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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脸颊,楚悦一怔,反应过来裴俨的问题,下意识地摇头。
忽而心口一痛,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仰头望着他,凄声道:“白露……他们杀了白露……”
一滴泪溅上手背,裴俨目光一震。
但杀人事关重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必须要查清,以证据服人。
问过楚悦在何处发生的事情,立即下令派了一队人马前去搜查。楚悦本想亲自去找,裴俨严令禁止了。
属下领命离开,裴俨目光收回,落到楚悦泪眼朦胧的脸上。
如今他心中那个疑惑已经放下了一半——她还活在这世上。
还剩下另一半。
她究竟是什么人?
晦暗的目光深深凝望她片刻,他不动声色俯下身,重新去给她的脚松绑。
“稍后我会让人送你回流云榭,保你一路平安,你不必担心。明日知府会升堂审理此案,到时候会有人去传你。”
按照流程,他现在应该立即将她也带回知府,她是当事人,审案时必须要在场。
但是裴俨怜她受了惊吓,不忍心就这样将她关进府衙,在牢里过夜。何况,她的身份若真有问题,将她关起来,容易打草惊蛇。
他自会派人盯着流云榭,盯着她的行踪。
听见知府二字,楚悦的心口便猛地收紧。
今日本是为了逃亡,先是被人盯上,差点掳到不知什么地方。
这会儿命虽然保住了,却又落到官府手里,想逃也逃不掉了。
怎么办?
若是升堂审案,那她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可若是不跟他回去,以他的智谋,必会怀疑。莫非……他此行前来,就是为了彻查流云榭,彻查当年玄帝之死?
想到此处,楚悦只觉得要晕死过去。
到时候一切摊开,虽然他曾对她许下重诺,替她保守秘密,可他是朝廷的人,难不成还会为了她欺君?
此事尚且不论,若他想借由她,查到恩主头上,她就完了。
万幸裴俨只是要送她回流云榭。这样她还能有机会有时间和宋姨一起商量对策。
只是……
楚悦知道,裴俨是想让车门外守着的那名属下送她回去。想起他方才的粗暴,她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火光透过车门照进来,时而照亮裴俨的脸,时而又照不见。
眼前的男子,墨发高冠,虽是威风赫赫的朝廷命官,此刻俯首在自己脚边,动作比起车外那人,却细致温柔的多。
他如此雅量,不计前嫌,虚怀若谷,反观自己……
等他松开她的脚腕,准备下车时,楚悦眼疾手快,再一次揪住了他的衣袖。
却不敢看他。
“大人……”
裴俨一愣:“怎么了?”
楚悦垂着眼帘,嗫喏道:“求你送我……”
何其相似,去年,她也曾这样求他。当日他们素不相识,她可是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成功说服了他。
如今又对他说出同样的话。
楚悦从来没想到自己的脸皮会这样厚。
想到对方对自己数度的恩情,而自己却误会了人,还骂人伪君子,这种内疚便愈演愈烈,甚至到了羞耻的地步。
空气静默了须臾。
裴俨实在看不懂这女孩,分明讨厌他,却又要他送她回家。
从她身上,他领悟到,好人是没有好报的。
“我还有公事在身。”
说完作势要走。
知耻近乎勇,楚悦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她连看都不敢看裴俨一眼,在他抬脚之前,一把抱住了他。
贴着他炙热的胸膛,她的脸越发滚烫。
“你别走,我害怕。”
柔弱无骨的女体猝不及防地贴上来,裴俨浑身为之一僵。
喉间干涩,他动了动喉结,缓解些许,才道:“他是我的人,不敢对你如何。”
“你且安心让他送你。”
楚悦也没想到,自己用在姐妹们和宋姨身上的这套对裴俨竟不管用。
可如今抱都抱了,脸已经没了,索性豁出一切。
死死抱着他的腰,继续哭着央求:“不!我谁也不要,就想要你!”
裴俨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他实不懂她究竟为何能如此善变。
若是一旁无人,他倒想问她,既然觉得他是禽兽,为何还这般赖着他。
“放开我。”他低声道,有些烦躁。
楚悦听出他的不耐,有些害怕,可她知道一松手,他肯定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放!除非你答应送我回去!”
裴俨长眉一沉,却见陆抗探着脖子正看着车里,霎时射过去一个眼刀,陆抗连忙垂下头,不再乱看。
“休要胡闹,松手。”裴俨又道。
楚悦脸皮本就薄,更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若说方才扑上去抱住他,是出于小孩子耍赖的心理,可她都抱了这么久,他丝毫不心软,还很嫌弃地让她松手。
羞耻心在一瞬间暴涨,她感觉自己脸连着耳朵根都烧红了。
投怀送抱这种事情,看来是很需要天分的。
这样一个铁面无私的人,自然是说一不二,何况她从前还那样误会了他,更不会对她存有一丝怜悯。
此举想必已经又一次遭了他厌弃,若继续缠下去,即使他再有涵养,也会坚决地将她甩开吧?
