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那日回到冥界后，怨气将江魂侵染了个彻底，他昏睡了有三日有余。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伤到的地方已经被包扎好了，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他就下了床，去外面看时，见到了黄昏城。
　　江魂想起了不久前的事，就问了景南乱的事。
　　“他的魂魄在魔老那。”
　　“魔老？”
　　“就是指导你控制术的那位。”
　　江魂心道，原来是他。
　　黄昏城说道：“大人不妨去看看？”
　　“为什么？”江魂心中疑惑。
　　“不为什么，去学些东西也好，冥王大人也告诉我你一醒来，就让你去魔老那呢，而且，冥王也在那儿呢。”
　　既然这样说了，江魂岂有不去之理。
　　魔老的住处在那片林子的后面，一座山上，可谓是远离鬼群独居。那是个不大不小的屋子，远远看去那屋子前面是黑压压地一片。
　　离近了一看，那是一片槐树，江魂没去过这里，突然看到有些惊讶。
　　进去后，黄昏城抬起地上的一块破木板子，下面昏暗中透上来些许黄光，一段阶梯展现在面前。
　　江魂没多说话，跟下去。
　　这是个地下室，下面正中央摆着一个透着寒气的冰棺，里面发着淡黄色的光芒。一个中年人正在一旁的桌子上配着什么东西，而冥王就在冰棺旁支着下巴，眯着眼。
　　听到动静后，他才将眼睁开，见是江魂，就站了起来。
　　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江魂知道他这是在问他的伤，就说：“没事，景南乱呢？”
　　冥王抬了抬头，示意旁边的冰棺，江魂上前看去，见景南乱的魂魄就在里面。
　　而魔老在一旁看了江魂一眼，忍不住皱起眉头，谴责道：“你怎么总是挂彩啊？我教你的就是完全用不上呗。”
　　江魂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自己的确没有任何理由。
　　冥王却在一边道：“魔老，你教他的东西和他要做的可不一样。”
　　魔老皱眉说：“别叫我这个。”
　　冥王道：“那行，魔宁。”然后他又看向江魂，道：“他生前是控制走尸的，而你要操控的是鬼魂，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江魂看向魔宁，一脸不可置信。
　　魔宁看向冥王，佯装生气说：“别听他瞎说，我可不那样。”
　　冥王笑笑不说话。
　　江魂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假笑，然后道：“不管怎样，看来你本事的确很大。”
　　魔宁又笑了笑，他手上鼓捣着各种粉末，江魂见了，问道：“这就是治疗魂魄受损的药吗？”
　　魔宁手上不停，将各种粉末混合在一起，加上无色的液体，搅拌：“是啊，他的魄被封印，受伤地厉害，他的魂又后来又受了刺激，痊愈得花上我好多药呢。”
　　无意间，江魂看到魔宁的手上有道疤痕，此前从未注意。
　　不过说到受了刺激，江魂不禁心里有些愧疚，毕竟是他导致的，若是让他杀了那些刨坟的人，宣泄出来也就没事了，可坏就坏在，江魂不许，彻底激怒了他。
　　他当时只有个魂体，算是残魂，没有意识，想发疯就发疯。
　　江魂看着冰棺里面静躺着的魂魄，心想看来还得有段时日才能醒来。
　　冥王看左右无事了，便说：“我们回去吧。”
　　魔宁也说：“是啊，你们在这也就是打扰我，先回去，有事情了我再告知你们。”
　　江魂点点头，同冥王走出了地下室，走之前，这地下室寂静了一瞬，这一瞬间江魂却是闻到了一阵香味。莫名地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黄昏城刚刚一直一言不发，跟在江魂身后出了地下室，才说：“两位大人，那魔老是什么人物啊？看起来很厉害啊。”
　　江魂也不知，就看向冥王，冥王略一思忖，道：“我也不知道，不知是何时来的，只是深居简出，很少有人注意到。”
　　黄昏城露出惊讶的表情：“那他岂不是上一届的冥王？”
　　冥王挑眉：“算是？”
　　冥王转过身，对黄昏城道：“你去人界一趟，找到朱心，帮他找到阿巷的魂魄，然后，无论如何，带他回来。”
　　冥王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却少见地让人感受到不可反抗的意味。
　　江魂看着冥王，等黄昏城领命走后，他才问道：“朱心他是你的人？”
