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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与胆小鬼
01
自五年前那场双双坠楼的事件后,安欣再没有和李响吃过一顿饭。
出事那天,安欣抱着李响的外套,蹲在抢救室门外等了很久很久。
里面是他的朋友,他的战友,而他除了等待与祈祷,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李响醒来时他欣喜若狂,可录口供时,李响却给出了一个与他的预想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说,高启盛并没有参与犯罪,而是在保全手底下人。
安欣不可置信。
那你是怎么掉下楼的呢,安欣问。
失足,李响没有看他的眼睛。
狙击手指令错误,高启盛中弹,重心不稳朝他倒过来的。
安欣张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来。
这是李响第二次骗他了。
没多久李响出院了,获得了勋章,调离了警队,升职了。
至此安欣再也没有在私下里见过他。
他不知道李响为什么这样做,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他们所追求的事物,他们所坚持的东西,可能再也不一样了。
这五年间,高启强的势力越来越大,架空了陈泰,成立了强盛,一步步成为笼罩在京海蓝天的一片巨大乌云。
可安欣身边的人,被收买的收买,被调职的调职,警队早就乌烟瘴气。
他也再也没有战友了。
02
而此时此刻,就在这与他们渊源之深的老钢铁厂内。
李响再一次编造谎言,欺骗了他。
安欣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他了。
可还不待他等到李响的辩词,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了。
“安欣,你赶快回来!”
是张彪。
安欣不耐烦地就要挂断电话。
“高启盛来局里自首了!”
安欣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接听着电话,看了一眼李响,转身就走。
“安欣!”李响在背后喊住他。
安欣回过头。
李响看着他,看样子想说什么,可最终,他还是将一肚子话咽了下去。
他只是说,开车小心。
安欣想冲过去质问他,问他忘了加入警队时的誓言了吗,问他忘了师傅是怎么教他们的吗,问他对得起曾经身上那件警服吗。
可他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他,然后毅然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们,早就不是一条路了。
03
审讯室。
“警官,给我一杯水可以吗?”
高启盛坐在那里,手腕被拷着。
刺眼的灯光晃得他眯起了眼睛,他对着女警察提出了要求。
女警察看了一眼张彪,张彪点了点头,于是她起身给高启盛倒了一杯水。
“谢谢。”高启盛接过水,礼貌一笑。
他双手捧杯试图举起,奈何手被束缚,距离有限。
于是他弯下腰,举起杯,半天才喝到一口水。
“说说吧,高启盛。”
张彪坐在审讯桌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醒来之后,跑哪儿去了?”
“哪没你们的人躲哪儿去呗。”
高启盛轻飘飘道,喝过水的嘴唇水盈盈的。
“躲我们干什么啊,心虚啊?”
高启盛抬起头看他,轻轻一笑,“警官,你们二话不说就通缉我,我当然得躲了。难不成躺在那儿等你们定我的罪啊?”
“那怎么又回来了,现在不怕定罪了?”
高启盛舔掉嘴唇上的水渍,他看着张彪,说道,“我没做过,当然不怕定罪。”
“警官,不是我说,你们警察办事的效率,还不如我短短几天。”
他扬起嘴角,说道,“人,我帮你们找到了。”
“你们把他叫来,审一审,问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04
隔着一个窗户,另外一个房间。
张彪推门进来,朝安欣走了过来。
“怎么样?”他问。
安欣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里面的高启盛。
叹了口气,安欣说道,“敢来警局,当然一切都安排好了。”
张彪捏了捏鼻梁,“他指认那个人,陈二,确实有过案底。”
“以前的确是跟着高启盛混的,零六年事发之后就人间蒸发了。按照高启盛的说法,陈二是当年那案子的主谋。”
“他给的地址也核实过了,确实存在,已经派人去了。”
“如果情况全部属实,这案子就只能这么结了。”张彪看着安欣,说道,“至于高启盛,咱们最多关他一天,到时候必须得放人。”
安欣看着里面的高启盛,他正自若地坐在那里,微微昂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的墙。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安欣问道,“如果真像他说的,所有的事都是陈二干的,那这么多年高启强是干什么的,出这么大事他能按着不动?”
张彪说道,“现在不是我信不信、你信不信的问题,安欣,是咱们一点证据都没有,对他毫无办法啊!”
安欣问道,“他怎么来的,跟谁来的?”
“自己来的,监控显示从码头方向过来的,再远了就查不到了。”
安欣皱起眉,“码头?”
“是,码头。”张彪回答,“离他们在旧厂街老家的距离可不是一般的远啊。”
安欣揉了揉太阳穴,问道,“高启强呢,什么动静?”
