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

　　“母妃，这可如何是好？”

　　端王府里，一位中年男子身着华袍可却面色焦急，来回踱步。

　　老王妃坐在上位，手边有一杯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倒得，热气都消散了。

　　她心不在焉，面上强撑着，心底也没几分主意，“不过是个赏花宴，竟也能出这么荒唐的事，当时皇兄在时，我就提醒过他这是个丧门星，如今倒好，大难也到我们头上了。”

　　她说着就抹出两眼泪，心里痛惜，“可怜我悦儿，还没及笄，就被塌天大祸找上门来。女儿家清誉最重要，这满京城的流言蜚语让她怎么活啊！”

　　端王也是不住地叹气，他又何尝不心疼这个长女，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带在身边精心娇养长大的，却没想到这般命苦。

　　“母妃，悦姐儿这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没法子了。”他喜欢这个大女儿，可却不能为了这一个孩子连下头几个小的都给耽误了。大不了他多给些丰厚陪嫁，这个女儿嫁过去总不会吃苦。

　　老王妃惊得眼泪都忘了擦，颤颤巍巍借着身旁人的力站起来，“让悦姐儿嫁给那慕无尘，做梦。不说他大了悦姐儿七岁多，单是他的身份，说好听点是什么大将军，还不是在边疆守着的，家里也遭了祸，连个主事的长辈都没有，反正我不同意。”

　　端王似乎早就料到老太太不会同意，他苦口婆心地劝说，“母妃，你当我就能看上他吗？慕家早些光景还算好，可家里人死的死伤的伤，败落户怎么配得上郡主之尊。可眼下迫在眉睫，悦姐儿不嫁他，一圈儿的世家公子也没人会上门提亲。”

　　他说完这些又跪在母亲面前，“若家里只悦姐儿一个女孩就算了，可这下面还有几个妹妹，也都是您亲孙女儿，她们的婚事可也不能耽误啊。”

　　老太太听来听去才算明白他的意思，“好好好，我老婆子不中用了，可怜我灵丫头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也保不住。儿啊，她可是你的发妻，这是你的嫡女啊，你竟也舍得扔进狼窝，我悦儿嫁过去就要远走边疆，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老王妃两眼泪汪汪，手捂在胸口，“我不若跟着我灵丫头一起去了算了。只怕到了地底下我也没脸见她啊。”

　　老王妃身边的女子也是拿着手帕擦眼泪，还拍着她的后背顺气，“母妃快别气了，您身子不好，快别说这些话了。”

　　安抚过老人，她又对着兄长说，“哥哥，要不然咱们家去求求皇上，行吗？把悦姐儿送出京城，三年五载的，大家都忘了。让悦姐儿嫁到京城外面也是好的啊，左右不是那慕无尘就行。”

　　对着母亲端王还守着几分孝道压着脾气好生说话，可对着出嫁的妹妹就没这么温柔了，“荣安，你说话倒轻巧。我去求皇上，皇上连长公主都能推出去，我这个堂兄弟算得了什么。妹夫国公之尊，又对皇上有恩，不若妹妹出面去说，想必皇上还念着几分好。”

　　“你……”旁边的老王妃听了这话大气都要背过去，又见这逆子全然不在乎，甩手就出了房门，更是急火攻心。

　　荣安郡主见了更是六神无主，“来人，快去请太医。”

　　老王妃拽着她的手，“荣安，你哥哥怎的这般混账。”

　　荣安郡主本就性子温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这辈子就没顶过长辈的话。父亲去世后，兄长的话她也是言听计从，眼下被这么说了一通也是委屈得紧。

