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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婚
次日醒过来一睁眼我就觉得奇怪。不只是环境怪异——不在宿舍,更怪的是我睡觉的姿势,我竟然趴在另一个人身上睡,怪道醒来前的一刻觉得床垫格外软和,发现这个事实的我差一点惊叫出声,可是恰在这时我的视线对上被我当卧具的那个人的眼睛,又把这一声尖叫给活生生憋回了嗓子里,变成很可笑的一声“呜唔”。
被我当人肉垫子的景宴是醒着的,双目影沉沉,没有任何言语。
我可以说是落花流水那样从她身上狼狈滚落,翻到旁边去,以为打开方式不对,双手蒙住眼睛,再把手掌移下来,往侧边一望,人顿时麻了。竟然是真的。
景宴正用欣赏奇特物种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飞速爬起来,要下床时没找到鞋子,估计是放在另一边,要越过她才能穿到,眼下可不好若无其事地这样操作,只得尴尬地坐在那里,抓了抓头发。
借我一百个狗胆我也不敢往她身上爬啊。事情是怎么到这一步的呢。
昨晚的记忆这时候一点点复苏过来。我脸上不免热辣辣地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我搭讪着问。
景宴也坐起身,也不知她怎么躺的,我要是不扎头发也不编发直接睡,放任自流,第二天早晨头发能乱成鸟窝,但她的头发那样长,随随便便散落着,起床竟然一丝不乱,好像刚从美发沙龙出来一样,就很没天理。
我问了她,她也肯定听到了,可她根本不搭理我,下床径直前去洗漱,接着去了厨房。
遭到这样的无视,我觉得好没意思,也郁郁地起身刷牙洗脸。事实证明我的鞋压根不在卧室,而是远在客厅的沙发前,我光着脚丫跑过去找到,穿去洗浴间梳洗。
洗脸台的边沿上,牙刷有一支粉红的一支深蓝的,分别安插在同色瓷杯里面,我拿过自己的红牙刷,仔细刷牙,还在思考,怎么就这么巧我过来她也过来了。她可不是有空闲逛的人。
这个屋子里并没有监控吧。难道我不知道的时候她装了监控。我把卧房、客厅还有玄关里里外外勘查一遍,没看到有疑似摄像头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她如果要装这样的东西,肯定是拣好的装,隐蔽些自然不难。
我正打算再查一遍呢,景宴在那边叫我:“谢妤桐。”
我过去只见桌上已经摆了两碗白粥,面对面放着,骨瓷碗盛的,里边都搁着银色汤匙,碗口上方冒着热气。她竟煮了早饭。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大米。
我腹内空空,可我没有心思吃东西。我坐下来,突然意识到比“我在她也在”这样的巧合更严重一百倍的问题。我的目光移向她平坦的腹部。
那里到底有没有小孩呢。看着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一丝赘肉的样子。她腰虽然很柔韧,可是腰围一直很纤细,现在也没有半点臃肿的迹象。按照盛教授的说法,家庭添了新成员,应该是没跑了。
是的了,听说前三个月是看不出来的,尽管小胚胎已经在子宫里面,不分昼夜暗自疯长了。那我昨晚那个睡法,有没有把小孩给压坏。有没有让她受伤呢。
“看什么?”她突然发问,语气相当漠然。
我换了一个方式来旁敲侧击,“我昨天发烧,你还靠我那么近,都不在乎自己的健康吗,你不怕感染吗?”孕妇感染了可是更加危险,因为很多药在孕期是不能吃的。
她摇摇头,“我身体还可以。”
这些人为什么都这么自信。
我问:“伤到小孩怎么办?”
景宴挑了挑右边的眉毛。
她看来还是不愿意和我详细说,毕竟是他们夫妇间的事情。我没有任何立场过问。
但我原本那个疑惑,应该是不涉及私隐的,可以放心问,“话说,你怎么来了啊。我以为你不会过来,周遭又找不到酒店住,我才来这的。”
她总不至于又派人跟踪我。自打上次,她找人拍了我和轩宁的照片,之后我很注意过一段时间,确实没有小尾巴,之前应该只是她一时兴起。
景宴一贯言简意赅,她说:“燃气费。”
说完她拿起勺子,垂着睫毛,往嘴里送了一汤匙粥。不施任何粉黛的脸仍旧是惊心动魄地美丽,朱红色双唇含住银汤匙,唯美且诱人。
我恍然道:“燃气往下掉,给你发了缴费通知,你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人入侵?这样嘛?”
