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琴]危险妻子

　　开学日之后的第二天，经过近十个小时的航程和穿越海底磁浮隧道的一小时车程，能力者们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踏上了名为“学艺都市”的人工岛的地面。
　　海风的气息和椰汁的味道扑面而来，美琴跳下站台，望着入园处透明的玻璃墙另一侧的海滨夜景，跃跃欲试地活动着由于久坐而僵硬的身体。
　　“终于到了！坐得人都快僵掉了。这里明明也有机场吧，为什么不能直接降落啊？还是说‘穿越海底隧道的体验’也是广域社会学参观的一部分课程？”
　　“也是一部分原因，另外这里的机场只对小型飞机开放，我们乘坐的中型客机无法得到降落批准……啊，姐姐大人，这边。”
　　学生们在带队老师的指引下按照分组名单上的顺序列成两队，依次领取已经预储值的IC卡后，通过了身份核验门禁。
　　和远处夜幕上绽放的烟花一起，“自由”扑面而来。
　　——当然，这纯粹只是大家不约而同产生的主观感受。
　　实际上，最大也只有高中生年龄的学生们依然按照出发前申明过的要求，排着虽然不整齐但还算有序的队伍，一边跟同伴交谈一边踩着一条经过硬化的路面走向了一座有十几层高的酒店——
　　然后，在金碧辉煌的、穿着泳衣的游客说笑着来来往往的大厅里列队，开始每天早晚的例行点名。
　　按照分组名单的顺序，初中生们都站在相对靠后的位置。视线被前方一个高出一头的高中男生完全挡住了，美琴干脆低下头摆弄着行李箱上挂着的织带款呱太行李牌，直到听见带队老师喊出“一方通行”这个名字，才稍微探出头，向队伍侧面看了一眼。
　　“到——”
　　几个穿着整齐制服的长点上机学园学生背后，完全像是去度假而不是参加学校活动的、穿着相当随意、只背了一个双肩背包的少年拖长声调回答着，懒散地举起了一只手。
　　即便对于他同校的前辈们来说，这位第一位也属于珍稀动物了。回头、踮脚或是像美琴一样探身去看的人不在少数，但一方通行没有回应任何一道目光，慢悠悠地放下手后，原地站着闭上了眼睛，简直像是要原地补充睡眠一样。
　　还好，没有因为心不在焉而错过点名，一切表现看起来都勉强还能算在“正常人”的范畴里。
　　美琴松了口气，把所谓的丈夫抛到了脑后。
　　一整天的旅途也无法浇灭少年少女们跃跃欲试的热情。不过考虑到接下来几天都可以疯玩，这个晚上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先行休息。即便是队伍里的两位超能力者也并不例外——美琴和黑子回到房间做起了游玩和美食的攻略，而在此之前一方通行梦游一样地在她们之前的一层下了电梯，似乎是他的临时舍友的、初春和佐天同校的拘谨男生紧随而上。
　　很快换上睡衣的佐天和初春敲响了屋门，四个人凑在一起看着带来的手册和酒店里提供的宣传资料。
　　“游泳就不用说了，沙滩排球果然也不能错过……”消息最灵通的佐天把厚厚一沓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册子拍在几人面前，“听说是一整天里都会有很多电影主题的互动表演，而且整个岛上到处都是，只有这么几天的话实在是没办法全部看完了，真遗憾啊。”
　　“而且岛上有几百家或大或小的餐厅，流动的摊位也比比皆是，想尝遍根本不可能……白井同学，你在看什么？似乎是很可怕的东西诶。”
　　另外两个少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黑子手里拿着的宣传单上印着相当难以入目的画面，配文的意思大概是裸体浴场一类的东西。
　　看起来是佐天带来的册子当中的一份，黑子镇定地把它合上放回原位：“这种程度也只是一般般而已。”
　　美琴夸张地抖着肩膀，吐槽道：“竟然说出来这种话……你是完全放飞自我了啊。”
　　“姐姐大人，话要想好再说，不然明天说不定泳衣会突然飞走哦。”
　　“不怕变得人如其名的话，你大可来试试看。”
　　日常的打闹过后，少女们感慨着“这个地方还真是什么都有”用各种活动填满了未来几天的日程，连晚上的时间都没有放过。黑子用手机备忘录整理好清单，读给其他三人确认之后，摸着下巴皱起了眉头：“不过，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美琴笑着摆了摆手：“如果是那个裸体浴场的话，忘了就忘了吧。”
