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川佳人

　　晚十二点，她想起了几千公里外的那个男孩，距离似乎把他们隔得更远了。

　　她走出病房坐在外面的公共座椅上，隔着皮革能感受到的冷气。踌躇了一会儿，她编辑道：【对不起，有事情去不了了。】

　　她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刚才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灭掉手机后便往病房里面走。不想手机下一秒却亮起。

　　容易：【出什么事了？】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恣意飞扬的脸，甚至能想象出他打这几个字时候眉宇间的尘雾。

　　就这样杵在病房门口，看着病床上瘦小的老人，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倔强地抬起头试图让泪水倒流，她同容弋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夜已深，医院走廊的经久未修的灯昏暗地闪烁着。心中记挂的事情太多，她躺在隔壁空着的病床上辗转反侧，睡不安稳，索性带着书包又回到了走廊上那个位置。走廊很冷，笔下的稿子却有了温度……

　　就这样过去了一周多，吴慧珊吵嚷着让宋微澜赶快回学校去。

　　宋微澜知道，外婆是不想耽误她的学业，事实上她也不得不走了，课业是一方面，比赛也将近了。还好有护工在这里，能有人照顾老人她也放心不少。

　　“澜澜，在学校有没有男孩子追你？”老人突然问了一句。

　　她想起了容弋，躲避着外婆慈爱又带着试探的目光：“没。”

　　吴慧珊倒也不戳破，只是说：“你成人了，要学会珍惜眼前人，大学谈一段恋爱多美好。凡事不要钻牛角尖，你太像你妈妈了，死倔，非要把不该自己的往自己身上揽，徒增烦恼。”话只点到为止。

　　“我知道，外婆。”
　　吴慧珊摇了摇头，只希望自己的孙女是真的明白自己说的话。

　　临走前，她拉着老人的手啜泣道：“外婆，我寒假就回来了，很快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吴慧珊抚摸着孙女的头，用右手大拇指给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皮肤的粗砺感划过：“外婆什么都好，别担心，去吧，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关心，寒假回来再聚。”

　　*
　　再回到北安，满城的霓虹，和落后萧条的溪川县完成天壤之别。
　　这是她第一次在北安感到落寞。

　　叶秋先问的她家里怎么样了。宋微澜走得急，除了辅导员谁也没来得及告诉，就连叶秋也是在她已经回到溪川后才得知的这个消息。她笑说没什么大碍。

　　紧接着叶秋偷偷摸摸把她拉到一旁：“你和容弋是怎么了？你走的那晚容弋给我发消息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说我不知道，你这丫头，回家连我都不告诉。”

　　她怔愣在原地，他连叶秋都问了。

　　又听谢允可说在周末的ACM区域赛中，容弋所在的三人小队获得了金牌。

　　谢允可还神乎其神地拿着计院的公众号推文给她们几人看。
　　“这张照片已经在我们院内传疯了！”

　　照片上的人不苟言笑，高冷淡漠，反观站在旁边的那个女生仰头望着他却笑得很甜，是那天银杏树下的人。

　　不管怎样，她内心是祝贺容弋能取得这个成就的，虽然她的祝福可能不那么重要。

　　“强强联合，郎才女貌，孟学姐好幸福啊！！”谢允可在一旁解说。“但容弋怎么得奖了还一副臭脸……”

　　周围的声音叽叽喳喳……

　　两人的聊天记录停在了那晚，她暂时封存起了记忆。

　　决赛就在明天，她一头扎进了稿件里。

　　*

　　决赛总共安排了一天，她抽签抽到了最后一组，这导致她沮丧了一会儿。

　　无论什么比赛，选手们都怕抽到最后，面试官们经过前面的选拔，什么新鲜的花样都见过了，审美和精神状态都已疲劳，最后的出场的选手是吃亏的。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默默给自己加油。

　　她比赛时间在下午六点，她早上起来特意开了个嗓子练了下声。

　　穿戴好在校门外租好的板正的一身黑色西装，将额前的碎刘海儿梳起，绑了一个高马尾，看起来颇有些职业的样子，嗯……职业“卖保险”的样子……她打趣着镜子里的自己。

　　比赛被安排在了创业中心大楼5层。

　　她提前1小时到的，现场布置得很简陋，楼梯口只放了一张简易的比赛宣传易拉宝，到了5楼的时候她前后张望，终于在508门上看见了一张A4白纸贴上去的几个大字“菁英计划初赛选拔现场”，然而此时现场的人已廖廖无几，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场百人竞争的比赛现场。

　　五人一组，只剩下她们最后一组。

　　进度比想象中要慢，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了还未轮到他们。

　　同组的一个播音系的男生领带都被扯歪了，抱怨道耐心早已被耗尽，张口便说等会随便讲讲就走了。

　　旁边人的情绪她不在意，她知道对于自己来说这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突然，白色的木门被推开。

