喘着说：“昨晚院里来查寝了，你知道带队的是谁吗？”
　　边予哲摇头：“谁？”
　　“就是昨天给我们代课那个大四的褚陈。”
　　“他？他是学生会的？”

　　“院里怕学生会那帮人搞包庇，这次是突击检查，人员是随即抽选的。”权至冬像是稍微缓过来一些，他直起身，一条手臂搭上边予哲的肩，“昨天上课你刚得罪了他，现在又被抓到夜不归寝，啧啧啧，兄弟，自求多福吧。”

　　边予哲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做人呐还是得夹着尾巴。

　　因为上午第一节没课，两人便也没急着回学校，在绿时代附近找了一家早餐店，是他们经常去的包子铺。
　　边予哲一进门便把手机递给前台的老板，“老板，帮忙充会儿电。”

　　空了一夜的肚子，两人似乎都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将桌上的食物席卷一空，边予哲走到前台拿回手机，开机的一瞬间，微信、短信、未接电话蜂拥而入。他快速筛选着，看到其中一条微信消息时，他皱了皱眉，对一旁的权至冬说：“导员找我。”
　　权至冬双目瞪得溜圆，说：“完了，完了，肯定是昨晚你夜不归寝的事，你跟导员好好解释解释。”

　　两人回到学校，一个往宿舍方向走去，另一个则去了软件楼。

　　行政办公室的门开着，边予哲轻轻敲了敲，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教师抬头望向他，问：“你找谁？”
　　“石导，我是她学生。”边予哲回答。
　　“他在隔壁，你去隔壁找他吧。”女教师说。
　　边予哲道了声“谢谢”，退了出去。

　　踏进隔壁办公室的大门，一个身材修长、穿着讲究的背影倏地闯入边予哲的视线，那人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响动，慢慢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边予哲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是他？最近是走霉运吗？

　　褚陈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反问：“边予哲？”
　　导员石叶和姜兆辉正在讨论着什么，听到“边予哲”三个字，两人同时回过头来。
　　姜兆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你小子胆子不小啊，我的课也敢迟到。”
　　石叶闻言看了看姜兆辉，表情带了些许惊讶，又转头看向边予哲，语气冷硬：“夜不归寝，上课迟到，计入这学期综合测评，边予哲你还想不想毕业？知不知道自己综合测评全班倒数第一？”

　　从大一到现在，边予哲被抓到最多的就是夜不归寝，这也是他一个学霸一直无缘奖学金的重要原因。
　　边予哲大脑飞速运转，正准备找一条合理的借口为自己辩驳。
　　褚陈突然开口：“去包宿了吧？”
　　边予哲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褚陈。
　　“绿时代的老板是我朋友，他说你是他战队的主力，”褚陈打开微信，点开一张照片，“昨晚他发给我的。”

　　两位老师同时凑了上来，照片中的边予哲头戴着耳机，端坐在电脑前。

　　边予哲垂在腿侧的双手渐渐握紧，他想一拳挥向褚陈，这人实在是太讨厌了，可又偏偏顶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如果挂了彩，似乎有点可惜。边予哲突然心下一软，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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