　　“唔……是不是少算了哪个国家的美食？印度飞饼？中国菜？不过外国菜在学园都市也能吃到呢。”
　　最终四人也没有想起来什么，最终在佐天宣布“一定是忘了对初春进行例行检查”的喊声中，初春大叫着跑出房间，宣告了夜谈会的结束。
　　直到第二天早上，在楼下大厅集合准备点名时，被队伍中把自己裹得最严实、但也相当清凉的那个少年注视着的少女们才意识到自己的日程表里少了什么。
　　“完、完全忘了那一位的存在！”黑子盯着手机上的日程，“那位一定会要求姐姐大人跟他同行的吧！这样一来一定要和姐姐大人一起进行的活动就要集中排到一天的上午或是下午……所以说姐姐大人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啊？”
　　有点手脚不知道往哪放的美琴苦笑起来：“习惯性地认为只有四个人了……”
　　“还有，从刚刚起就想问了，姐姐大人的泳装是怎么回事？！”
　　——初中生、高中生和身为成年人的带队老师组成的队伍中，后两者不必说，即便是初中生的大家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或保守或大胆的样式，总归是让自己看起来向高中生靠拢。
　　其中当然也有异类的存在，一个是穿着花纹可爱的连体泳装的初春，另一个就是穿着层层叠叠荷叶边的黄色波点少女泳装、甚至还用同色花朵发圈扎了两个辫子的美琴。
　　黑子的话音刚落没多久，有同校的学生结伴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打起了招呼。
　　“御坂大人贵安，白井同学贵安。御坂大人的泳装……很……很……可爱呢！”
　　确实可爱，不可爱的话就不会买它了！
　　美琴努力忍着，不让得意、欢快、幸福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但最终还是笑得眯起了眼睛，还要努力嫌弃地说道：“是、是吗？啊呀，没办法啦，都是那家伙非要我这样穿。”
　　“诶……是说您丈夫吗？”
　　“是啦，明明比我还要大几岁呢……真是拿这家伙没办法啊！”
　　黑子从嗓子里发出“吼”的一声怪声怪调的干笑。
　　一旁的佐天和初春震惊地“诶”了一声。
　　好在几个同学打过招呼后很快走到了一旁，美琴感觉自己耳根在发热，急忙试图转移话题：“啊，那个，所以，其实他也未必会跟来啦……”
　　转移失败，黑子带着一脸诡异的表情评价道：“这种借口都能答应，可见那位大人是真正动心了吧。”
　　“诶？在，在说什么啊！”美琴压低声音，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解释，“之前在那家伙手里吃了大苦头来着，这只能算是他赔给我的！”
　　“这种话您自己都不会信吧！”
　　美琴求助地转向佐天和初春，看见两个人步调一致地点着头。
　　好在随即开始的点名把她从面红耳赤中暂时解放出来，被打断后的话题在解散后也没有再提起。
　　不过，之前完全忘记要考虑一方通行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想起来了，于情于理都要打个招呼。于是美琴向朋友们说了声“稍等”，就朝他走过去，招了招手：“那个，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美琴心想，如果在家里只穿着内衣站在这家伙面前，怎么想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覆盖面积一样的情况下，把“内衣”换成“泳装”后，突然就可以接受了。
　　同样的问题那个“脱衣女”都市传说的本体木山老师似乎也问过。不过跟她的身材相比……
　　美琴在心里叹了口气，但看看一方通行瘦得几乎没有肉的胳膊和腿，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差。
　　不过，除了太瘦这一点的话，这家伙的比例倒是还不错。
　　少女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丈夫，而丈夫低头看她一眼，随即目光飞快地躲开了：“睡觉。”