　　“母妃，不是我不帮，我的难处您都知道。我压根就在那国公府说不上话啊。”想起出嫁后在府里的日子，荣安郡主也是苦不堪言。这门亲事是母妃和兄长给她订下的。

　　若是父亲还在，她贵为亲王嫡女，本就是下嫁。可父亲去世的早，王府本就没什么实权，哥哥也是个靠不住的，不过勉强守着家业罢了。国公府的人见她性子好，婆母小姑子都刁难她。她身子不好，嫁过去这么多年也没生下一儿半女，丈夫早就不满她另纳了好几房小妾，呼啦啦生了一堆孩子，她本就艰难，如今更是没有立足之地。

　　她越想就越觉得受不了，靠在母妃身上。老王妃心疼自己女儿，摩挲着她的头脸，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丈夫去世早，她守着这个王府，把这一儿一女拉扯大。可如今儿子不孝顺，女儿过得更不好，如今连膝下唯一的小孙女也要入火坑，她这心里跟刀子刺着一样疼。

　　可她不能倒下，不然女儿和孙女就没人撑腰了。

　　“荣安，备马，咱们去皇宫。”

　　……

　　这几日哪里都是人仰马翻。

　　流言早就传进皇宫了，文宣帝这几日大发雷霆，整日疲于政事就算了，如今连后宫都闹到他跟前。

　　他焦头烂额，让手下人遏制流言的传播，若还有人说的，直接抓进了牢狱，这么敲打了好几日，才勉强止住了风波。

　　吴公公这几日大气都不敢出，这几天皇宫里掉脑袋的数不胜数，御花园当差的，还有皇后娘娘宫里的，诶呦，真是连看都不敢看。

　　也不知道这皇后娘娘是不是流年不利，这段时间怎么处处生事惹得皇上不快，莫不是那说法不是假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皇后宫里的通报他也不敢不传。

　　“皇上，坤宁宫又来人了，皇后娘娘伤势比较重，您可要去看看?”

　　文宣帝疾言厉色，也不在乎会不会让美人伤心了，“太医整日在那边侯着还不够，这一堆麻烦都是那什么赏花宴搞出来的。传朕的旨意，皇后久病不愈，就先在宫里养伤，静养两个月，六宫交由皇贵妃打理。”

　　“是。”

　　好不容易清净了一阵，把那刺客和皇后的事处理好，又想着还有那慕无尘的事。

　　文宣帝一个头两个大，也顾不得喜怒不形于色了，抬手就把慕无尘的奏折扔下去，“放肆，来人，把怀远将军宣进宫。”

　　下面的人赶忙去办，没想到一前一后的，竟然和端王府的马车撞到了一起。

　　两府马车都在宫门停下。

　　老王妃找出了自己的宫装，荣安郡主也在旁搀扶着，似乎是上了些脂粉，脸色看着没那么苍白了。

　　慕无尘下了马车，又和老王妃行了礼。他年幼时在宫里住过，也和老王妃见过数次，此时虽然尴尬可还是记得把礼数做全。

　　可谁知老王妃看见他脸色更加苍白，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那在府里可怜兮兮的孙女，只勉强回了话，“将军不必多礼。”

　　慕无尘知道她在想什么，对着她保证，“太妃娘娘，那日我虽然救了郡主，可并未有什么越界之举，如今的传言我也都知晓，郡主清誉有损，这件事我也一定会澄清。但这门亲事是不会成的，想必太妃也不舍得郡主远嫁边疆。”

　　老太妃看了他一眼，面前的人眼神清澈，语气郑重，礼数也齐全，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也没多说，“希望将军说到做到。”

　　如今这双方都不满意这婚事，想必皇上也不会强人所难。再说了，谁都知道慕无尘想娶长公主，只要不嫁给他，把悦儿低嫁给一个可托付的，她也心满意足了。

　　文宣帝没想到太妃也来了，不过也猜到是为这门婚事，他想了想还是先召见了慕无尘。

　　太妃和荣安郡主在外等候。荣安向来胆小，此刻也不免紧张，“母亲，慕无尘也对悦儿无意，这婚事十有八九成不了。”

