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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蛋
“老人家!”宋令仪蹲到老妪身旁,迅速上下扫视一遍,确认老妪没明显受伤,从心底松了口气。
她从怀中取出手帕,轻柔擦拭老妪的手。
老妪的手很冰也很粗糙,摸起来像沙子一样,让宋令仪想起以前。
她在福利院的时候,有位余奶奶会每周过来。
余奶奶是位很慈祥的老太太,也有一双粗糙得像沙子一样的手,总会边晒太阳边很温柔地给大家读故事,福利院的孩子们大多没有奶奶、外婆,有人问:“余奶奶,我能把你当奶奶吗?”
余奶奶答应了,于是,她成了整个福利院孩子们的奶奶、外婆。
也是宋令仪的。
后来余奶奶过世了,福利院的孩子们也相继长大,一次回福利院做义工,宋令仪才从院长妈妈口中得知,余奶奶的孩子和孙子都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她离世前曾写了一封信,随着几十本绘本一起送到福利院。
信中写道,她在失去家人后,曾也想着一了百了,但福利院的孩子们那一声声“奶奶”、“外婆”拉住了她。
【这些孩子们成了我的支柱,成了我的希望,世界那么残忍,可他们的存在却让我再一次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和花园的芬芳。
我无以为谢,只能将随附的绘本捐赠给福利院图书馆。
希望这些孩子们今后生活无论遇到何种困苦,也能在心底拥有一个能支撑他们相信未来的童话世界。】
宋令仪这才知道,原来在大家将余奶奶看作缺失的亲情,弥补自己的同时,余奶奶也将他们视作精神支柱。
人与人之间是相互支撑,相互温柔彼此的。
老妪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鸡蛋。
“您别急,我来捡。”宋令仪用力握了握老妪冰凉的手,扭身去捡地上的鸡蛋。
大部分鸡蛋都裂开了,宋令仪捡了一圈也只有两个完好的鸡蛋。
她将这两个鸡蛋郑重放在老妪掌心,轻声说:“还有两个是好的。”又尽可能轻地将有了裂缝但还没完全裂开的鸡蛋放进她的竹篮里。
老妪看了眼竹篮,又看了眼掌心,不住地对宋令仪说:“谢谢,谢谢。”
宋令仪很难过。
“收拾完就快点走!”伤害了人,守门人没有丝毫负疚感,睨着宋令仪皱眉,“哪里来的疯婆子。”
她的头发被凌丞弄得乱糟糟的,刚刚又跪在地上捡鸡蛋,裙子上又是沙尘又是粘稠的蛋液,看起来很不干净。
她也没想整理一下,就这么脏兮兮地问:“我能请见一下食饭行行老吗?”
守门一脸嘲笑,“就你还想见行老?”他伸出手,朝宋令仪招了招。
宋令仪:“什么意思?”
老妪小力拉了拉宋令仪的衣袖,凑近她耳边说:“小娘子有没有带见面礼。”
宋令仪柔声对老妪说了声谢谢,转头问守门人:“没有见面礼就见不着行老吗?”
守门人眉峰一立,“这都不知道!滚滚滚。”
宋令仪:“如果我不滚就要见行老呢?”
守门人目露凶光,举起手中拳头粗的木棍,“哪里来的刁民,我看你滚不滚!”
