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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2)
众人分工,将需要用到的东西往楼顶搬。二十二层楼,他们一共六个人,跑一趟就够了,但还是累得够呛。
在场只有两个女生,刚才向樊莱解释他们绰号由来的是“小莲蓉”祝卓的女朋友秦盼,他们高一开始谈恋爱,女儿在今年初出生。
男人在一旁生火,樊莱和秦盼就在一旁坐着,秦盼递给樊莱两张暖宝宝,樊莱道了声“谢”,并没有立马用。
秦盼打量她一会儿,樊莱原本以为她要问自己和纪景清是怎么认识的,可最后只听她欢快回忆:“你是不知道,当年他们在学校随便组的乐队可火了,每次摆摊唱歌,全校的女生都去看。不过,她们都是为纪景清去的,只有我,是为我们家祝卓。”
她说到祝卓的时候,眼睛里泛出水盈盈的光,少女心事历久弥新。
樊莱想了想,问:“他是主唱?”
“可不嘛,他当时还留了个黄家驹的发型,打耳洞,戴一个十字架耳钉,挂把吉他,你不知道有多招人!”秦盼把大腿都拍青,说:“当时录的像都不在手边,下次,下次我拿给你看。”
其实她原本是想顺势加一下樊莱微信,找到了就发给她看,可樊莱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任何好奇的反应和举动。
樊莱拉开一罐啤酒,白气“嘭”一下冒出来,在夜色中如梦似幻,她不禁多看了几眼,忽然有只手伸出来把冰啤酒拿走了。
“下次痛经别抱我。”
……
明明就是他抱她。从车上抱到电梯,从电梯抱到床上。
秦盼默默看了会儿两人,啧啧两声:“小马驹你变得比高中那时候还温柔。”
樊莱听到高中,脑海里第一时间蹦出来“李轻筠”这个名字。可这个人好像是纪景清大学时候的女朋友。
阿天听到秦盼的话,摆出一副和事佬的姿态,笑着打哈哈:“盼姐,你可别制造人小两口的矛盾!”
恰好祝卓准备拿东西去烤,问她:“盼盼,想先吃什么?”
秦盼跑过去,站在祝卓身边很娇小玲珑,手就插在口袋里,嘟着个嘴说要这个那个。
纪景清坐到秦盼的座位,问樊莱想什么吃。
“我要是说我减肥,从来不吃烧烤是不是很矫揉造作。”
“知道就好。”他将从她那里缴走的啤酒占为己有,仰头喝了一大口。
忽然注意到她一直在看他,眯了眯眼,问她看够了没有。
樊莱一只手搭在膝上,托腮,另一只手抬起来去碰他的耳垂,借着远处燔红的火焰真的看到一个细得不能再细的淡淡圆圈。
“秦盼说你打过耳钉。”
不仅打过耳钉,那时候纪景清张狂叛逆,骨子里都是对摇滚沸腾的热爱,还跑去刺青,和人斗琴、打架子鼓,炫酷到不行。
“那个时候崇拜黄家驹崇拜得要死,就什么都要学,学得彻底。但时候到最后才发现,谁都可以学他、模仿他,可谁都成为不了第二个他。”
“你们那时候都摆摊唱哪些歌?”
“耳熟能详的,光辉岁月、大地、灰色轨迹,也偶尔会弹些没有这么多人听过的。”
他又喝口酒,皱了皱眉,眼中似有回忆,可又不是那么愿意去回想。
“当时一群兄弟在一起扒谱、合奏,很痛快。我们还试过自己创作摇滚,每次一摆摊就有人凑过来。很多人听,但实际上又没有人听。”
纪景清勾了勾嘴角,半张脸被火焰的余光笼罩,“女生是凑热闹,看帅哥,男生看不惯你们张狂嚣张样,就去校长办公室举报。”
樊莱忍俊不禁,头发被凉风吹乱,把人的视线都占满,纪景清无法不被吸引,嫌飞舞的发丝遮挡住了那双纯净的眼,伸手去拨开。
“你今晚很开心。”
樊莱细眉微挑,不置可否。
“一直在笑。”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觉得她是在嘲笑。
突然就觉得很不公平。
他过去反叛的岁月都已经被她知晓,而他对她,依旧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想看看学生时代的她,会不会和现在有点不一样。
秦盼看着远处并肩私语的靓丽身影,钻进祝卓怀里,仰起脸说:“我觉得他们好般配。”
祝卓宠溺一笑,捏了捏她脸蛋,生了女儿后,她原本瘦下来的脸竟逐渐恢复到学生时代婴儿肥的形状。
秦盼本来对此就十分苦恼,觉得他是故意提醒她,急急撇过头,嚷嚷:“你手上全是烧烤酱的味道!”