　　太妃拍拍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女儿，也更像是给自己勇气，“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待会儿你留在这，母亲自己进去。”

　　……

　　偷得浮生半日闲。

　　孟绾拿了一块糕点逗怀里的狸奴，“金宝想吃吗？不行哦，这个你不能吃。”

　　小五看着自家殿下和一只狸奴玩闹，还幼稚地去逗，“殿下，它是奸细。”

　　孟绾瞪他一眼，“胡说什么，金宝会听到的。”

　　小五丝毫不退让，“带他来的人是奸细，它也是。”

　　金宝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本来还翘高爪子去抓孟绾手里的糕点，现在却冲着小五喵喵叫，龇牙咧嘴的，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三分，“哈哈哈哈哈。”

　　孟绾笑个不停，被这小东西逗得眼泪都出来了，“它听懂了，下次就让它去咬你。”

　　玩够了，孟绾把这小东西放在地上，还贴心的说两句话，“行了，去院子里玩吧。”

　　金宝一被放下，就从窗户跳了出去，敏捷程度让孟绾叹为观止。

　　“这小家伙怎么不走正门，每次都从窗户进进出出。”

　　没得到身旁人的回话，孟绾转头去看，却看着人挑高眉毛注视她。

　　“行了行了，我心里有分寸。再说了，人都被你关起来了，做不了什么的。”

　　小五不知道殿下怎么面对这个李元竹就好像转性了一样，这么仁慈，“殿下，太傅教的斩草不除根只会自食恶果。”

　　孟绾掏掏耳朵，“不管你信不信，我留着他有用处。只要不死，他随你折腾。”

　　冬月无视房内的奇怪氛围，她走进来把信放在桌子上，“又是怀远将军送来的，自从那以后这都第十二封了。我还打听到，皇上今日宣他进宫发了好大的脾气呢。对了，那日见到的太妃娘娘也进宫了，应该是为了她孙女。”

　　“怎么说?”

　　冬月把这几日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说出来，“殿下你不知道，太妃根本看不上怀远将军，也不舍得孙女跟着他远走边疆，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呢。”

　　孟绾乐得不行，“慕无尘还有被这么嫌弃的时候，难得难得。”

　　“不止呢。太妃不同意，不见得端王不同意。我听说，这孟白悦是端王和发妻生的，就这么一个女儿。太妃宝贝得不得了，从小就带在身边养着。哦，端王发妻是太妃娘家姐姐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外甥女。发妻早逝，端王也没多情深义重，转头又续了弦，纳了妾。府中还有四个男孩儿，三个女儿。”

　　“我这六哥哥果真不一般，想来也不是多疼爱这个女儿吧。”

　　冬月说是，“端王看在发妻和母妃的面子上对这个女儿只能说还不错。后来续了弦，也更疼爱续弦所出的一儿一女。”

　　孟绾摇头，“可惜了，那女孩儿我看着当真不错，也算是我连累了她。你盯着点，若事不成我亲自去一趟。”

　　小五拿出一副棋子，“她为你挡灾，若是你去，那这亲事不是又落在你头上?”

　　孟绾笑嘻嘻，“若真走到那一步，也只能让你去杀了慕无尘。我总不能眼看着那女孩儿背井离乡。”

　　小五摆棋的手一顿，他倒是有些期待这婚事能按预期发展，好让自己出手一劳永逸。

　　等解决了地下关着的李元竹，再动手了结了慕无尘，他也能安心几分。

　　“殿下，民间那些谣言都被听了个七七八八，我们要不要再添点柴?”

　　孟绾看着小五自己下棋有几分意思，也去瞧个热闹，闻言对冬月摆摆手，“不用，动作大了就会被怀疑，能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已经不易。我本来也没想着靠这些能扳倒皇后，听说皇帝让她禁闭两个月，够她喝一壶了。”

　　“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孟绾也顾不上观棋不语真君子了，自己上手拨了棋子，“咱们收拾东西，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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