　　冥王手不可觉察地一滞，然后又恢复了自然，道：“他和黄昏城一样，不过前段时日从冥界走了，没想到被你给碰到了。”
　　江魂虽然觉得还是有说不上来的古怪，但也没再提。
　　过了几日后，江魂正往自己的住处走，中途却碰上个鬼，他身上衣衫不整，头发也乱地很，脸埋在头发下，江魂还没看不清那人的脸，那人就跪在了地上，江魂一怔，忙上前去拉人。
　　把人拉起来后，那人也是一语不发，只是低着头。江魂无奈只得问道：“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那人抬起脸，像是忍了很久，说：“大人，我求你救救我妹妹好吗？”
　　这时，接着月光，江魂才看清那人的脸，那人眉眼锋利，有股子戾气在里面，但这戾气却别多年的愁苦掩埋的不剩多少，现在只有苦涩和痛苦。
　　这是张被痛苦折磨多年的脸。江魂轻声道：“慢慢说。”
　　那人吁了口气，良久才道：“我叫风信，生前的事太久了，记不太清了，”他眼中泛着浑浊，接着道：“只记得小时候父母就没了，被一个魔头杀的，我和妹妹风隐被人救了，我们就认他做了义父，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活在仇恨中，可，我的妹妹风隐她不一样，她，她似乎不太在意，我只记得她后来有段时日经常外出，我不放心，跟去看的时候，发现她是去找人，那人我看到了，就是那个魔头。”他说出这些话时，显得沉静，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只有些许悲伤在里头。
　　“我一时很愤怒，就要上前杀了那个魔头，可风隐不让，挡在我面前，我更生气了，一时就动了杀念，可，”他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弄得更乱了，他一个劲地抓自己的头发，江魂不忍心，伸手捉住了风信的胳膊，道：“都已经过去了。”
　　风信摇摇头：“不，没有过去，永远都过不去，别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一瞬间，我做梦都在梦到她，梦到那个我杀了她的夜晚，周身都是红色的，地狱啊！”他叹息般的生出了哭腔。
　　江魂等着，等到他情绪平稳了些，就听到他怔怔地，突然冒出来一句：“可我不想杀她啊，我想杀的是她后面那个人，我，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见风隐使出了法招，我也跟着动了手，可没想到杀招已出，她却放下了手，停了，哈哈我现在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停，为什么呢？想要我一直活在痛苦愧疚当中吗？那她实现了，我即使死后也是不得解脱，我想着投胎就能忘了吧，可我不想忘，因为她已经没了，彻底没了。”
　　江魂皱眉，问道：“没了是指？”
　　“魂飞魄散。”风信艰难地吐露完这几个字后，像是隐忍了很久，突然低吼着发出沉闷的哭声。
　　“我没想到我让自己的妹妹永世不得超生啊，她在这世上没了痕迹，一点痕迹也没给我留下，我后悔啊，我多少次想有后悔药就好了。”
　　江魂心中叹了口气，道：“所以，你找我来是怎么样呢？她都已经魂飞魄散了，难道有什么方法让她复活吗？”
　　风信擦了擦脸，抬起头，哽咽道：“我看到一本书，里面记载了可以回到过去的秘术。”
　　江魂心下一惊，还有这种术法？
　　风信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我苦练了很久，想的就是回到风隐还没死的时候杀了自己，但一直都无法实现，无奈之下我只能找你了，大人，求求你，风隐她是个好姑娘，我只要能救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江魂顿时感到头疼：“可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回到过去的术法啊？”
　　风信一怔，随之道：“不应该啊，冥王告诉我来找你的。”
　　江魂一愣：“冥王？这样吧，我去找他问问。”
　　江魂进去时，冥王就在书桌上提笔写着什么，他走进一看却看到冥王手中的笔慢慢动着，正在临摹着纸下的一笔字帖。
　　冥王抬眸看了江魂一眼，道：“风信他找你了？”
　　“你是要我回到过去，帮他救回妹妹？”
　　“不是你，是我们。”冥王练完最后一笔，写下完整的一个字后，放下笔，道：“你知道杀风信风隐兄妹二人的父母的那个魔头是谁吗？”