　　“李泽星。”里面的学生探出脑袋有气无力地喊道，顺便向里面喊了一声，最后5个了。

　　“到。”刚才抱怨的男生站起身走了进去。

　　五分钟后，只见刚进去的人面如死灰地走出来，边走嘴里边骂骂咧咧：“怎么能忘词，搞毛线。”说完还敲了自己头一下啊。

　　宋微澜放缓呼吸，张大嘴巴活动了一下，努力亮出一个微笑，不断调整。

　　人接二连三地进去又走出来，终于里面用快要解放的声音喊了一声：“宋微澜。”
　　她立马站起抚平后背西装的褶皱，让自己显得从容些走进了教室。

　　台下一共六个评委，望去都是老师，一人桌前摆了一张打分表。
　　她弯腰朝台下鞠了一个躬。

　　题目她没得抽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题目，即兴演讲：假如在中国的元旦新年这天，你作为北安电视台元旦晚会现场的主持人，请进行一段主持进行开场。

　　思考时间30秒，时间到了，坐在最左边的人公事公办的语气：“宋微澜，准备好了吗？”
　　她微笑道：“好了。”

　　朝那人看去，竟是沈风。
　　“好，三分钟倒计时开始。”

　　她迅速进入状态。
　　不求多么出彩，只要能正常发挥就行，她在内心祈祷。

　　……
　　一番演讲后，时间完美地卡在了3分钟整。

　　楼下的评委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同学，你可以走了。结果后在一周内通过短信的形式通知你。”刚才叫她入场的人说道。

　　“好的。谢谢各位老师。祝老师们下班愉快。”

　　疲惫了一天的老师们听到她的回应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刚走出创业中心大楼的时候她被人喊住了。
　　她回头：“沈师兄？”

　　沈风穿着休闲的黑色针织毛衣，带着金丝眼镜款款走来：“别担心，刚才表现得挺好的。”
　　“谢谢师兄，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她感叹道。

　　“其实只是挑好苗子，很多人严重卡壳，基本功都不扎实，你刚才表达顺畅，又能契合节目主题引人入胜，已经相当不错了。”沈风赞赏道。

　　听完沈风这番话，她才觉得沈风不只是客气，而是认真听了她的主持作出的点评，她心里暗喜，还好高中元旦晚会的时候学校老师安排她上去主持过，她稍加改动，便也能通顺许多。也算是不枉顾这段时间的准备了。

　　“师兄，听说你在电视台实习？”她问。
　　“是啊，想问什么，尽管问。”他笑得很儒雅。

　　“里面很棒吧？”她满怀期待地：“我国庆假期的时候有在电视塔外面转过一圈。”

　　沈风笑说：“是的，里面的人卧虎藏龙。”

　　“那你见过许韵吗？”她问。

　　“许韵，原先的驻印记者，如今北安电视台当红主持人，这样的厉害人物你还别说，我还真见过。上次他们节目我还去当过观众。”

　　宋微澜眼里无限的羡慕，她在高中时看见许韵的主持便被她大气沉稳的台风吸引，是她最喜欢的主持人。

　　“怎么，你也想去？”
　　她狠狠点头。

　　“那就好好加油，你到时候也有机会过去实习，到时候各路大神都有能接触到的机会。”
　　“好，我记住了，谢谢师兄的指点。”
　　“别客气。”

　　一到大三，大学生活便不如前两年那样松弛了，沈风知道，接下来他要迎接的是毕业和就业，在校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两人一起朝前走着。

　　“一起吃个晚饭？我饿了一天了，你一直在外面候场也没吃吧？”
　　“好。”

　　宋微澜没有拒绝，她确实也饿了，而且她也乐意能和沈风这样优秀的人多聊一会儿。

　　两人来到了后门最火的一家川菜馆。
　　沈风让她点菜，她只点了一个，剩下两个是沈风点的。她还记得第一次广播站聚餐的时候也是在这家店。

　　这餐是沈风请的客：“就当提前为你进菁英计划庆祝。”
　　沈风一向大方，她那次部门聚餐也是沈风请的客。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回校，宋微澜没想到会在校门口碰见他。

　　两人之间还隔了几米远，容弋穿着黑色的厚飞行夹克，下面穿着黑色工装裤，还是那样的张扬。身边跟着孟晚棠，两人有说有笑。

　　显然容弋也发现了宋微澜的存在，两人在人群中视线交错，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沈风，眼神又回到了她身上，很冷，在深秋的夜里让人更冷。

　　她是理亏的。
　　彼此之间没有一句问候，他径直走进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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