楚悦渐渐松了手,深深地垂下了头。
裴俨下车后,立即把车帘放下,沉着脸对陆抗道:“给本官听着,好生将她送回城中流云榭。明日她若少一根毫毛,本官唯你是问!”
陆抗顿时明白了楚悦的地位,对方才在车上粗鲁的言行懊悔不已。
站得笔直,头却快要埋进胸口:“属下领命!”
*
临行前,晨风回乡探望重病的母亲,故而此行并未能与裴俨一同前来。
此刻一名属下牵马过来,裴俨从他手中缰绳,望着远处。
此地距离城门约摸还有百十里地,前部队伍离去不远,兵士们手中的火把如同一排街灯,点亮了夜色中的官道。
今夜本该宿在驿站,不知为何,自中午,裴俨的眼皮便跳个不停。以为城中出了大乱子,于是他便下令连夜赶路,只为尽快进城。
此刻想来,或许是老天的暗示,让他再一次赶来救她。
士兵们步行前进,他即便骑马,也只是在前领路,并不会甩开她太远。
翻身上马后,这名属下正欲去追前部队伍,裴俨叫住他,回头望向楚悦的马车。
陆抗已经坐上马车,只待打马前进。
裴俨立即看回身旁这名属下:“你,去和他一起。”
说罢,一夹马腹,向着远处的火把疾驰而去。
*
裴俨没有像初遇时答应楚悦送她回去,她虽然失望,却觉得完全符合情理。
当日他并未表明身份,她只当他是一个寻常男子。
柳如是乃定州知府,官居从三品,却对裴俨唯命是从,显然官阶不如他高。
裴俨至少三品。
如今已经让她知道他的官位,他又怎会再随便送她一个女子回家?楚悦知道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只是他的身份,不再适合做这样的事。
能救下她,已是大大的恩惠了。
她不能再奢求太多。
马车行驶起来,她渐渐地放空思绪,突然想起一事,立即叫停。
陆抗立即勒住马,咳了一声,笑着问车里:“姑娘,何事?”
大人如今在朝已是中书侍郎,是中书令大人徐复的得意门生,将来可是要继承徐大人衣钵的人。
京中多少贵女盼着能得大人青眼,明里暗里想与大人结缘,大人一概置之不理,从不让女子近身。
今夜却破天荒地纵容了此女。
她抱上去时,他在外头都替她捏一把汗,只以为大人要将她一把推开,谁知大人非但没推开,还让她抱了那么久,直到她自己松手。
若非亲眼所见,陆抗无论如何都不敢信。
更别提大人临走那一嘴嘱咐,彻底扭转了楚悦在他心中的地位,此刻对她自是言听计从。
楚悦只以为是另一个人,听口气像是很好说话,瞬间没那么忐忑了。
“掉头,我要回去找我妹妹。”
陆抗大吃一惊:“什么?”
楚悦这回听出是方才一开始给她解绳索那属下,瞬间有些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用不卑不亢的语气恳求道:“就在不远处,约摸二十里地,求你带我去。明日见了大人,我一定在他面前说你对我极好……”
陆抗顿时吞了下口水。所以,若不带她去,明日就要向大人告状他的状么?
另一个属下皱着眉,正要呵斥,陆抗一把捂住他嘴,笑着对车里道:“好嘞。”
反正不过二十里地,快些走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谁知天黑,即便举着火把,也不太好认路。走到一拐弯处,一个没注意,马车驶进一旁的书从里,撞到一棵粗壮的树上,差点翻了过去。
陆抗和他的同僚会功夫,及时跳下了车。
楚悦在车厢里,却是颠得七荤八素。好在最后人没事,她下了车,两个属下却发现一个车轴坏了。
这下好,别说半个时辰,明日一早只怕也回不了城。
陆抗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起来,都怪这事多的女人,明日他有的受了。
就在这时,下起了雨。雨水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虽然不大,但是在此种情境下,却格外令人烦心。
陆抗和他的同僚正忙着修车,一抬眼,楚悦早已走到了远处。
“回来,你干什么去!”
刚要去追,便听见远处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看那飒爽英姿,便知是自家大人。
两人连忙从树林里跑出来,耷拉着脑袋,杵在路边迎接。
裴俨疾驰过来,只见两个属下,却不见楚悦。望见他们身后,歪在林中的马车,眉头顿时压了下去。
“她人呢?”
陆抗垂着头,伸手指了指楚悦的方向。
“是那女人让属下们带她过来找人的。”另一个属下嘟囔道。
裴俨迅速扭头,他目力极佳,借着火光,一眼看远处的见楚悦。
回过头瞪了两人一眼,拉紧缰绳,一拍马腹,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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