“你说,纪景清这次是认真的吗?”
祝卓想了想,说:“樊莱未必愿意跟他。”
“为什么?老纪除了心眼小一点、臭屁一点,人还是不错的。”而且他不靠家里之后,自己也创立了一家公司,好歹也是个老板了,人模狗样的。
“樊莱这样的女人,野心很大。”
听懂他言外之意,秦盼有些不悦,“你这是以己度人,不能觉得人家漂亮就对人家有偏见。”
祝卓老老实实接受老婆的教育,却在心底哀叹口气。
这俩人是很般配,形象好气质佳,就连那股不可为人知晓的心思都隐藏得很好。虽然他们表现得很亲密,很多举动自然而然,可还是一眼就看得出,彼此不是恋人。
他私心是盼着兄弟赶紧定下来,可绝不是和樊莱这样的女人。
高冷、漠然,好像你把心都掏出来,血淋淋捧到她面前,她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樊莱最后吃了两根牛肉串,一根淀粉肠,这几个男人的手艺真是不错,烤出来的味道一点都不比大排档差。
唯独纪景清不下厨、不做菜,连韭菜和葱都分不清。
在这群人里,他就是矜贵大少爷,大家都乐意惯他,大少爷本人也心安理得接受大家的投喂。
多年老友在一起,荤话胡语,丝毫没有忌讳。樊莱直观觉得,今天晚上的纪景清才是十几岁的纪景清,是真正的他。
啤酒、烧烤是不值钱的东西,值钱的是情谊。而在私人会所那晚,牛排、香槟,没有一处廉价的东西,可人心是腐烂的。
怪不得他会主动说,如果她不喜欢那种场合,下次不去了。
他也不喜欢。
喝了点酒后,阿天突然感慨:“今晚这气氛绝了,搞得我手痒痒的。”
祝卓立马接话:“楼下还真有一把贝斯!”
“就一把贝斯哪够啊,想当年,吉他、贝斯、架子鼓、电子琴,咱们那设备一应俱全,随时随地都能搞场演唱会。”
阿天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想让我们小马驹在小樊面前秀一秀嘛。”
周强说:“那等老李回来,咱们好好整一回,重拾青春!”
樊莱原本以为周强就是乐队的第四个人,可没想到另有其人。
纪景清给她解释:“贝斯手老李,现在不在南州。”
樊莱会意,点点头,又听到秦盼说:“我可以顶上啊!不过你们最好选《光辉岁月》,因为我只会这一首。”
一直没说话的祝卓抬起眼,收敛起眼中的情绪,笑了笑,将妻子揽入怀中。
阿天凑过来和樊莱八卦:“当年我们盼姐为了追卓哥,苦练架子鼓和吉他,后来更是自己背了把吉他一个人把整首《光辉岁月》吼完,终于抱得帅哥归,如今女儿都快一岁了!”
樊莱心中小小诧异了一下,没想到他们两人的故事是这样开场的。
望着火架旁相依相偎的璧人,樊莱开始想象他们的女儿会是怎样一团粉嫩嫩的小人儿,心中无限柔软。她问阿天:“那当年,就没有女人为了追纪景清去学吉他?”
“有啊!怎么没有!不过我们老纪可没这么好追,他喜欢的东西太多太野了,一般女生想学都学不来,没那么大勇气的。”
“比如?”
“弹吉他就不说了,这小子喜欢飙车,那哪个女孩能给你学骑摩托车去啊!”
樊莱想象了一下,纪景清高大俊朗的形象,一身黑皮衣、高筒靴,露出大片刺青,凌驾于铁甲之上驰骋在午夜街头。
怎么想怎么觉得非主流。
与现在的他十分违和。
空气中都是碳火的味道,微微刺鼻,却令人上瘾,因为可以驱散寒意。
到最后,不知道谁起头,众人高声清唱《海阔天空》。
调不成调,主要情感充沛,热血激昂。
纪景清没开口,依在围栏抽烟,樊莱抱臂站在离他一个拳头的旁边,忽然听到他问:“等老李回来,你想听什么歌?”