昨天泡澡确实用水很大方,不过我也没浪费,应该就是恰好到了临界点,我用完就快见底了,触发了缴费通知。
景宴没说话,那就是我猜对了。
但解了这个疑问,我心里最沉重的负担并没有解开。
她在对面把勺子扔回碗里,发出叮当一声,问:“愁眉苦脸做什么?”
我说:“恭喜你。”
她冷着脸问:“恭喜什么?”
“你要做妈妈了。”话一出口,我心里酸楚到差点直接流下泪来。
我不能自作多情地说“我连你的孩子一起爱”,因为我们之间的边界就是不讲感情,不谈恋爱,我们之间的设定就是我不可以爱她,连她都不能爱,那又何谈一起爱呢?小孩长大知道我是个什么玩意以后,也不允许我爱吧,会觉得我是怪物,会觉得我恶心,会让我离他们家人远一点,会恨不得杀掉我。
景宴脸上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且带着一丝嘲讽的笑:“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我要做妈妈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心跳突然加速,慢慢说:“啊,我没乱打听,是盛教授说,就是盛钧淮,我和他有一些翻译上的业务往来,你应该知道吧,他说你们家要添新成员了啊。”
“对,有人要养狗。”景宴又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睛还眯了眯,“狗来了几天,才发现你们盛教授的重感冒原来是对狗毛过敏,他要搬走,说是给新成员挪地方。这个答案,谢小姐你满意吗?”
有人。她甚至都不提那个人的名字。我不知为什么有一点邪恶的愉悦。我心怦怦跳,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我问:“那你什么时候会怀小孩?”
景宴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仿佛被什么事情困扰已久,不堪其扰。她再睁开眼,用很冷漠的语调说:“谢妤桐,我本来不想应付你这种问题,但现在我告诉你,我是形婚,不生小孩那种。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为这个事情烦我?”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管理怎么样。我祈祷我没有大笑出声。幸好我平时就是不动声色的性格。
我知道我不应该开心,也轮不到我开心。就算她形婚,我也不是什么过了明路的女友,恋人,老婆。我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身份。
但我确实心花怒放。
先是一朵纤弱的粉色小花,摇头晃脑了几下,“嘭——”地一声绽开,紧接着嘭嘭嘭嘭,四下里,许许多多橙色的,蓝色的,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各种颜色的花花,争先恐后,在我胸口的位置冒出小脑袋,开得风姿摇曳。配合心口的鲜花阵,脑海里还有小型的烟花阵噼里啪啦炸开。
情理上来说,应该同情身为同夫的盛钧铭,不过我想,按照景宴那种丑话说在前头的性格,应该在婚前他们就有什么协议,她不会是骗婚。她不屑如此。
我不用与一个男人分享她。尽管这样说不太合理,但我现在确实是全权拥有她。我好卑劣,但是我好快乐。
“哦。我不烦你。”我尽量平淡地回应。
“你到底怎么考上大学的?”景宴在对面问。她脸上是真诚的疑惑。
我说:“刷题考上的。”
对面的人默了一默,朝我跟前放着还没动的粥碗扬了扬下巴:“要我喂你吗?”
我一听,蚌埠住了,脸和耳朵热起来。因为“喂”这个字触发了我的联想记忆,昨晚喂水的画面自动在我脑海里面弹出,并且开启了动态播放。
她居然用嘴喂我!
我们接吻都不多,但她昨晚用嘴喂我。
我记得水有点发苦,估计是掺了退烧药的。
景宴平日里偶尔打开电视机,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只对新闻有兴趣的样子,是不是其实她私底下或者小时候,也看过一些古装电视剧呢。
那些剧里头会有这种方法,一个人昏厥了,另一个这样施救。但再怎么说,昨晚那是昏迷的情况下,还有遮羞布。现在大白天的,两个人都清醒,再这样弄,属实太羞耻了一点。而且粥可不比水……
而偏偏,她又什么都做得出来。
在我沉默的这点时间内,她已经不耐烦地站起来。
“不用不用。”我慌忙端起碗来,连勺子都没使,直接对碗喝。
谁知道她起身,并不是为了我,她是去冰箱拿水……回来落座以后,她脸上似笑非笑,一边拧开瓶盖,一边用低低的,但足以使我听清的音量说了一句:“不用。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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