说完竟径直挥下木棍。
宋令仪一惊,身后是老妪,她想也不想,扑到老妪人身上——
咚。
“啊!”紧跟着一声痛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宋令仪抬起头,却见守门人手中的木棍不知何时脱了手,在地上滚了滚停下。
“谁!哪个小瘪三敢偷袭爷!”守门人怒气吼吼地叫嚣,巡视一圈,目光停留在一个方向。
宋令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凌丞黑着一张脸,脚往下一跺,路边的小石块飞起,被他从空中捏住,指尖翻转,手指一弹,一道灰黑色的影子飞射而来,精准击中守门人一只小腿。
“啊啊啊!”守门人抱着腿一脸痛苦地蹲下去。
红色织金锦衣摆流动,凌丞走过来,他低头看了眼宋令仪,又看了眼老妪,脸色难看得从腰间粗暴拽下一枚清透见光的翡翠玉环,连同撕裂的锦绦扔进老妪怀中,“哭丧着脸丑到我了,不就一些蛋,我买了。”
又对宋令仪说:“脏兮兮的丑死了,地上坐得很舒服吗?还不快起来。”
宋令仪的难过愤怒之情瞬间被“你不会说话就闭嘴”的无语所替代,刚想说话,凌丞直接越过宋令仪和老妪,给了守门人一脚。
守门人发出凄厉的惨叫,直接跪倒在地。
“回去告诉你主子,今天不见,今后都不必再见了。”凌丞仿佛刚刚踢的是垃圾,嫌脏的鞋底在地面上刮了刮。
宋令仪瞥过眼不忍见,却没说出任何阻止的话,她将老妪扶起来。
老妪已经吓傻了,一手紧紧攒着仅存的两颗好鸡蛋,一手烫手山芋般地捏着凌丞给的翡翠玉环,一副想要还给凌丞的样子:“大、大人……小、小人不敢收……”
凌丞一脸随便,“给你就给你了,不要就扔了。”
老妪哪敢。
宋令仪想了想,将玉环从老妪颤颤巍巍的手中接过来,取出她从钱庄换的一贯钱,“老人家,用这些买您的鸡蛋够吗?”
老妪连连摆手,“太多了太多了,这些蛋都坏了……”
宋令仪直接用一百文铜钱换走了老妪手中两颗鸡蛋,又提起地上的竹篮,笑着说:“我再同您买个竹篮。”
杭州城的物价,鸡蛋两文一个,竹篮五十文。
老妪竹篮中的鸡蛋大概有二十个左右,再加上竹篮,一百文差不多。
老妪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一百文铜钱,面上浮现出又觉得太多又忍不住想要收下的挣扎。
宋令仪拉起老妪的手晃了晃,撒娇道:“您就算我便宜些吧。”
老妪眼底微红,哑声说:“多谢小娘子。”
宋令仪笑着说:“该是我谢谢您呢。”
老妪将钱收进腰带,不放心地拍了拍,惶恐不安地看了眼凌丞,“大、大人,那小人就告退了……”
凌丞扬了扬下巴。
老妪松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去,直到走到街角,她再次停下脚步,一动不动了两三秒,转身朝宋令仪和凌丞深深鞠了个躬。
宋令仪笑着朝她挥手,凌丞嘲笑道:“蠢货,玉环不比一百文值钱多了。”
“别随便叫人家蠢货,老人家听到会难过的,”宋令仪目送老妪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转身将凌丞的玉环还给他,“你这太值钱了,老人家会有负担,还不如给她些银锭。”
凌丞不接,“我赏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他顿了顿,“我没带现银。”
宋令仪愣了愣。
凌丞撇开眼,“既然那老妇不识货,就赏你了。”
宋令仪看着凌丞。
凌丞:“看什么看!”
宋令仪笑了,她将玉环揣进怀里,“那就当是换我没见着行老,没办成市贴的午饭报酬了。”
至于摆摊……要不放弃众安桥,去码头附近?那些地方鱼龙混杂,应该没众安桥管理这么严格。
宋令仪正思索适合码头漕工的高能量补给食物做什么好,凌丞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喂,发什么呆,还有谁说你办不成市贴?”
宋令仪看他一脸“你以为我是谁”的模样,问:“你不是说不能借你的名号行不正之事吗?”
凌丞瞥了眼身后的行会门匾,冷笑道:“既然这儿的规则如此,本世子也得入乡随俗,我倒要看看,这杭州城里还有没有比本世子名号更大的人。”
“你什么时候想去众安桥摆摊尽管去,我会让人安排好一切。”
说完,他嫌弃地上下扫了宋令仪一眼,“脏死了,先去把你这身衣服换了。”
宋令仪一愣,不敢相信地问:“你不会是要给我买衣服吧?”
凌丞看着她:“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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