　　江魂歪头示意他继续说，冥王看着他嘴角勾起，道：“是魔宁。”
　　江魂心中一惊，道：“你说的是真的？”
　　冥王道：“没必要骗你，要想救回他妹妹，我们还得去找魔宁问个明白。”说完冥王就走出了冥王府。
　　江魂见状跟在后面。
　　还是那个小破屋，魔宁正在床上卧着，见来了两个人，见还是上几天才来的人，就不动了，懒懒地问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冥王负手立在门前，道：“认识风信吗？”
　　魔宁睁开了眼，看了冥王一眼，冥王却没看他，只是盯着外面的那片槐树林。
　　江魂道：“魔老，我们来是想问下，可有回到过去的术法，还有你们之间的事情。”
　　魔宁收回目光，坐起来，挠了挠头发，叹了口气，道：“回到过去？是有，也只有你死神可以。至于我和风信兄妹俩的事，我不想说。”
　　冥王想要说什么时，江魂却先开了口：“那好，那我就想知道一件事，风信风隐的父母是你杀的？”
　　魔宁抬头看了江魂一眼，似乎是没料到他这么直接，笑笑：“你这么确定是我杀的？”
　　江魂摇摇头：“不信，但我查了当时的卷宗，他们二人是在游行途中被走尸所杀，没有任何背景和关系，所以我是在想不到还有谁会对一对外出游行的新婚夫妇下杀手。”
　　魔宁摆摆手：“随你怎么想，都这么久了，我不在乎。”
　　江魂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提及旧事，没有愧疚，没有任何态度，就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这个魔宁也不愿过多谈论此事。
　　此时，听到魔宁的声音道：“你不是想要回去吗？既如此我教你便是，明日午后，来后面的山中。此种需要修习乐曲，不能被旁人听到，不然，怕是要被你卷进去。”
　　于是，二人出了破木屋，不久后，就听到屋内传来动静，像是物体被推倒撞到别的东西的声音。
　　二人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过多停留。
　　今日晚间，风信又来找冥王，恰好江魂也在冥王府中。
　　风信行了一礼，便问道：“大人可有回去的办法？”
　　江魂道：“明日就知道了。”
　　“那我可以与大人同去吗？”
　　江魂犹豫了下，冥王却道：“不行，这是逆转时空的术法，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成的，而且这种术法之有死神能用。”
　　江魂想起了魔宁的话，也道：“你留在这里吧，你有什么要嘱托的吗？”
　　风信道：“我那时性子固执地很，大人千万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大可以把我杀了，只要能保住风隐的命就好，实在不行的话，保住魂魄也行。”
　　江魂点点头，随后又听风信低着头，开口道：“我这些年也在想当时魔宁本不想伤害我们，是我太冲动了。当时的走尸也许是个意外，我记不清了，后来也没有查清真相。”
　　江魂听后，道：“你放心，我会尽力查清真相，回来告知与你。”
　　风信道：“有大人这句话，我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情。”
　　江魂见风信走后，看了看冥王，他正在低眸沉思，江魂没有惊扰他，只是等着。
　　良久，冥王才抬起头，见江魂还没走，便问道：“怎么还没回去？”
　　“我想问你，你明日是要和我一起去吗？”
　　冥王笑笑：“当然，我也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江魂歪了歪头：“竟然还有冥王不知道的事情吗？”
　　冥王眼神晦暗，看不清神色，只是听他沉沉地道：“是啊。”
　　第二日，破木屋后面的山上，江魂站在魔宁身边，冥王在身后负手而立，寒风吹得冥王衣袍翻飞。
　　江魂从腰间取出别着的笛子，试着吹了一些，笛子发出一阵清冽的曲调。
　　魔宁听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江魂：“照着这个曲谱吹一下，记住，注入你的魂力，还有，不要跑调。”
　　江魂翻了翻，看了下，大体上是记录要去的是一个叫做宁古村的地方，回到的时间节点是三百年前。
　　“改变人很难，相较于改变人，我希望你能看看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或许你能救回那个姑娘。”
　　江魂一怔，看向魔宁：“你说的‘他’是指......?”
