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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寺
此前,王晚无法告诉红杏,自己重生之事。
红杏也不太理解,大小姐为什么要这般作假?
于是王晚只能说:自己请党公子帮忙,是为让爹爹放心。
红杏也知道及笄宴之后,京都里关于大小姐跋扈的谣言传得更甚。那国舅夫人更是放言嘲讽:“那王晚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所以听王晚说:“虽然暂时找不到两情相悦的,但可以先找个比崔昊强百倍的情郎,哪怕是假的,也能气气国舅夫人,也可以让爹爹不为我担心。”
红杏一听就上了头,陪着小姐胡闹,一心觉着:“国舅夫人要是瞧见小姐找了党公子这般金贵的,还不得把鼻子都气歪了。”
可没想到这党公子,不但是瞧着金贵,真实的身份竟然更加金贵。难怪张宏他们百般打听,都只探出是外地来的生意人,这般说辞。
红杏原本觉得这是好事,小姐要是能和世子接触,那岂不是更让国舅夫人傻眼,也更让将军放心?
可这会儿看王晚的表情,她也瞧出事情严重。
大小姐惯常行事,虽由着性子,但大事上绝做不得乱。这会儿,瞧她说话的语气,红杏不再多问,连忙去准备。
她只求动作麻利,不要耽误了小姐大事,害了将军。
而李嬷嬷这厢刚和王家老夫人说了,在山门口处瞧见的情深意切。
主仆俩正聊得高兴。
大小姐就来和老夫人拜别了。
瞧她那脸上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夫人知道,世子走了,这深山古寺也是留不住她这活泼泼的孙女。要是现在下山,怕是还能赶上同行。
老夫人也不说破,只笑眯眯地同意王晚下山。
见王晚火急火燎地出门,李嬷嬷笑着恭贺老夫人,“等将军回来,王家可就能办上喜事了。”
这话王老夫人听着受用,她缓缓落座,点头道:“下次回将军府,就清点清点我们王家给的嫁妆,列礼簿吧。”
李嬷嬷笑着应承。
***
回了寮房,见红杏东西还没收拾好,王晚便留了陈江和她一起随后下山。
自己带着张宏,先行抄近路下山,追韩朝时去了。
晨曦渐起,山上的小路被露水打湿,透出一阵层层的润,极滑。
王晚三步并做两步,走得飞快。
张宏跟在后面,提心吊胆:“主子莫急,您莫要摔了。”
王晚虽是有些功夫傍身,但其实都是些花拳绣脚,唬人可以,这要是实打实的摔了,也断是受不得的。
可这会儿,王晚哪肯听张宏的,要不是一会儿见着燕王世子,自要有几分仪态,她恨不得三步并做一步,就是摔上几次,又何妨。
紧赶慢赶,约莫两刻钟的功夫。
王晚瞧见大路上,韩朝时坐的软轿子,正缓缓而来。
王晚长出一口气,总算赶上了。
雾气渐退,鸟鸣婉转更显山中清幽。
软轿中的韩朝时,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人相送……
他不由浅笑,像层层云雾之中的一丝红日,短短的冒了个头,然后就收了去。
许是心情不错,韩朝时伸手撩开帘子,瞧起了轿外景色。
山色空蒙,露水划过枝枝叶叶,绿的明澈,周遭一片清雅的草木气息。他只觉得好看,便道:“却也许久没见过这般好风光了。”
主子愿意瞧着好山好水了?马田和雷阳彼此对视,不由动容。
而这话,也被正赶来的王晚,真真切切听在耳朵里,她突然就想起些事。
前一世,燕王世子身子不好,也就再有一年多的光景,他就没了。
这也是燕王谋反的主要原因——他留下了好生康健的儿子在京都,可世子却在天子眼前殒了命。
前一世,燕王世子和王晚本是未曾谋面的人,听着死讯并无波澜。可此时的韩朝时对王晚来讲,已经不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想到这么绰约个人,却是这般归宿,王晚难免生出些怅然。
眼前那软轿行的慢,可轿上的人……
王晚不知他身子如何,但此前瞧着并不是会随时殒命的样子。想来他身子染病,应不是现下发生的。
韩朝时这人和自己不过是初见,却愿意帮助自己,是个好人。
王晚虽然不愿意和他有牵连,但总觉得他这般好好的活着才是好的。不光对王家,对礼国,对礼国的百姓都是好的,至少不用饱受战乱之苦。如此一想,她心中的怅然变成些莫名的难过来。
再瞧着那轿子里伸出了纤长素白的手,揽住帘子,她决定拉他一把,虽然作用如何不得而知,但她也算尽心一次。
“王姑娘。”韩朝时探头喊她。
王晚几步追到轿子旁,并行。
“党公子,我来是有事想和你说。”
轿子停下来,“姑娘还是不放心那信笺吗?”韩朝时笑,他正起身准备落轿。
王晚拦他,“公子不必落轿了,”她心里有些不畅快,韩朝时一心帮她,可是她只能和他划清界限。“那信,还是不劳烦公子了。”
韩朝时在王晚眼中瞧出了局促,那是与她此前的洒脱和婀娜,都不同的。
而这种表情,他太过熟悉了。
疏远,她在急于和自己划清界限。
“那装信的匣子就请公子还给我吧。”王晚抬眼,透过那半遮的帘子瞧他。
他脸上没了笑意,恢复了她此前见到的那种,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的不在意。是的,此刻的韩朝时,好像又对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的表情像在说:不过萍水之交,他给予了信任,提供了帮助,然后王晚却反悔了,还想要立刻和他划清界限……而这所有的所有,他都不在意。
因为对他来说,无论是长久存在,还是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他都不在意。
韩朝时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可是知道我身份了?”