　　“啊？意思就是说不需要一起活动对吧？我跟黑子她们约好了。啊……如果需要的话，下午可以跟你一起行动。”
　　“说得那么不情愿啊。你随便玩好了。”
　　“好的，那很感谢您！”
　　美琴说着跑开了，和朋友们一边买着街边小吃一边走到了海滩旁边。
　　干净清澈的海水被划成几片区域，已经有不少人在浅水区漂浮游泳、或是在较远的位置划船。跟普通的海边不同的是视线之内就能看到的两处“主题表演”——一处是大概哪个海盗电影里的海盗船和船长、船员，另一处是海面之上全息投影成而成的巨大多头鲨鱼。
　　灿烂的阳光带着让人雀跃的力量，美琴、佐天和初春像关了太久的小动物一样奔向大海，只有黑子落在后面大喊大叫着：“姐姐大人、初春、佐天，你们不涂防晒吗？！”
　　“就算再防水的材质，泡在水里很快也会被洗掉吧。”美琴放缓脚步大声回话，“再不跟上来的话就把你丢下了哦！”
　　最终防晒油被舍弃了。在水里扑腾了几个小时、随后又打了沙滩排球、最终在附近的特色餐厅吃过午饭，意犹未尽的少女们盘算着下午的计划，直到美琴注意到了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不太寻常的存在。
　　说“不太寻常”，是在这种环境里不寻常；但是考虑到对方一贯的行为，应该说是“很正常”才对。
　　——白色头发的、皮肤白得像是要反光的少年，带着墨镜躺在日光直晒的躺椅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说‘睡觉’结果还真跑来睡觉了啊……还以为那是他的口头语来着。”
　　“姐姐大人刚刚说什么？”黑子问了一句，跟着停住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即了然地“啊”了一声。
　　佐天和初春也站住了。
　　“是那位啊……不过为什么要戴墨镜？照御坂学姐说的，只要反射掉阳光，就不会被灼伤眼睛了吧？”
　　美琴摸着下巴思考着：“反射可见光这种事好像没见他做过，不过紫外线确实是时时刻刻都在「反射」的清单里，所以才会不产生色素、变得跟白化病没什么差别吧。”
　　黑子像是怨念更重了，盯着一方通行搓着自己晒红的手臂：“这种完全不怕晒的白皙皮肤还真是令人嫉妒……”
　　“嗯……总之我就先失陪了？突然感觉完全把这家伙丢在一边也不太好……”
　　“我们理解的啦，御坂学姐快去吧。”
　　初春笑眯眯地答应着，在黑子开口之前果断从手里的芒果雪泥杯中挖起一大勺，塞进了她嘴里。
　　美琴深呼吸了两下，点点头走了过去。
　　看来一方通行是真的没有对可见光进行“反射”——美琴的影子投到他脸上之后过了两秒钟，他伸手摘下了墨镜。
　　“玩够了？”
　　“当然没有。不过在学园都市可看不到大海哦，不抓紧去游泳吗？”
　　一方通行坐了起来，把躺椅让出一半：“老子对水没兴趣。”
　　“哈？你是猫吗？难道是因为不能穿衬衫和宽松短裤？说真的在这种环境里裹得严严实实反而奇怪吧。”
　　一方通行像是没睡醒一样发着呆，忽然又转过头，一只手向她裸露的腰部伸了过来。
　　刚刚坐下的美琴“蹭”地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就、就算是这种大家都穿泳衣的地方，未经允许的肢体接触也是不可饶恕的！！”
　　站起来的瞬间，影子的面积变大了。整张脸都被她的影子笼住的少年把目光移向远处蔚蓝色的海岸线，小声地答道：“老子让你吃的大苦头，没留下疤痕啊。”
　　“啊？”
　　愣了一秒才回过神来，由于对方主动提起这件事而气焰全消的美琴嘟囔着又坐下了。
　　“会说出这种话，对学园都市的医学水平未免也太没有概念了吧。而且果然早上又偷听我们说话了！”
　　“那个时候老子就在旁边，难道听见你们在说话还要堵上耳朵？”
　　“……不过真得很怪啊，你这家伙。是想跟我道歉吗？”
　　“嘁，想太多了，只是好奇。不过想想看也是，你这种这么在意别人看法的家伙，如果身上带着巨大的疤痕，根本不会穿着泳衣满地跑。”
　　以这家伙的个性来说，到这种程度已经就是道歉的意思差不多了。但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好表达自己的意思啊？
　　明明他才是比较年长的那一方吧？