　　魔宁挑起嘴角，冲他眨了眨眼：“去了你就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保留点神秘感比较好。”
　　说完，魔宁就往山下走去，摆了摆手：“等我下了山你再吹。”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冥王走到他身边：“这曲子能产生时空扭曲的力量，会对周遭产生影响，所以，他们一不小心就被弄到不知哪个时间的哪个地方了。”
　　江魂了然，他看着山下魔宁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你不觉得魔宁和昨天的魔宁有些不一样吗？”
　　冥王挑眉：“有吗？”
　　江魂想了想，肯定得点点头：“他昨日似是很随意，不在乎那时发生的事，可就在刚刚，他告诉我从哪里开始，连我们要去的地方都帮我们想好了。”
　　江魂翻开那杯曲谱，拿给冥王看：“你看，这里，图也有，这个地方我竟然觉得莫名地熟悉。”
　　在不宜觉察的时候，冥王的手瑟缩了下。
　　江魂也不曾注意到，只是盯着曲谱上的地方。
　　冥王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只是道：“他一向这样，变得很快，何况他刚刚也是很随意。”
　　“不太一样，他，我说不上来，算了，我看得差不多了，我试试？”江魂看向冥王，询问他的意见。
　　冥王：“你随意。”
　　笛子在江魂手中发出一阵黑色烟雾，一阵波动随着笛子发出的曲调而变得越加强烈，周围的草木都在这力量下摇晃着。
　　冥王的衣袍翻飞地更加厉害，江魂心中没来由的心悸，不远处的树木倒了一片，一大群鸟被惊飞。
　　江魂和冥王不见了。
　　江魂感到脑子晕晕的，等他渐渐清明时，耳边传来了他刚才吹奏的曲子，他还在想这是，幻听？
　　但他清醒后，才发现，这不是。
　　他和冥王现在处在一片小路上，两边都是树木，不知从哪儿发出的曲子，竟然和江魂来之前吹得一样！
　　而这曲子悠远持久，惊飞了一群乌鸦。
　　江魂和冥王对视一眼，朝着曲子的方向走去。
　　他么沿着小路走了许久，突然听到前面穿来一阵低吼。
　　吼声低沉犹如野兽般。
　　二人加快脚步，很快就见到前面约莫有七八只狼正围着什么，只是发出一阵阵低吼，不敢上前。
　　见有人来了，那几只狼也不舍地散开。
　　狼群走时嘴上还沾着明晃晃的鲜血，而它们走后，就见到，它们身下竟然有个孩子倒在地上，手中攥削尖了的木棍，木棍上沾着血。
　　而那个孩子捂着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头，仿佛在隐忍者极大的痛苦。
　　江魂感到不妙，想要上前查看，树林中却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人，冥王了拉住江魂。只见那人将孩子抱起，查看了一番，从怀中掏出一瓶药，倒在孩子流血的伤口上后，就急忙抱起孩子朝着一边小路走去。
　　“那孩子，像是......”
　　“魔宁。”冥王说道。
　　二人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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