王晚点头,“世子殿下,是小女鲁莽,不敢劳烦世子殿下。”
“其实无妨,”韩朝时瞧着王晚,但指尖摩挲在那木匣子上,“就是你真想要个……”
郎君,来抵挡那些纷繁的流言,我也可以帮你。
……可这心底的话,被韩朝时生生吞下去。
拥有就必然面对失去,只有从未拥有,才从不会失去。
他不想赌,也赌不起。
“无妨,要是我的身份让姑娘为难了,”韩朝时把木匣递出车窗,放在王晚手上,“姑娘拿回去便是。”
王晚本来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世子的身份、父亲、王家……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让她说。
她说请他帮忙,他就说了好。
她说不要他帮了,他也说了好。
这是内疚吧?王晚此刻看着韩朝时的这种感觉。
朝阳升空,金色的绚烂洒满大地,却照不到他的脸。
见他隐在这帘子的暗影里,王晚心里竟然有说不上的疼。
燕王世子,这个给王家带来灾祸的人——上一世的王晚虽然见都没有见过他,却知道自己恨他,恨他父亲谋反,连累了王家。
可是他又当真做错了什么呢?
王晚心中生出惭愧,她握住木匣,抬头对上那双似能看透一切的琥珀色眸子。
“世子殿下,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安康啊。”对于他的命运,她只能说这么多,“若是不舒服就请太医来瞧瞧,断不可自己受着。”
韩朝时似乎已经对王晚会说出什么话,都不觉得奇怪了,他淡淡道:“谢谢姑娘提点。”
客气的好像,他也觉得她说了多么重要的话。
王晚知道,这不过是他不想让自己尴尬。
“那我就先告辞了。”韩朝时撂下帘子,软轿在王晚面前缓缓离去。
轿后的马田和雷阳,从王晚面前径直走过,瞧也没有再瞧她一眼。女人真是残忍,给了希望,又毫不留情的把希望拿走!
软轿渐行,直到在王晚的视线里,消失了。
那么好看的人,却注定了如此悲惨的命运。王晚替他疼着,却也只能转身。她有她要走的路,能拉上王家老老少少已是不易,旁人她顾忌不得。
哪怕,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
又过了半个时辰,红杏他们赶了上来。
“拿回来了?太好了。”一瞧见王晚手中的匣子,红杏高兴地跳了起来。可刚跳起来,就觉得气氛不对,于是轻声问:“党公子,不,燕王世子没有生气吧?”
生气了吗?
那表情,是生气吗?
不,王晚在那张完美的脸上,瞧见的是落寞。
她没有回答,踢着石头,低头往前走。
来的路上,红杏听了陈江的解释,也明白了——皇上忌惮燕王,可王将军却是皇上器重的人。燕王世子和王家,是天然不同的立场。
红杏叹了口气,燕王世子那么好的人,如果真能和大小姐在一起,该多好。
一直到回了将军府,王晚都没有再说话。
想着世子那不在乎之中的落寞和疏离,她第一次生出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如若,如若燕王在世子活着的时候起兵多好,也许他还能活下去。
她想让他活着……
***
燕王府。
偌大的书房,只燃着一柄孤灯,韩朝时坐在桌前看书。
马田和雷阳守在门外。
韩朝时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要帮王晚,这会儿见王晚反悔,都在替自己不平。
他把两人叫到面前:“也许王姑娘是有了别的出路,这样也好,此前那般作假的计划,难免把婚姻和名声儿戏了些。”
二人知道,世子不想他们心中怨恨小娘子,于是行礼道:“知道了。”
主子心意,他们不会不从,可主子为了谁专门找他们来说,这是第一次。
想来和王家小娘子,虽然只是初见,世子在心里还是呵护着的。只是那王家小娘子,并无情谊,一发现主子的身份,就立刻逃似的划清了界限。
已入亥时。
燕王府婢女端了宫里送来的汤药来。
苦气萦怀,日子本不就是这般吗?
韩朝时端起药碗,微微蹙眉,怎么突然觉得难捱得很了呢?
他望向窗外,月色清辉,再无漫天烟火为他一人绽放。
药碗送至面前,一饮而尽。
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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