*
周六,樊莱起了个大早,慢悠悠洗头、吹干,然后将头发都盘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脸型毫无余地的暴露,素白的脸还没有上妆,眼角和唇都呈现自然的淡粉色,倒让人想起艺考那会儿,就是这样的妆发要求。
那时候她一进场,所有老师都注目她,然后问: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没报表演。
樊莱笑了笑,不知道那个回答能不能作为考场上的答案脱口而出。
徐少勖,她当时的男朋友不喜欢她学表演。
他说只要想到她将来可能和各种各样的男人在屏幕里亲亲我我,他就会吃醋。那时候她觉得,吃醋的男人真可爱。
她从六岁开始学钢琴,上高一就决定走艺考的路,她数学不好、物理还行、化学稀烂,但当初还是为了追随那个少年而填报了理科班的志愿。
高一的班主任特意找她谈话,劝说她再重新考虑一下,她语文和英语都不差,又是搞艺术的,文科才是她的最佳选择。
最后她被期末考试三十二分的化学打败,选了文科。
从此,她被分到低楼层的文科班,徐少勖和她初中时候的好朋友佘仪然都在最顶楼的理科火箭班。
她没问过徐少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轨的,可佘仪然拿着b超单子让她滚的时候,对她说:“高中那会儿阿勖就开始和我聊天了,你也别觉得他对不起你,毕竟当初在五中,他曾热烈追求的人是我,你才是第三者,听懂了吗?”
樊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懂,当着佘仪然的面打电话给小区保安,把人架出去。
大一的时候,樊莱一个人去看星辉艺术团的巡演,她被那个在舞台上从容自得、优雅清冷的钢琴手吸引,觉得她的巴赫平均律是自己听过的演奏得最好的。
舞台谢幕,有个西装革履、明朗帅气的男人上去给宋阮献花,她的笑容只在那一刻绽放,搂着心爱的男人在彩花飞舞的聚光灯下接吻。
后来,樊莱主动认识了宋阮,惊奇的发现两人算是同乡,宋阮曾师从已经从钢琴界隐退到美国的大师孟老。宋阮并没有接受过正统专业院校的高等教育,却能让八十八个琴键在她手下簇簇生花。
她的每一场演出,她男朋友都会出现在台下。
后来两人因为钢琴结缘,樊莱才知道她男朋友沈觉和徐少勖同为C大校友,早就有过交际。
樊莱和宋阮都不是喜好热闹的人,所以他们两对情侣没有过多的聚会和联络。可后来宋阮说她想离开艺术团,樊莱又刚好准备拿进乡宁盈利后的第一笔钱开钢琴培训班,一切非常合理顺利,宋阮接受了樊莱的邀聘,成为“来送琴房”的主理人。
迎来送往,是人生常态。
表面上,大家都知道宋阮负责打理“来送”的一切事宜,也都冲着宋阮在艺术团赚到的名声而来求学。
实际上也只有沈觉知道,樊莱才是琴房真正的老板。
起初,沈觉对她们琴房的名字嗤之以鼻,说:“你俩的名字都这么好听,怎么凑一块就这么别扭,要不咱想个别的名字?”
宋阮没搭理他,又觉得他烦,索性说:“那你想一个。”
男人都是贱骨头,给他机会了,他又说他对钢琴一窍不通,有那时间不如去研究他未来儿子的名字,然后顺势再次求婚。
他们复合三年,期间大大小小、正式非正式的求婚沈厥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有多少次,可宋阮就是不松口。当初他研究生毕业典礼之后,她问他要中考准考证,他让她拿结婚证换,可最后她轻轻松松从他手里拿到那张保存完好的准考证了却不肯嫁给他。
沈觉说自己是冤大头,永远败在她手里,她永远冷酷无情,不肯施舍他一点柔情。
靳女士那边也一直催,说沈觉你行不行,沈家和靳家男人追女人从来都是不超过一年就到手了,你真给我们家丢脸。
沈觉烦得要死,一年?他他妈追着她跑了十三年。
今年六月份,南州落了整月的雨,某天晚上沈觉应酬完回到公寓,走进房间就看到她坐在地上,柔和饱满的灯光把人照得很是娴静。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她,看到她手里拿着两张准考证。古老的纸张承载了十三年的往事记忆,她说,她好像有点能感受到,当年他一个人在柳景,拿到这两张准考证后是怎样的心境了。
纸张被橙黄色的光影染旧,边角泛黄,可纸张整齐,没有一丝皱褶,如同那段永远在后退、永远在远离却也永远鲜活的记忆。
宋阮抹了抹眼角的泪,问他:“沈觉,你还愿意娶我吗?”
这时候沈觉才知道这三年她一直在寻医问药,调理自己身心残留下来的毛病。直到医生对她说:“你们家族的这种精神病基因传给后代的几率是逐代减弱的,到你这一代,除非受到什么重大变故的刺激,不然终身不发病的概率很大,而且只要你调养好自己的生活习惯和情绪,下一代几乎可以说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然后她才答应嫁给他,和他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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