“应该是还没接到消息。”张彪说,“刚跟他妹妹两个人回家。”
隔着玻璃窗,安欣看着高启盛。
“难道…”他喃喃道。
“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05
是夜。
高启盛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沉思。
今天的一切实在是过于混乱,他几乎头痛欲裂。
思绪乱七八糟,从满天的烟花,到寺庙的小床,再到丰盛的晚饭,最后到高启强颤抖的手,高启兰通红的眼。
明明只过了一天,可他却感觉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很想点一根烟,可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他就只能坐在那里,缓缓抬起手,假装自己在弹奏钢琴。
黑白色的琴键,一首流畅的曲子。
渐渐,他的心绪变得安静下来。
七零八碎的记忆破碎后又拼接,最后,占据他整个心脏的,只剩下高启兰。
孩童时稚嫩的脸庞,软软的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与他亲昵地贴脸,说最喜欢二哥了。
少女时飘香的长发,宽松的校服,死死盖住她的日记本,大喊高启盛你不许偷看。
长大后细跟的高跟鞋,迷人的香水,拉着他的手,执着地问他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心里,竟然全都是高启兰。
他猛地睁开眼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被凿出了一个洞,哥哥一点点地,顺着那个洞流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高启兰钻进来了,不仅霸道地占据了大半地方,还顺手补好了那个缺口。
黑暗中,高启盛的瞳孔颤抖着。
他喘着粗气,感觉有点冷了。
他缓缓放低重心,躺在了冰冷的铁板上。
他伸出胳膊盖在眼睛上,渐渐,袖子有些湿润了。
“兰…”
06
而与此同时,他们在市中心的家。
高启盛的房间。
高启兰拿起床头那张全家福,拆开了相框。
高启强坐在床上,疑惑地看着妹妹的行为。
高启兰从夹缝中拿出他年轻时的二寸照,递给了高启强。
高启强一愣,接过了那张照片。
“看背面,哥。”高启兰的声音平静。
高启强的手颤抖着,翻过了照片。
“兄似吾爱,兄胜吾爱。此生难求,肝肠寸断。”
他认得,那是高启盛的字。
高启强的眼泪掉了下来,晕开了一片水渍。
高启兰蹲下去,她昂起头看着他,吸了吸鼻子。
“哥。”高启兰伸出手指,替哥哥抹去眼泪。
“你让二哥伤心了。”她说。
高启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高启兰,嘴唇发着抖。
高启兰攀在他的膝盖上,说道,“我只想告诉你,是的。他爱你,他一直都爱你。”
高启强伸出手,轻轻抚摸妹妹的脸颊。
高启兰抓住他的手,用脑袋蹭了蹭。
“我不想你难过。”高启兰说。
“哥,我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的。”
“我是爱二哥,可我也爱你。”
“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三个是分不开的。”高启兰看着他,说道,“无论我爱谁,二哥爱谁,你又爱谁,我们都是分不开的。”
“我承认,你和二哥比我聪明。”
“可是在这种事情上,”高启兰笑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如我。”
“你们,就是两个胆小鬼。”
07
高启强的眼眶通红,他用指腹抹掉妹妹的泪水。
长叹一口气,他轻轻笑了。
“是啊。我们的小兰花,才是最坚强、最勇敢的那个。”
高启兰看着他,说道,“阿盛醒过来了,哥,我们的祈祷是有用的,他回到我们身边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再失去他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再让他伤心了。”
“好不好,哥,你说好不好?”
高启强吸吸鼻子,他的眼睛弯起来。
他点着头,说道,“是哥哥错了。”
“你说得对,你和小盛,说得都对。”
高启强看着她,说道,“你们健康、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高启强捋顺妹妹的头发,说道,“小盛这些年,受委屈了,这都怪我。可我…已经没有立场弥补他了。”
“小兰,你帮哥哥一个忙。”
高启强笑着,他说,“你帮哥哥…照顾好二哥,好吗。”
“哥…”高启兰握住他的手。
“我把二哥,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
她看着高启强,坚定而固执。
“为了他,死我都不怕。”
08
听着熟悉的话,高启强鼻头一酸。
高启兰说得对,他们是分不开的。
高启盛的身上有他的影子,而高启兰,又和高启盛如出一辙。
他们的举手投足,他们的行为习惯,他们的处事方式,都太像太像了。
曾几何时,高启盛也是这样,用那双执着的大眼睛盯着他,丝毫不掩饰其中的热烈,用尽全力向他示爱,叫嚣着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可他不够高启兰那样勇敢,他没有望向那双眼睛的勇气。
他是哥哥,他也只能做他的哥哥。
高启强简直痛不欲生。
算了,那就都算了。
高启兰说得对,他回来了,他醒来了,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他还在他身边,那就够了。
高启盛,再也不能离开他们半步。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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