　　美琴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总之，完全没有新鲜体验的话，不就白白费劲跟来了？总不会就为了来观察你制造的那些伤口有没有完全愈合吧。快点起来啦，至少也到大海里游一次才不算白来！”
　　“都说过了调整浮力就能浮起来，想要前进也只需要改变和水的摩擦力。能够用能力解决的事就不需要用到体力……”
　　这家伙总是要把简单的事变得很复杂吗？！
　　美琴选择了最为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我的意思是：我、来、教、你、游、泳。你听到了？”
　　一方通行瞪大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下头。
　　“知……知道了。”
　　灿烂的阳光下，浅水区不乏相互教学着的情侣。美琴忽然感觉天气比之前更热了，背着身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直接跳进了海水当中：“那个，把衣服放在一边，你也快点到水里来！”
　　大概过了几十秒，瘦骨伶仃的少年不紧不慢地从她身边走过，最终以绝对不正常的姿态漂浮起来：“喂，御坂，你是在不好意思吗？明明是你逼老子来‘学游泳’的吧。”
　　说实话，已经后悔了。
　　明明同行的男生里有不止一个在早上集合时已经只穿着泳裤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感觉难为情？
　　一定是因为这家伙之前非要把他自己裹起来！
　　对，就是这样没错，他自己对暴露身体这件事赶到羞耻，因此感染了别人。
　　“少、少废话！把碍事的能力关掉！”美琴努力说服自己这不是自己的问题，红着脸下了命令，“首先，双手向前，两条腿向后，试试看让自己浮起来……咦？！”
　　自称从来没有游过泳的少年按照她说的要领，好像毫不费力地浮在了水面上。
　　“说过了不要用能力吧！”
　　“即便不用能力，理解了原理也很容易做到吧。”一方通行满脸无所谓地说着相当气人的话，“人体受到的的浮力和增强浮力的方法，这种东西对老子来说简直就像是电子锁对你来说那么清晰。我说你是不是忘了老子的能力是什么？”
　　美琴深吸一口气，两手用力地拍在水面上，瞬间飞溅的水花击中了少年的眼睛。
　　“果然你还是在耍我吧，混蛋！！”
　　虽然“课程”刚刚开始，作为“老师”的美琴就被对方气得开始大喊大叫，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勉强可以算作胜利——就算领悟力再强，也改变不了长期依赖能力而疏于锻炼的一方通行本身的体能相当差这个事实，因此在水里游了一阵、又互相泼水打闹了一阵后，第一位的超能力者体力告终，再次开启了能力，漂浮着回到了海岸边。
　　“结果你这家伙果然很弱啊！所以说你也该稍微锻炼一下啦。”扳回一局的美琴趾高气昂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上来，“休息一下后再下水怎么样？”
　　少年飞快地套上之前放在一旁的衣物，找到一个空着的躺椅，快速躺了下去。
　　“老子不喜欢湿漉漉的感觉。”
　　“你还真像只猫啊。猫就是因为不喜欢湿漉漉所以讨厌水吧。”
　　“都说了几遍了？你这家伙很了解猫啊。”
　　“只是从书上看的理论啦。因为身体会自动散发电磁波，所以猫咪会害怕我呢，没有机会更多地了解了。”
　　身边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美琴回过头，才发现刚刚闲谈过几句，消耗了大量体力的少年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家伙……还真是很弱啊。
　　对着睡大觉的家伙发呆确实也很无聊，美琴公道地在心里做出“明天晚上的时间分一半给他好了”的决定，随即从对方手里抽出墨镜扣在他脸上，连蹦带跳地走向了黑子她们原本计划要游玩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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